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暗如墨,不见月亮,只见几颗微明的星子,什么也看不清。楚红歌跌跌撞撞地跑着,前面是只见深黑轮廓的树林,鬼影幢幢,偶尔传出几声怪物的嘶鸣;而后面是人声鼎沸的搜寻之声,她肯定不能贸然出声。
怎么办?楚红歌心中不断翻腾着。刚刚跑一阵儿,这后面就闹腾了,看来冷浅妙为了报复还真是下了大力气的啊!她那暴力倾向可真不是盖的,落在她的手上肯定是生不如死!刚刚就已经玩起SM了,要是被逮回去……呃……光是想想楚红歌都已经冒冷汗了。可是自己如今这小胳膊小腿儿的,以前身体再不济也能坚持一阵儿,而现在,没跑多久,她已经气喘嘘嘘了。这样跑下去绝对不是一回事!得找个地方藏起来!可是他们这样搜,能躲得过吗!?
“这里有条布条!那丫头是往这边跑了!”身后传来一个粗大的声音,楚红歌低头一看,果然她的袖口被荆棘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丫的!有这么背吗!?”这屋漏偏逢连夜雨,楚红歌要欲哭无泪了。“好吧,你要追布条,那就让你追去!”说着她便三下五除二地将整个袖子撕下,撕扯成小小几条和一块大的。
“追!你丫给我追去!”楚红歌一边恶狠狠地念叨着,一边将小条的布挂在周围不同的方向,而那块大的,她就直接搭在了一旁的矮树丛中,正所谓出奇制胜,稍稍有点智慧的人都会推断这是小孩子玩的障眼法,绝对不会往这边跑。
“跑不过,姐躲还躲不起吗!?”说罢,楚红歌便扒开矮树丛,蹲坐在其中。她现在本来就又小又矮,一身青衫更是完美地融入了夜色之中,只余一双大眼睛像夜间的精灵一般扑闪扑闪地观察着。
“大哥!这里好多布条!”首先而至的瘦弱黑衣人往身后大喊道。
“我看看!”那随后而至的大哥推开身前的黑衣,独自拿着火把在周围转,摸着黑乎乎的下巴,一副深沉的样子。
“妈的!这臭丫头!敢在爷面前耍花招!”随那大哥而至的五人之中的一人叫骂道。
“大哥!这里有块大的!”另一人甩着火把指向那矮树丛。
不会给发现了吧!楚红歌惊得凝神敛气,尽量保持不动。她楚红歌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的就是这种脑袋里啥都没有的家伙了!只会坏事!
“这个……”那壮实的大哥挠着头一步一步走进,楚红歌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儿了!在夜色中她可能不会被看出来,可是这火把一照,那周围多少眼睛啊!不要过来!她心揪着紧紧的!
“大哥果然英明神武!连这等障眼法也能看出来!令我等佩服不已啊!”蓦然一个冷冷的声音从人群最末传出。楚红歌惊得几乎跳起,被看出来了!?可是接下来的话,又让她觉得这冷淡的言语宛如天籁,“大哥您是怎么看出这块大布是那丫头放在这儿想引我们过去拖延她逃跑时间的啊?”
楚红歌几乎是泪眼汪汪地望向说话的“聪明的马屁精”,但这却让她心中惊得噗通直跳--这人正目光炯炯地看着她所蹲的矮树丛!就仿佛认定她就在那里一样!这人是敌是友!?
“对!是老子看出来的!”那大哥一抹胡茬,高声吼道,“老子早就知道那丫头是想迷惑老子!布越大就证明她是往那个方向!?啊呸!老子偏不上当!”他转身指点着身后的六人,“你,你去那边搜!你和你,去这边!你们跟老子走!至于你……”大哥斜了一眼那个“马屁精”,“冷凌,这么点伤,死不了!你就在这里给老子候着,看咱先逮着那小丫头,咱哥儿几个喝酒,也赏你一口!”
“谢大哥!”冷凌低头躬身淡淡道,嘴角牵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讥讽笑容。
“算你小子识相!走!”大哥手一挥,豪气冲天地走了。
“呼……”楚红歌一直绷紧的神经此时松了一大半,可是她仍不敢掉以轻心,因为面前一米处正对着一尊大神!
在大哥走后,冷凌便将手中的火把直直地扎进了土中,屏气凝神盘腿而坐。此时楚红歌仍不敢轻举妄动,只得盯着那气定神闲的冷凌。
这个看起来只有十四五的少年绝对是帅哥!至少是未来万千少女的杀手!楚红歌在心中默默肯定到!不对!应该是下到八岁上到八十的通杀型女性杀手!楚红歌自问在网上阅男无数,p出的或是少有的自然的帅哥她也算是见了不少!可是这么帅的,帅得如此纯天然的,世间少有啊!橘红的火光忽闪忽闪地映着他如刀削般硬朗的脸庞,使那原本有些苍白的面色有了些许血色。他发束高系,黑亮润泽;眉似远山浓黛般漆黑,若锋利宝剑般斜插入鬓;浓密的睫毛宛若羽翼一般轻微颤动着;鼻梁高挺,就像楚红歌许多年前在学校美术室里看到的希腊之神石膏雕像一般;嘴唇薄且正性感地抿着,鲜红得令人忍不住扑上去咬上一口。想到这里,那传说中身心正常的楚某人不禁吞了吞口水,声音大得惊人。她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天啦!这个时候发什么花痴啊!?没见过帅哥啊!?怎么这么没出息!?楚红歌都想扇自己一巴掌了!
