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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天腊月,此日却是明媚而清朗,万物生动而活泼,透着浓烈的色彩。艳阳如炽,微融了冰雪,仿佛是下过了一声雨,沁润了园中的一切。

“曦然!”温和的嗓音在花园树丛中响起,随后一袭宝蓝锦袍的俊雅儒生般的男子踱着幽闲的脚步轻踏一地的白玉石子路,携着一丝宠溺的笑来到她的身旁,“它何其有幸,得佳人眷怜。”

“二公子,安!”随伺一旁的悦儿对卫皓云央了央身子。卫大将军的二公子—卫皓云,颇受皇恩,可自由出入宫城。

“悦儿,莫不是忘了之前我说过的话,见我无需行礼了吗!”卫皓云向来是位清雅温润的公子,庞大的卫家势力并未将他熏染成目下无尘的自傲,反而淡宁如玉,令人亲近。他俯下身子,认真地观着青瓷大口花盆中的两株烂漫盛开的桑月,“它们被你照顾的真好,冬天这般季节,本该残败凋零的桑月居然绽放如此,也是难得,更是可贵。”

况曦然嫣然一笑:“你每次都不忘取笑我,你前几日来可有见过我栽种此花?此花仍是别人所赠。”停下了剪子,皓首微抬,目光从花移到了他的身上,“刚从闻政殿出来,又给你分派了什么差事?”几日不见卫皓云,越发显得有些淡然出尘的意味了,他和他的父亲的性格并不像。

“裴弘文的案子,今日太子推荐让我接手刑部,皇上也同意了,让我协同林语堂共办此案。这案子与我还真是只极为烫手的番薯,头疼。只怕再不多久,皇后、太子等会明里暗中的来关照,真不想理会。”卫皓云望着眼前美目盈盈、明透如水晶般的人儿,取下她鬓角的一叶残瓣,拈于手指之间,想听听她的讲法。

“案件不大,重在是涉案的人物,轻不了、重不得,动则一发而牵全身。尤其是对于你们卫家,重了以为是权臣间的尔愚我诈,可轻了又落了个不是,以为你们卫家怕了他们,确该让你头痛的。”她一语道破了他的心思,通透明彻,“可是此次的案子,太子是偏帮裴弘文的,这事若是我三皇兄抢去接了,他肯定不会半点徇私,而且会从重办理,所以他也算聪明让你接了此案,他赌得就是你们卫、裴两家的矛盾,你的顾忌。”

“卫家之所以可以太平安然,不是因为手掌重兵,而是因为朝中有裴家存在,两派相持,得到了巧妙平衡,可一旦裴相失势,首当其冲的便会是我们卫家……你是个聪明的女子,该明白这个道理,我可以不问朝中纠葛,但不可以不管卫家上下百余条性命的死活……”

况曦然伸手弹向他的额头,浅笑盈盈,道:“好了啦,明日事来明日忧,有什么事可以难得倒状元郎?”

“哦?状元郎啊……可惜是三年前的了,再过些日子新一任的状元郎该要出现了。”卫皓云揉搓着自己被曦然弹好的额头,暂时抛开了心中的思绪,“你可愿意陪我去外面走走,带你去个地方。冬日最美的景色,莫不过于连片梅海,傲雪迎霜,姿意婀娜,可比宫中的梅林多了几分的意趣,去还是不去?”本早想带曦然去看的,只是前些日子她身体不适,不敢轻意打扰,见她也不过是来去匆匆,送些讨她喜欢的小玩意儿,问问太医情况。这几天见她身体好了不少,便寻思着带她去散散心。

“有这么好的去处,我自是乐得去赏一下。”她将花剪放回篮中,对一旁的悦儿笑道,“替它浇一下水,不宜过多,稍许就好。”

“是!悦儿知道了,公主尽管和二公子去,这些花儿草儿树儿的交给奴婢就行。”悦儿嬉笑着推着他们往园子处走。

二人在转角处,遇上了喜儿。喜儿只是略略央了央身,见他们二人离去,也不多言。

她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的离去,苦涩一笑,公主她终究会有其他的选择,没有了七殿下,她还是会找到属于她的幸福。可是七殿下呢?一个人冰冰冷冷的在这个天地间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连让他们去祭扫的地方都没有,他的幸福和快乐都失去的那么纯粹。

“若是公主跟了二公子,应该会得到幸福,必竟七殿下已死。钥月城的官宦子弟也唯有属他最属温文儒雅、气质翩然,对公主也好,公主若能找到这样的归宿应该算是不错的了。”悦儿站在她的身后,轻轻一叹,“喜儿其实我们该替公主感到高兴,能不能为了自己,也为了公主从来没有亏待过你我,把你的心彻底打开?”

