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沉默,她也无法拒绝,索性走出了马车,带着小鼓走了上去。暖阁香茗,金帐幔帘,室内的格局及其雅致,香炉升起淡淡的幽香,李公公在屏风处顿住了步子,躬请她独自入内,她走了进去,里屋内的炭火燃的正旺,温暖无比。
夕拾单手撑在倚榻上,懒懒的打起盹来,地上是散落的书卷,他穿着云锦色的华袍,衣摆长长的拖在地毯上,若是不熟识,她当真以为眼前的安静美好的男子,是个淡泊名利的尘外雅士,可惜,他不是。
见他在休息,转身想走,却见他睁开了眸子,缓缓的坐直了身子,道:“好不容易来一趟,还没说上话,你就要这么舍朕而去吗?”
她欲走的步子收了回来,摇头道:“皇兄想必是近日太过劳累,皇妹是在不忍打扰,结果,让皇兄误会了。”夕拾目光沉沉的,在看见她手中的兔子之时,终于嘴角带起点笑容来,伸出手来,“皇妹坐到朕身边来,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触膝相谈了。”
她脸色一惊,他们已经不是当年的孩提,要怎么触膝相谈啊?却无法拒绝,还是将手覆上,坐到了他身边的软榻上,紧紧的抱起怀里的兔子,害的兔子几乎要气绝身亡了。夕拾搬开她粗鲁的手,提出了兔子,儒雅的面容溢满柔情,“皇妹就是这么对待朕送你的东西吗?”
“皇兄,何出此言?我对它还不好吗?”上次顺在冰冷彻骨的河水摸索了一夜,就是不想它丢掉,他不是看在眼里吗?
夕拾面容深沉,看不出是何意。只是温柔怜爱的抚摸着怀中的兔子,问道:“皇妹,还怨朕吗?”她怔住,小拳头紧握,睫毛打下深深的暗影,恨又如何,怨又如何,她已经不想在深究下去,不想在听到任何徒劳的辩解。夕拾目光深远的看着窗外光秃秃的的梨花枝,喃喃自语道:“事已至此,皇妹你恨朕也罢,朕还是得告诉你,朕从来就没有背叛过映国,而是它背叛了朕。”
沐言睁大了眸子,不解的扬起脸来。
他微微低眸,继续说道:“朕的生母本就是卫国的太后,母后为了寻回朕,才找到映国来。”她的小手拽紧了榻上的金丝被,掩藏在袖子里的簪子挣扎不定,眼前的人在说些什么,他不是她的哥哥,他是仇人的儿子,十二年的相伴,居然不是真正的兄妹,那他们到底算是什么。
沐言咬了咬下唇,还是问出口,“皇兄你是在开玩笑吧,你若不是我的皇兄,怎么会出现在映国皇宫,和我一起长大?”
“皇妹,朕不想瞒你,朕的确是卫国血脉,若非如此,母后也不会费劲心力将朕带回去,辅助朕登上帝位。”他闭起眸子,转过头去,有意避开她凌厉的目光。她翻身就将他压到在床榻上,尖利的簪子抵在他的颈项前,泪水就这么顺着脸颊落在了他的衣襟上,小手颤抖着,哽咽道:“你骗我的,对不对?你怎么可以告诉我,映国的灭顶之灾,只是……只是因为你母后为了将他带回去,居然将我映国皇宫夷为平地,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床榻边的帐帘微微动摇,一枚银针迅速向沐言颈后刺去。
“皇妹,朕……”话语未落,就见女子手中的力道一松,晕倒在他身上,他坐起身来,将她抱在怀里,冷冷的看向站在床榻边的女子,如此相似的面容,却不愿多看一眼,“你去吧,朕答应你的事,不必担忧。”床榻边的女子惊怔,手中的银针掉落在地,忙着行礼,恭敬道:“多谢陛下成全,小砾不会让陛下失望的。”
说完,悄悄的抬眼,见床榻上的人只是抱着怀中的女子,闭起眸子将脸埋在女子散在墨发的颈项间,全然沉醉在此,便悄悄的退出了厢房。
夕拾温柔的抚摸着女子柔美的墨发,他的皇妹,戒心就是如此之高,若非他事先在屋内放置迷香,又说出这样让她心痛的话让她暂失理智,只怕很难迷倒她。他偶然间在柒府后门发现了这个跟皇妹一模一样的女子,便让人带了过来。而这个小砾贪心无比,为了能跟心爱之人倾心相处之日,宁愿出卖自己的良心,装成别人的替身,去接受本不该属于她的恩宠。
“皇妹,不要恨朕,这次动乱过后,朕会补偿你的。”看着精致的面容,极尽温柔的执起她的手腕,拿起床榻上的匕首隔开,看着细腕处血迹滴落在精致的瓷杯里。屏风后忽然转出个娇俏的身影,惊讶的愣在原地,小鼓惊讶的看着眼前的景象,眼中溢满了泪水,趴在床榻边指着女子,道:“这个是谁?公主不是在马车上吗?陛下您……你怎么对公主!”就算眼前的不是公主,可是跟公主长的一样,他也不能做如此奇怪的事情。离别了这么久,她也不确定眼前的还是不是当年的太子殿下。
夕拾抬起头来,眼神阴冷,说道:“朕的事何时要一个奴婢多嘴,你知道的太多了。惹朕厌烦了,就得……死。”小鼓还来不及躲避,就被他抓住了纤细的脖子,丢出了后院的窗外。砰的一声坠落在了后院的空地上,清晰无比。
“公主,小鼓姑娘还不出来,咱们等不等啊?”管家在客栈外面竖起耳朵,想知道刚刚落在地上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小砾心知不妙,惹恼了陛下,必然没有好下场,芊芊玉手掀开帘子,吩咐道:“不必等了,她认得路,自会找寻回来,回府晚了,王爷会生气的。”嫣然一笑,娇羞的放下了车帘。
听得公主吩咐,管家那里还顾得好奇,翻身坐上马车,欢快的离去了。
而厢房内,女子依旧沉睡不醒,若是她知道在乎的人,一个个离她而去,她该有多么悲伤。她做这么多,就是不想身边有任何人再离开自己,谁知道在现实面前,总是不堪一击,那个自小跟她长大的娇俏女子,就这么被自己心心念念的人亲手扼杀,这样的悲剧,到底伤害她更深,还是伤自己更深,无法在深究。总之,从知道那一刻,她就对身边这个男人刻骨铭心的痛恨起来。
“皇妹,朕很想将你留在身边,却又不能留下你,你要保重。”起身将她抱起,走出了厢房,在下楼之际,女子已经蒙着薄薄的面纱,看不清面容。客栈里空无一人,只有清晰的下楼声。过了会,李公公从后院转了出来,恭敬的说道:“后院处理了,玉辇已经在门外备好,陛下请上辇。”
等待着玉辇消失后,阁楼里才出现一个黑色身影,先巷子隐去,指尖上有鲜红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