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平郡主萧怀霜口含白璧上吊身亡的消息传出,盛都全城哗然。
东楚的西原部落曾有一个贞烈女子大婚当日遭人劫持后平安逃回,夫家却怀疑女子已失贞,拒绝女子入门。女子当晚口含白璧上吊于夫家祠堂前,入殓时经族中德高望重的嬷嬷们验身,发现女子依然是处子之身。后来夫家接女子灵牌入祠堂,并由官府赐贞节牌坊,恢复女子清誉。
萧怀霜口含白璧上吊,以死证明自己乃白璧无瑕,曾经对她谩骂和不屑的人们终于开始悔悟和愧疚,假如大家当时能多给她一些信任和安慰,或许便不会有今日之悲剧?
自古以来有“盖棺定论”之说,萧怀霜死后,以往对她蔑视嘲讽的人们开始对她短暂、坎坷的一生回顾、总结,于是得出一个结论:虽然她懦弱、敏感、曾经静默得让人几乎忽略她的存在,但却不失为一个善良而心胸广阔的少女。她在的时候,人们非议她。她去了,人们又开始怀念起她了。不仅因为她自己,还因为她是定安王萧越唯一的血脉,东楚的每一寸土地,都有萧家军洒下的血汗!
在皇太后和陛下授意下,赐萧怀霜谥号“贞烈长平郡主”,昭告天下。
陛下亲自下旨,由萧怀霜生前未婚夫楚王晏承宇为她举办了一个规格等同于公主王妃的葬礼。萧怀霜身亡当日尚是风和日丽,当晚却忽然飘起了鹅毛大雪,因着第二日便是长平郡主萧怀霜及笄之礼,定安王府早已张灯结彩准备大礼。萧怀霜的忽然自杀身亡,喜事未办,丧事已达,洁白的素纱替换了满堂锦红。
盛都笼罩在一片冰天雪地之中,全城银妆素裹,似为这早夭的少女送行。
灵堂正中央,在白玉般透明的水晶棺中,铺满了萧怀霜生前最爱的白玉兰,一片芳香萦绕中,躺着口含白璧、一袭洁白素纱裙裹身的她。她神态安祥,双唇微张,露出白玉凤佩一角,眉眼依然栩栩如生,似沉睡千年的仙子,让人不忍惊扰。
萧怀霜生前的贴身婢女珠儿、滟儿带着府内的一众佣妇守在灵堂。萧怀霜生前最贴心的主事姑姑岩凤当晚自楚王府回来看到已上吊身亡的郡主后急怒攻心,数次昏厥,勉强支撑着给萧怀霜换装后,终于不支卧床,今日一直处于半昏迷半清醒状态,现在依然卧病不起。
府内众人回想起郡主素日的宽和,不由悲悯自己以后将再难遇到这样的好主子,又想起年仅十五岁便早夭的郡主萧怀霜一生短暂,却命运坎坷,均甚为同情。在珠儿滟儿的啜泣带动下,终于嚎啕大哭起来,灵堂成了一片哭的海洋,一些小姐太太们忍耐不住,也拿着绣帕擦着红红的眼睛。
萧怀霜的灵柩已经在这儿的停放一日了,只待戌守西北玉鸣关的萧家军旧属、萧越生前袍泽、铁杆属下——天盛军副统领欧阳义刚一行到达便要下葬了,欧阳义刚一行原本五日前便已出发要赶来参加郡主及笄之礼的,因冰冻封路延误了路程。郡主骤亡的八百里快报送达天盛军一行之后,欧阳义刚率着众将领日夜兼程,快马加鞭,前方快马来报,天盛军欧阳义刚一行即将抵达王府。
暮色慢慢降临,千里冰封的盛都在一片苍茫中若隐若现。
灵堂外忽然一阵躁动,跪拜声、请安声不断。
“太子殿下,灵堂乃阴气甚重之地。太子殿下金尊玉贵,怕阴气惊扰到殿下千金之体,殿下能亲自前来吊唁,乃定安王府之荣幸,本王在此代为谢过太子殿下,但请殿下留步!”
晏承宇一袭素袍,白衣如雪,他温润的声音中难掩疲惫,一日一夜不曾合眼了,他的眼内满是血丝,双颊略微下凹,让人一眼便看出他的痛楚和憔悴。大婚当前,而新娘骤然逝亡,原本大家便为楚王鞠了一把同情。又因为晏承宇为萧怀霜丧事尽心尽力至此,便为他更博得了“情深若许”的美名。并且随着萧怀霜的突然去世,晏承宇恢复自由身,更惹得盛都闺秀倾慕不已。
晏承宇伸手拦住的是一个正欲往灵堂而去的黑袍男子。
在楚王的拦阻下,男子微微放缓了脚步。只见他年若二十左右,浓眉如剑,双眸如星,五官如刀琢斧削般完美、流畅,却又不失生动。一抹精致的下颌,透着坚毅与威严,一袭裁剪合身的黑色锦袍平添了他几分庄重与肃穆。他身材高大挺拔若雪中青松,腰间束着金银双色真丝绣成的五行团龙纹图案腰带,更显得肩宽、腰窄、腿长,身姿俊朗,一股浓郁的男子阳刚之气扑面而来。
这是与晏承宇的温润俊美完全不同的气度。晏承宇如芝兰玉树,皎洁出尘,而此男子如青松苍鹰,灼峻潋华。可仔细一看,他的面容和唇色却有些过于苍白,被晏承宇拦下之后,他还按着胸部低低的咳了几声,回望了一眼前厅跪满一地的男男女女,开口说道:“你们都起来吧。”声音悦耳醇厚,还带着些微低沉的磁性,听着有令人如沐阳光的温暖、舒适,却又隐隐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此人正是东楚国六皇子、当今太子晏凌天。东楚国当今陛下虽然后宫众多,却子嗣不旺,一共只育有七子,近年来皇子接二连三的病亡,到四年前竟已夭亡了五位太子,引天下议论不休。
据传,当年还是越王的晏奕恒三十年前与骠骑将军萧越用计分化西北区域各国,逐一击破。实力最强大的燕国国君慕容氏自焚亡国前曾对天诅咒东楚:“无道之朝,子嗣灭绝”。晏奕恒登基后,皇子们陆续早亡,东楚皇室恐慌不已,中原大陆各国称之为东楚国中了前燕所下的“太子魔咒”,所以皇子们接连病亡。皇帝晏奕恒白发人数次送黑发人,伤心过度,也损了些元气,近年来甘露殿汤药不断。自去年来更听信于道士建议,衷于修炼仙丹,常闭关数月不出。
晏凌天虽然身份贵重,却因向来体弱,于是,自他成为储君之日起,中原大陆各国便在纷纷观望、揣测,这位东楚永泰朝的第六位皇太子,何日会受前燕“诅咒”归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