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是沙漏,过得很快。一眨眼间,皇上离开她的身后已近一年的时间。离开时,江山社稷都交到了义弟启焱手上,由他全权打理朝纲。皇上根本就像是消失在了茫茫天地间,没有人知道他的消息,也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如今的紫晟国谣言四起,皆传晟帝病重,避世休养,实权旁落于启王。
启炎站在龙座下,仰望着空荡荡的宝座,勾勒出一道轻浅的弧度。有多久了,他担负着帝王的实责,坐受众臣朝拜、山呼千岁,可对他而言,他像是个隔离在局外的人,望着一场台上的戏,看到的永远都只是表面,而非台上之人的心思。
他的手微微一松,一道白影掠出窗外,消失在了蔚蓝色的天地间。安定繁华的背后是血腥洗礼过后的外相,一旦撕开了这一层的表皮,终究还需面对层层埋叠在下面的腥风血雨。
皇兄啊皇兄,你的选择究竟是对还是错?如果错了,便是将万千黎民置于了水深火热当中,让他们重新经历一场生死劫练。
驾!一声娇喝、几声马蹄,打破了桑月花海的宁静。
韩尘微微促眉,淡然的容颜上浮过一丝不悦的情绪,星眸微微黯沉。
一骑白色若雪,娇娆出万般的风姿婀娜。马上的女子勒止了马缰在这一片湛蓝的桑月海前,轻盈跃下,只影孤傲、眉蹙春山、眼颦秋水,似有藏不尽的翩翩忧绪。
纤腰楚楚舞风雪,荷衣欲动环佩锵。
她素手折湛月,拈花低颔之间,无人可见她精致的银色面具下的清丽容颜正淡浮出浅浅的笑容。没想到她种下的湛月,在七年后的冬季竟会花开绚烂,胜逾盛秋本该属于它的季节。
“虽说花开堪折直须折,但姑娘不问问这里的主人,是不是太过没有礼貌了一些?”温文中透着冰冷的淡寞,俊逸的身姿从湛月花田中悠闲踱来,似携一身的雍容自在而来。他清眸疏离中有了思忖,远离紫晟,支身他乡,如今回来也不过是自困于村中以山水花田修身养性,未见多余的人,可是从她的身上她看到了一抹似曾相识的错觉。
白衣女子清傲淡然,青葱玉指将湛月花瓣一片片扯下,放在掌心,一阵风起,轻轻把它们吹向了透明的空气中。湛月花瓣飞舞落入尘土,仿佛从没有离开过。
“哼,你是这里的主人吗?这桑月可是我亲手种下,那时可不见有你这个主人。”她启唇冷嘲。满野桑月是祭奠不死军也是埋葬自己心情的地方,那么多条鲜活的生命一夕之间全部被斩死,血染了大地,也种下了上官泽诺难以洗去的罪孽。
赵伯恍然大悟,拍头道“啊,当初那个女孩是姑娘你啊,多年不见差点不记得了。不过,这花海还多亏是小尘,才把这一片枯萎的桑月救活。”他可不敢居功,指指一旁的韩尘。
在不死军被杀后的第七天,一个中年男子带着个娇俏可人的女孩来到了这里,那中年男子说是因为他们心仰不死军的忠烈英勇,想为他们做一些事,现在唯一能做的是让他们的安息之地尽一份自己的心力。
头七!人死后的第七天是回魂夜,任何的魂魄都会回到曾经最留恋的地方,再看一眼自己的过去,才能安心去转世投胎。
没想到有人会这么有心,特地在头七的日子里为他们种满了桑月,让他们回来的时候,不至于看到令人心痛的景象,再重新经历一次生前的痛苦。
“小晟?”明眸璀璨却又黯然神伤,低喃了一声,“不像!”自从上官羽晟死后,便无人敢再提个‘晟’字,怕是犯了皇上的忌讳,触怒了龙颜。
“不像什么?在下的尘,是尘埃落定的‘尘’,人生如尘,拂留于天的尘。”微敛的剑眉散开,浅笑。也许是因为知道她为不死军做的事情,所以对她有了笑容。必竟能记得这些事的人太少,有心人更少。