喜儿合了双眸,冰冷的天气里,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心曾经太热,所以在心中的火被无情的熄灭之后,再也捂不热了。

万里丹霞赤如血,一方净土宁似天的云居寺,林中雪深,几无人烟,拾阶缓行,心也便在这一途的宁静逐渐静空。

到了佛地山门,况曦然灿然而笑,仰望:“笔法苍劲、雄浑,倒有些不像你这清淡的性子!”云居寺三字,本该是闲云野鹤,恣意来去与苍茫天地间,醉眼观世局的随意通透,却偏偏力如斧凿、入木三分,有着俯瞰人间的霸气与渴求,反而与寺庙的静祥,有了几分的出入。

其实,卫皓云也未必如人所见一般的无欲无求,或许在他的心下也藏着鸿鹄之志吧。

“呵呵……”卫皓云不置可否,也不多言,与她一道并肩走进了云居寺内。

云居寺的香火并不是很鼎盛,也因此多了几分佛门清静,佛前燃烧的烛,香烟飘渺,神圣而庄严。庙堂中央大佛,善目慈眉,手拈莲花,和善浅笑。佛以慈悲之目,俯瞰苍生万物,慈中含悲,似有普渡众生之心,又悲世人几多愁苦。



娉婷入寺庙,十指相合,诚低螓首,叩拜之后,随卫皓云来到了寺庙后山。佛黄墙外的不远处,满目鹅黄,姿意绽放出无边的寒冬花海。梅香飘溢,娇柔可人,在清风冷香中微舞优美之姿,梅瓣之上晨露冰晶粒粒生辉,晶莹剔透。

梅林深处,碧池一泓、枯荷无数,颇有‘留得残荷听雨声’的妙意。

况曦然张开双臂,尽情呼吸着带着梅香的清新空气,静静地如同临风而下的仙子。卫皓云在她的身后,同样静静地陪着,同时也被盛梅残荷的幻美映衬下的况曦然所吸引,本就在内心深处藏下了她的卫皓云,更是再也划不去她飘若出尘的仙姿美态,纵然之后,与她敌对于天下之时,想起此时此刻她的祥和安然,在心底总会浮现起一抹最温暖的色彩,然后唏吁不已。

——我志在寥阔,畴昔梦登天。摩娑素月,人世俯仰已千年。有客骖鸾并凤,云遇青山、赤壁,相约上高寒。酌酒援北斗,我亦虱其间。少歌曰:神甚放,形如眠。鸿鹄一再高举,天地睹方圆。欲重歌兮梦觉,推枕惘然独念,人事底亏全?有美人可语,秋水隔婵娟。

清朗醇厚的歌声,在几声琴弦拔动中,如从遥遥天边飘落于人间的仙音,让人不由侧耳倾听,如痴如醉。和她晟哥哥的声音很像,却又截然相反,犹记得他的歌声充满了热情与奔放,就和他的身份是一样的,身为当朝最受宠的皇子、盛名天下的不死少帅,当时总喜欢与众将士豪迈痛饮、舞剑而歌。

俯仰已千年……世事辗转、红尘乖舛又藏了太多不可留的叹息,那些已是梦回之间的隐匿,不能再与人道也。

况曦然回眸寻觅,透过那曲枝疏梅,斑驳的光、璀灿的花,蓦然发现在东面梅林青石舟之上,琴音缭绕,绛色长袍,腰系墨玉环配,目光慢慢上移,一张绝对精致如天地赋予的最高宠爱的俊颜,明朗迷人,若仅用剑眉星目、朗朗风清都无法形容其一,那是一种令人眩目的光彩,纵有太多的梅蕊纷飞亦无法掩其风采,如卧浪而歌、跳脱在红尘世外的仙人,清风气骨、遗世而立。

他!又是他!这段日子以来,他又像是个无处不在的幽魂,在她面前时时出现,不死军营的湛月花田、长史府的大厅、云居寺的梅海……披云楼的韩少,踏着沉封的秘密向他们一步步行来,带着诡谲、多变!

一曲停罢,他收回了手指,抱琴而起。修长的身影如玉树临风,在唇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后,轻点疏枝,衣袂扬洒,绛色的衣衫完全掩尽了梅萼的风采。

况曦然盈盈双眸中只装盛下了一个绝世风采的他。绛色,她从来都觉得男子着绛色会显得妖冶、邪魅,可是在他身上是一种自然魅力,如山林红枫、旭日之当空,烁烁其华!

“曦然——”卫皓云拉过她略略失神的身子,略带玩笑,犹似认真,“竟有人可以把咱雪柔公主的魂给丢了?”心中暗暗涌起戒备,提醒自己一定要小心这个人,谁也不可以把她从身边抢走。

“丢魂,会吗?只是没有想过在这里又碰上他了!”其实她真的是为他丢了魂,不是吗?他的出现,让她的心在不安、在晃动,韩尘总在不经意间存在某种她所熟悉的感觉,让她不得不去注意。而且或许是因为今天这番景色太美,他的琴声太过宁静,所以才会连带着……连带着……一切都变得有些莫名。

等她回过神时,那番身影已如水凝结而成的空气,消失的无影无踪,不留任何踪迹,仿佛从她一开始那样的景象只是个想象的幻觉,如梦似幻,那般的不真实。

况曦然敛去心中的一丝不安和几缕惆怅,与卫皓云一道赏着凌寒独放、不媚世俗的腊梅,目光却频频落到了那残败的几支枯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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