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军队从马路上横穿经过,神色匆匆。这几日街上老有冯军在四处巡逻,像在找什么人似的。
大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即使是在这军阀混战的年代,老百姓们也不忘沏上一壶茶,或者叫上几两二锅头,悠哉悠哉地磕着花生,煞有见识地议论新近发生的大事。
“听说昨晚杜府被冯将军给抄了呀!”路边茶摊上尽是一帮闲人。
“是啊!我昨晚还听到枪声了呢!”
“这杜老爷还真是倒霉!好心替咱百姓说话,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唉!这年年混战的,谁能打谁就是王,谁管你小百姓呀!”
“据说是冯大帅要娶杜小姐做妾,杜老爷宁可死都不答应。”
“而且,听说杜家少爷少夫人也都被抓了,就地处决了。”
……
杜亦雅低着头,哽咽着硬是将眼泪给逼了回去。
陆州城,位处冯沈两军交界处,故为冯沈两军必争之地。昔日,冯沈二军曾签订过停战协议,没想到冯军大帅竟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撕毁协议,趁沈军未到之时率先攻占陆州城。沈军大帅大怒,发誓一定要夺回陆州。
卖胭脂水粉的大妈不错过任何一打可能的生意,见到姑娘就满脸堆笑不停吆喝着。
杜亦雅浅笑着摇摇头。身上的细软勉强能撑一段时间,至于将来,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杜亦雅暗暗安慰自己。眼下还是先出城吧!城里到处都是冯军,冯万中铁定不会轻易放过她的。出了这么大的事,杜亦雅还算镇定。
几个身着蓝布衣帽檐压得低低的男人相互使了个眼色,混在人群当中,一直在杜亦雅附近转悠,伺机行盗。
只见一个身影飞快地从杜亦雅身边掠过。待杜亦雅回过神时,手腕上已经空无一物了。那可是唯一的盘缠了,没有它她哪还过得下去啊!
“小偷!”杜亦雅冲人群喊了一声,立即追上去。
偏僻的小巷,杜亦雅隐约感觉不对劲,转身准备回到大街上。不过已经晚了,杜亦雅只觉得脖子后面被人猛地一敲,之后就没了知觉。
“哟!这丫头不错,有几分姿色,你开个价吧!”
“芳姐,就咱俩的关系,还开什么价啊!您随便给些就得了。”
这是什么地方?杜亦雅微微张开眼,下意识地摸摸脖子。下手还真重,脖子现在都还疼。
看到杜亦雅睁开了眼,一个约莫四十但仍风韵犹存的女人扭着像水蛇一样的腰段朝杜亦雅走去。她烫的是时下最流行的双鬟燕尾式前刘海发式,穿得是上好缎子制的旗袍,一身富家太太气。杜亦雅一脸迷茫,这是什么地方?看着屋内的摆设到像是哪家小姐的闺房。难不成她被抓到冯府了?
琴芳伸出两指头,托起杜亦雅的尖尖的下巴。这张鹅蛋脸还真是精致呢,看来下个月的花魁非她莫属了。琴芳收回手,双手交叉在胸前,侧身对身后一男子挑挑嘴角,露出个邪笑。
是他!偷她钱包的男人。他怎么也在这里?天啊,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杜亦雅的心慌慌乱乱地,嗓子就跟被火烤干似得,一丁点口水都没有。杜亦雅轻轻咳嗽了一声,纤弱地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一听她这么问,琴芳忙用蚕丝手绢捂住嘴,发出一阵近似嘲讽的笑声,“小姑娘,看来你还犯着迷糊,咱这儿可是全天下男人都喜欢的地方!而且咱的名儿在这陆州城那可是响当当地,一说起‘合春苑’何人不知,何人不晓呀!”
合春苑?杜亦雅险些晕了过去,自己怎么被拐到这了!这可是整个陆州城最大,生意也最红旺的青楼啊。原来这是一个圈套,钱包被抢,追到小巷子,杜亦雅恍然大悟。她先是一愣,继而才反应过来这圈套意味着什么,心变得更加慌乱起来。
“太太,你行行好放了我吧!我爸妈刚刚去世,他们要是知道我在这,会不得安息的!”杜亦雅的双腿被绑着,没法站起来只好拉着琴芳的旗袍。“放了你?那我岂不是亏大了!你最好老老实实地给我呆在这儿。什么去世啊安息啊的,统统给我收起来!我这可是寻欢作乐的地方,见不得晦气!”琴芳有些恼了,做生意图吉利,这死丫头刚来就尽说些晦气话,还要不要活了呀。
“太太,你行行好吧!我是杜。正经人家的闺女,做不得这事的。”杜亦雅顺势拉住琴芳开叉老高的旗袍。“滚!”琴芳一脚将她踹开,一脸厌恶,这可是她新订做的锦缎袍子,要是扯坏了,这新来的死丫头能赔得起吗,“宋二,把门给我锁好喽!要是出点岔子,你也别活了!”