“哼……”冷凌篾笑了一丝,冷然睁开双眼径直与楚红歌对视,火光在其中投下了星星点点,犹如月下深潭一般深沉寂寞。可是即便是这样温暖的光,也无法给予他丝毫的温度,就像他的名字一般,楚红歌感到的只有冷意和凌厉!
“这就是范紫璇教出的好女儿?”他有些别扭地起身上前,走向楚红歌躲藏的矮树林。
“为什么要救我?”楚红歌知道没有躲藏的意义,便扒开树丛站起身来,随手拍拍身上。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点是她十二年前深刻的教训!这个冷凌凭什么帮她?莫非他们有交情?楚红歌在心中飞快地转动着。
“救你!?”冷凌仿佛听见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一般,不禁仰头大笑出声来。
有那么好笑么!?楚红歌有些气结了,她用眼狠狠地剜着冷凌,最讨厌那种磨叽的人,有什么给个痛快不行啊!
“嗯……”冷凌猝然紧咬薄唇,脸色似乎又苍白了一些。他使劲按住左腰,豆大般的汗珠一颗颗掉落下来,猛地跌坐在了地上。
看吧,看吧,说什么来着!?报应啊!幸灾乐祸的楚红歌心中一阵愉悦。可是一见这人,似乎伤得不轻啊。哎……他也算救了自己,知恩图报,这是自己做人的准则。就当积德行善吧!
“放开手,我看看!”楚红歌走上前,伸手想要拿开冷凌的手看看伤口。
“滚开!用不着你好心!”冷凌狭长的双眸一眯,就像甩开世上最恶心的东西一般打开楚红歌的手。但又像扯着了伤口,他忍不住哼了一声。
“你想死?我不拦你。但是你救了我,我就一定得还给你!”楚红歌也一脸厌恶的使劲扒开冷凌的手,冷声道,“就是麻烦你,待会儿想死就死远点,别让我看着,免得晦气!”
一听这弱弱的小娃娃居然说出这样的话语,一向冷静的倏然冷凌愣住了,这个柳纤尘真的只有六岁!?
小样儿,和姐玩儿!?你还嫩了点!楚红歌一脸小人得志,趁冷凌未回过神来,扑身上前猛地拉开冷凌的黑衫,露出了少年年轻结实的身体。大概是楚红歌动作大了些,冷凌紧咬的嘴唇中闷声逸出了痛苦的哼哼声,撇开眼不看楚红歌,但这次他居然没有阻止。
“嘶……”看着冷凌的刀伤和数条狰狞的长长疤痕,这个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曾经活在社会最底层的楚红歌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不是没见过伤口,以前无家可归时为了桥下干燥舒适的遮蔽所,楚红歌一人和三个同龄的流浪儿干过架;为了半块别人刚扔的面包,她和一个大她一个头的男孩干过架;为了争夺一个乞讨的好地盘,她和几个小乞丐干过架。那也是她伤得最重的一次,脸上血肉模糊,浑身没有一块好的地方。可是看到冷凌腰间的刀伤真的是令她震惊,这是怎样的血海深仇啊!那掌宽的刀刃直接贯穿身体,其间刀柄曾翻转,使伤口成椭圆。但最大的伤害不是伤口结痂的问题,而是其中的内脏受损!这几乎是致命的伤害!这个少年居然能忍住这样的痛苦,居然能忍住不吭声!这是怎样的坚韧的意志力!这样一个十来岁的少年经历过什么!?
楚红歌一脸惊愕地抬头,只见冷凌一如常态,只是额间青筋颤动。
“把衣服脱了!”楚红歌不禁有些敬佩这个少年,开始认真为他处理伤口了。
“嗯?”冷凌撇向一旁的双眼一紧,硬是没跟上这小丫头的思维。
“我要布条包扎伤口!你不可能要我脱吧!?”楚红歌无语地摸了摸头,这小孩不会以为她有什么不纯洁的想法吧!
冷凌默默脱下外衣,撕成条递给楚红歌,依旧不看她一眼。
“你这破小孩儿怎么这样啊!?”丝毫没有觉察到自己也是小孩儿的楚某人气鼓鼓道。但手上仍是少见的细致温柔。那因为疾奔、紧张而冰凉柔软的小手轻柔地触碰,令冷凌心中居然升起从未有过的感觉,温温热热的,很舒服。那是什么感觉?冷凌深吸一口气,默默地问着自己。
“如果我救你是为了让你死在我的手上,你……还会这样吗?”半响,冷冷的声音从冷凌那边飘了过来。
楚红歌手一顿,但随即继续包扎,不冷不淡道,“会!”反正都死过一次了,再死一次说不定就穿越去做米虫,总比现在性命堪忧的强。
很可惜,某楚心中噼里啪啦的小算盘没有被冷凌知道。只见他平稳的呼吸一停,过了许久,声音不辨喜怒道,“你走吧。”
“啊?”刚刚完成蝴蝶结的楚红歌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冷凌是否要取她性命,抬头浅笑问道,“好看不?”
“下次!你我见面之时,定有一人要倒下!”冷凌狠狠地一把拂开楚红歌,起身离去,干脆利落。
“喂!那伤口我只能止血,你要快点找大夫医治!”楚红歌爬起身,拍拍手上的泥土,无所谓道。
“冷凌,我叫冷凌。记住我!”那个冷淡的声音传了过来,好似碧空云丝一般纤细微弱,却也如晴空惊雷一般带着傲视万物的豪气。
“我知道。”楚红歌不屑地撇撇嘴。她抬头望了望漆黑的天空,哀叹一口气,便一头钻进了矮树丛背后的幢幢树影之中,继续逃命。
那地上的火把依旧忽暗忽明闪烁着,一瞬间突然熄灭,只余一阵青烟和细不可闻的叹息……
“命中注定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