“不是!听到小尘这个名字,忽然忆起了不死军的少帅,银枪白袍,跃马沙场、横扫千军……只可惜,身为七皇子的他,同样逃不过那场浩劫。”水眸流转,仿佛眼前的湛月花田渐渐幻化成了漫无边际的沙场,一骑战马,横挑敌手,略显稚气的脸上,有着刚毅冷俊的色彩,仿佛只要在战场上,他便是个神,拥有睥睨天下的气势。
“上官羽晟!”淡淡地道出了白袍少帅的名字,笑道,“以他七皇子的身份,本可坐享尊荣,他偏偏选择了披上战甲,那样的年纪却能让所有将士忘掉了他皇子的尊称,折服尊称他一声少帅,只因在那些热血男儿心中,一个主帅远比一个皇子的虚荣要尊敬的多。”
上官羽晟四个字仿佛有千斤力道,沉甸甸地压在了她心上,她插草为香,秋水横波,思忆成海:“十七岁的少年而已,他却创造了一个接一个的传奇。”往事如烟,埋在心里却是难以抹灭的刻骨记忆,彼岸天涯从此生死相离。
赵伯轻轻叹息,眼前的两个人,似乎都藏了各自的秘密,或许都和不死军有着若大的关联。
“你在伤心,为他?”他挑眉而笑,一若清风拂面,“他短暂、传奇的一生总是会让不少的女子同情、爱怜、倾佩,许了芳心,可惜了他年少无福。”
“不独为他,是为那万千将士的无辜性命,含冤莫白!”血染天地、尸首遍野,一支坚无不摧、功无不克的神兵劲锐从此轮为天地间的游魂,没有人为他们正名、没有人为他们立牌、没有人为他们洗去冤屈,他们的尸骨只能沉轮在阴暗的地下,化成森森白骨。
“含冤莫白……”韩尘挠挠耳朵,笑道,“我有没有听错,当年听说是铁证如山,上官羽晟谋逆有多名大臣指证,其中好像还不乏所谓的清官、好官。”
她摇头,摸摸马脖子:“你都说是所谓的清官、好官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可很多时候耳朵和眼睛也都不值得信,如今的官场也唯有心存奸诈或城府颇深之人,方可有一片立足之地,似乎从不死军在这个世间消失,官员无辜牵连之后,天下官员正气不足,百姓的日子比以前苦多了。”事实真相在精心刻意的捏造中会变得一文不值,这些来很多消息都在逐渐地对她剖析展开一段不为人所知的事实与真相。
“姑娘心存天下,非寻常之人!恕韩某冒昧,问姑娘芳名。”谈吐间皆是为不死军抱不平,又几乎深知上官羽晟被害的利害关键,必是当年与不死军有着联系。
在听他自称韩某人时,她心下微动,举天之下,有那么一人传说丰姿清雅、才华无双,唇畔总是携着满天春色的盎然生机,令人心旷神怡,无不倾倒。更传说此人手握天下经济要脉,慎怒中可令全国通货滞销萎靡,笑谈间可令天下商贾心之所归。她眸色清明的看着他,柔唇微微扬起:“萍水相逢,何需留名!”在韩尘点头道了一句‘不错,萍水相逢!是在下冒昧了!’之后,她偏偏眉眼俱笑了起来,看着他一会儿道:“元宵,我叫元宵。”
“元……宵……”韩尘敛眉沉呤,“你心中有难解之苦?”
“众人皆以为元宵充满了喜悦、期盼,唯有韩少你看到了其中的悲苦。”元宵美眸横波,愁绪盈眉,“佳节盼团圆,离人喜相欢,而我则是遥望万里途,不见故人魂魄归兮。”
韩尘沉默不语,对于她称他为韩尘,轻意点破了他的身份,未表惊奇,只是目光由她身上移至了湛月花田远处,寒风冽冽、满目皆为繁华过尽后的萧瑟。眼前这位元宵姑娘的故人必是埋在花田下的其中一人,跃马天下指剑为战,转眼间残骨离肢,像元宵一样必有很多人在思念着他们。
湛月花田雅致,寒风清冽,元宵与韩尘二人静立花间,身后马声孤鸣。赵伯收拾了农作的工具,悄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