宋二赶紧作揖,嘴里不停地说着好好好。
“嘭”地一声,房门被锁上了。
杜亦雅使劲地敲打着房门。宋二不耐烦了恶狠狠地仍出一句话:“你给我老实呆着,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杜亦雅擦擦眼泪解开脚上的麻绳,朝四周看了看,屋内的摆设虽称不上华贵,但还算精致。香炉里还幽幽飘着熏香。很舒适的环境,最绝望无助的心。
杜亦雅,陆州市慈善协会会长杜敬渠之女,虽算不上什么名门,但也是书香门第,加之杜亦雅生的精致,又知书达理,不少陆州大户都纷纷前往杜府提亲,这杜府门槛都快被踏破了,这其中也不乏政界豪门之流,可这杜家小姐就是不中意。杜老爷也是开明之人,只当女儿受过西洋教育,在思想上难免与长辈有出入,婚姻之事也由她自个儿做主。
那时天下正值三足鼎立——沈朝年,荣桂人,冯万中。冯万中占据中原往北各省,荣桂人占据中原往西各省,其中沈朝年位居南北交界处,因此他同时涉足南北军阀之战。
上月,杜敬渠因反对冯万中提高对商人、农民的征税,在陆州交流会上与冯万中手下发生了争执。原本杜敬渠只是出于善心,没想到冯万中竟是一个心胸狭隘的小人,得知此事后竟视交流会为他人生第一大耻辱。当即勒令取消一季一度的陆州交流会,并把杜敬渠归为反动之流,伺机报复。前些日,因得知杜家千金生得美丽,便动了歪念,想把杜亦雅收房,做他的五姨太。杜敬渠铁着脸当场回绝了赵统,还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闫洪添油加醋地把这事说给冯万中听。冯万中起初还没发怒,给了杜敬渠好几次悔过的机会,可杜敬渠宁死也不会把女儿交给这样的禽兽,不仅如此他还把冯万中大骂了一通。这一骂可是触怒了冯万中,多少户人家千方百计地想把女儿送到他身边,可杜敬渠竟然敢这样公然地拒绝他,这是何等大的耻辱。
冯万中只一道命令,杜府上下就被包围了起来,别说人了,连个苍蝇都甭想从里面逃出来。不仅这样,冯万中还派人到樟州市把正在外采办货物的杜一武夫妇给抓了起来,当场就枪毙了。杜一武是杜敬渠的长子,在陆州开了个米铺,生意做得红火。两年前同陈氏绸缎坊的小姐陈碧珊结了婚,夫妻两人感情甚好,只是膝下苦无一儿半女。
曾经的杜家小姐,现在却沦落到这男人纵欢之所!爸妈在天有灵,又怎能忍受这般侮辱!与其受这样的侮辱,倒不如一死了之,黄泉路上还能给爸妈做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杜亦雅拿起桌上的刀子,朝肚子上戳去。鲜血顿时涌出,滴在递上溅起星子。
好像有人在床边轻轻摇动。妈妈?杜亦雅呢喃着,微微睁开眼,只见一双灵活转动的眼球在杜亦雅微眯的视线里眨动。
“这里是?”杜亦雅还有些恍惚,怎么妈妈不在这。
“这是你的房间啊!小姐你忘啦?”一个小丫头答道。
房间!杜亦雅朝四周看了看,顿时苦笑:怎么连死都这么难!
小丫头看到她的模样便猜的八九不离十了,好言劝道:“小姐你这又是何必呢!只要人还在,一切就都还有希望!”杜亦雅坐起来苦笑道:“什么转机,家没了,自己也落到了这种地步,还能有什么希望呢?”“但是人要没了,就真什么都没了!”小丫头安慰道。杜亦雅看着小丫头乌黑的眸子,突然感到有一股力量。细细想来,她的话也有几分道理。
交谈中才知,这小丫头叫栗子。这名字很特别,哪有女孩子叫栗子的呀!栗子解释道,她是九月份生的,那会栗子正熟。爹娘不知道该给她啥名,索性就先叫栗子,谁知这一叫就叫了十来年。她是合春苑里的丫头,负责伺候小姐们。
“哟,你可醒啦!”芳妈妈的声音细长细长地,但一点都不动听。栗子赶紧收起了笑容,直起了腰板,双手规规矩矩交叉放在大腿前,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芳妈妈。琴芳连看都没看栗子一眼,从进门起就直盯着杜亦雅,“这寻死觅活的把戏我见多了,这里比你清高傲气的姑娘多了去了,可到最后哪个不是乖乖的,享受着夜夜春宵!”
“不,我不会的!”杜亦雅摇头说道,语气很强硬,她虽是小姐,但却不柔弱。
“哟!脾气倒是挺硬的!要不是看你长得有几分出众,我还懒得收留你呢!”琴芳有些动怒了,这死丫头刚来就敢跟她顶嘴。
“太太,求求您放了我,我一定会好好报答您的!”杜亦雅想从床上下来,因为失血过多身子虚弱,一下摔倒在地,栗子也不敢去扶她,只能眼巴巴看着。琴芳有些厌恶地踹开杜亦雅,“你拿什么感谢我,拿什么报答我?我现在还不想对你动粗,你最好安分点!别等到我没了耐心,到那时你可就没这么好的房间住,没丫头伺候了!”,琴芳转过身,又吩咐道:“栗子,好好看着芷兰小姐,等她身子稍稍好些就准备接客!”
“是!芳妈妈!”栗子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
琴芳侧身睥了一眼趴在地上的杜亦雅,冷冷地笑了笑,“记住,从今天起你叫芷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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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了好几回,终于决定发啦。亲们多多支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