翦翦秋水瞳，明眸善采晖。
樱口启芳唇，声如空谷灵。
白衣若仙姝，华彩流万代。
肌肤若胜雪，疑是蕙兰质。
幼失高堂爱，明珠转头空。
——《长歌行真岚》，曾钺写给蒋真岚
“吾女华裳，年十七，自幼蕙质兰心，识得大体，淑容仪表，落落大方，今指婚给北昭国二皇子衡以峥，下月行婚庆大礼！钦此！”
南越国二十五年，太监郭谦的声音在钟离宫中响着，清细而且高亢，有着绵长的回音。
华裳公主蒋真岚一袭白衣，跪拜在地，人是痴痴傻傻的，因她傻了这么多年，而且又聋又哑，所以身边并无人服侍，钟离宫是昔日的祯妃——即是蒋真岚的母亲居住的宫殿，自祯妃离世，已经寥落不堪，蒋真岚又整日一个人在钟离宫中，无人看管，所以，宫中摆设极乱，院中已杂草横生，和冷宫无异，寻常的宫人并不到此地来，远远地见了便躲着。
郭谦只带了一个小太监来传旨，他拉起尚跪在地上，有些痴傻的蒋真岚，口气温和地说道，“皇上说了，让华裳公主明日开始学习礼仪，毕竟你这次嫁得这么远！规矩懂一些还是好的，免得受人欺负！”
蒋真岚什么也听不懂，只是痴痴傻傻地站在原地，郭谦把圣旨交与她，她又差点撕掉，郭谦忙制止了她的动作，对着她摇了摇头。
蒋真岚似乎有些委屈，可怜兮兮地低下了头。
郭谦和小太监走出了晦暗、霉气密布的钟离宫，只留下蒋真岚一个人，呆立在钟离宫中。
“郭公公，这华裳公主又聋又哑，还兼着痴傻，人虽然是美了，可是哪个傻子要娶她啊？”小太监的声音，讥笑的口吻很浓，平日里，这华裳公主不知受了多少这样的嘲讽。
郭谦没有做声，只是叹了一口气，说了一句，“华裳公主可怜呢！”
“唉，也不知道这北昭国有没有一个同样痴傻的人，这要是夫妻二人都痴傻了，也不觉得亏了，这倒是挺有意思的！”小太监放肆起来。
“住嘴！怎么说华裳公主也是皇上的嫡亲女儿，她的婚事岂容你我在这里议论！”郭谦一副凛然的表情。
果然，小太监不再说话了。
是日。
芳草萋萋，蝉在树上叫得嚣张，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
南越国后宫花园内，一棵巨大的枇杷树下，两个嬷嬷忙翻了。
她们正在教授一个女子学习礼仪，这个女子听不见，不会说，而且脑袋痴傻，只是这一个动作，已经学了一上午了，其中一个嬷嬷在打着手势，示意女子向前走去，接着她又击了一下掌，意思是该磕头了。
这名女子的心智显然要比别人慢半拍，往往要好久才能意会过来别人说的话。
“不过是上殿叩拜皇上的动作，这都学了多久了，还是做不好！”其中一个嬷嬷姓李的，极其不耐起来，说出来这句话，反正这名女子也听不见，她更加不会告状，即使去告状，皇上也不会待见她，皇上已经几年没有见他这个女儿了，估计都忘了蒋真岚这个人了。
“李嬷嬷，华裳公主够可怜的，我们快些教吧，教会了，她在北昭国也能少受些苦，唉！”旁边的容嬷嬷长叹了一口气，“这是作的什么孽啊！”
李嬷嬷也不吱声了，又开始教导起来，上殿，跪拜，又学了两个时辰。
这名女子就是南越国的华裳公主，她聋哑，痴傻，不日将出嫁，夫君是北昭国的二皇子——衡以峥。
李嬷嬷和容嬷嬷已经累得筋疲力尽，说不出话来，可是华裳公主却跟个没事人儿似得，只是脸色有些微微的发红！
“果然是傻子心大，竟然不觉得累！”李嬷嬷嘀咕一声，“好了，歇一歇吧！”她实在累得受不住了，一屁股坐在树荫下，顾不得其他。
阿迎赶紧把洗好了的李子递到两位嬷嬷的手中，“谢谢两位嬷嬷悉心教导公主，阿迎在这里替公主谢过二位嬷嬷了！”
李嬷嬷说道，“你也是一个可怜人儿，本来在御膳房里好好的差事，却被调给华裳公主当陪嫁丫鬟，听说是皇上千臻万选才选上得你，真是不明白，你马上就要离开南越国，去往北昭国了！”
阿迎也是一头雾水，她先前和华裳公主并不相熟，也不知道为何皇上会指派她做公主的陪嫁丫鬟，不过华裳公主在宫中这么多年，亲生母亲已经惨死，合宫中竟然没有一个相熟的人，别的皇上的子女，不是欺负她，就是耍弄她，很是可怜，所以，她现在，尽心尽力照顾公主。
“你日后去了他国，一定要好好照顾公主，别让别人欺负我们的公主，知道了么，阿迎！”容嬷嬷声音温和，对着阿迎说道。
“我知道！”阿迎回道，看了一眼公主，她依然背着身站在那里，对她们说过的话毫无知觉，只是兀自伫立。公主，日后，您可怎么办呢？阿迎看着公主的样子，心伤起来。
“还有几天，公主大婚的日子就到了，她就练成这样，以后怎样，她自求多福吧！”李嬷嬷说道。
三个人都不再言语，有一股忧伤流淌在这个夏日的午后。
“好了，好了，继续练吧！”不知道何时，李嬷嬷的手里，已经拿了一根小棍棍，在手上敲打着，如果公主还是学不好，她可要打了，反正这里也没有人来，即使打了别人也看不见，而且，华裳公主一副痴傻的模样，还不会说话，打了她，她也不知道，也不会和别人告状的，她李嬷嬷可没有这种教人的耐性，容嬷嬷对她的做法有些微词，不过两个人同是宫中的嬷嬷，身份不分高下，所以，她也没有资格批评李嬷嬷，只是觉得李嬷嬷对华裳公主太苛刻了一些。
“好，往前走，往前走——”李嬷嬷的声音，带着几分傲慢，“磕头！”
蒋真岚刚刚走了几步，一下子就歪倒在地，捂着自己的脚。
“怎么了？公主？”阿迎慌忙走上前去，查看公主的脚，呀，脚肿了好大一块，看起来，今日是没法练了！
“两位嬷嬷，公主的脚崴到了，今日恐怕是不能练了！”阿迎蹲在地上，对着两位嬷嬷说。
“没有事情吧？”容嬷嬷走上前去，细心地查看公主的伤势。
李嬷嬷则站在旁边翻着白眼，“你这脚崴得还真是时候，我刚刚拿起小棍子，你的脚就崴了！”对蒋真岚的伤不闻不问，只是讥讽。
“公主，我先扶你回去吧！”阿迎把蒋真岚扶起来，往钟离宫的方向走去。
原本凌乱不堪的钟离宫，因为前几日阿迎的到来，已经变了模样，干净整洁了不少。
“公主，你想吃什么？是打卤面还是糖醋排骨啊？”阿迎让公主坐在椅子上，她蹲在地上，双手扶着公主的膝盖，笑意盈盈地问道。
蒋真岚自然是不会回答的。
“公主不回答，那就是想吃打卤面了，公主的娘不在了，我给公主做打卤面，好么？”阿迎说着，接着起身去了旁边和面去了。
蒋真岚挣扎着站了起来，走到了门前。
阿迎端着打卤面出来，却看见公主的背影。
从阿迎的角度看，公主的背影真是漂亮啊，苗条婀娜，有些飘然欲仙的味道，很是美啊，仿佛她已经不是先前那个呆傻的人了，而是另外一个人，让阿迎都有几分迷惑。
她走到公主的身后，轻轻拍她的肩膀，“公主，吃饭了！”
蒋真岚坐到椅子上，吃了起来。
自从阿迎来了，蒋真岚的生活规律了起来，而且这几日因为蒋真岚的脚崴了，所以没有去练习礼仪，她和阿迎两个人住在钟离宫里，倒也过得好。
“倒好了，省得整日里和一个傻子做对！”下人房里，李嬷嬷嘀咕着，本来她对皇上派给她这个活就老大的抱怨。
“唉，华裳公主真是可怜，如果学不好礼仪，到了北昭国，那个二皇子不待见她可怎么办？”容嬷嬷很忧愁的样子，她都替蒋真岚着急。
“就算她学会了，人家也不会待见她的，傻子么！”李嬷嬷说道，她的声音尖酸，有着很浓的嘲讽，“就算再漂亮，也就是一个臭皮囊，谁会喜欢这样一个人！唉，也不知道这北昭国的二皇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听闻他获封‘辽王’！真不知道这辽王是怎样一个人？不会也同样是一个傻子吧！”
容嬷嬷看李嬷嬷对华裳公主这么大的意见，便不再说什么了，只是又叹了一口气。
十几天的功夫很快就过去了，转眼就是蒋真岚要出嫁的时刻！
南越国的皇帝蒋正渊早已将蒋真岚的嫁妆清单送去了北昭国，请北昭国的皇帝过目，嫁妆里有很大一部分都是祯妃在世时为自己的女儿攒下的，如今，祯妃不在了，蒋正渊自是要将这些嫁妆给蒋真岚，另外又赐封了许多，所以，蒋真岚的嫁妆相对来说是很丰厚的，只是，华裳公主出嫁，蒋正渊自始至终都未露面，直到华裳公主的轿子走出了南越国的皇宫。
从此，他的生命中便再也没有这个女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