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经老高了，牡丹感到有一丝丝刺眼，便用手挡住双眼，然后眯起眼睛。
竟然都已经正午了，牡丹坐起来，捏捏腰，捶捶肩。一个晚上都没睡好，冯万中那男人简直跟那兽畜一样，一晚上来了好几次，弄得牡丹都有些招架不住了。牡丹换好衣服，拉开窗帘，昨晚竟然下雨了，她竟然一点也没察觉到。一整晚地，在她耳边回荡的就只有冯万中喘着粗气的声儿，同她时高时低的呻吟声儿。这雨声，自是入不了她耳的。
牡丹梳理好头发，洗漱完毕后便来到客厅，听何嫂说，冯万中一早就去会议厅了。牡丹无所谓地嗯了一声，冯万中去哪她才不那么在意呢。何嫂把牡丹换下的脏衣服都收在衣篮子里，准备拿到楼下去让丫头们清洗，想到牡丹连早餐都还没吃，便又多问了句：“六太太，您想吃点什么不？我给您准备去”。
牡丹转转眼球，思索了一会儿才说道：“去给我来碗银耳羹吧，要凉的，多加些白糖”。
何嫂应了一声，随后便提起衣篮子下楼去了。
这屋子很大，装饰地也很豪华，大帅府的派头就是不一般。按理说，牡丹应该是很欣喜的才对，可不知道为何，看到这般富丽堂皇时，她心中竟然掠过一缕落寞孤寂。虽然只是很轻微的一缕，但却让牡丹感到如此地心慌难受，这种感觉已经阔别她多年了。她开始回忆，是在什么时候遇到过这种感觉呢。
很快，她找到了答案。
那是她十二岁的时候，也就是她被养父卖到合春苑的那一年。
像合春苑这么气派的地方，十二岁的栗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过去的那些年，她都是睡在漏雨的草屋里，穿的也是最次的布料做成的衣服，能遮掩身子就好。那时候，她最大的期盼就是，能住在不漏雨的茅屋里，穿上干净合身的衣服。
小栗子睁大眼睛，打量着合春苑里来往的过客。他们穿着五颜六色的衣服，那些衣服的质地一定非常好，虽然她叫不出那些布料的名儿。
养父朝不可一世的琴芳笑了笑，然后弯下腰，笑呵呵地拍拍小栗子的头，用从来没有过的温柔说道：“栗子，你瞧这地头咋样？”
小栗子扭过身子，朝屋内看了看。这里的一切都太稀奇了，对于一个只期许能住在不漏雨茅屋的小女孩来说，这里无疑是最上等的奢华，像那些昂贵的布料一样，她叫不出屋内各种装饰品的名称。她甚至不知道，满屋子的暖黄光线是从哪发出来的，因为她连一根蜡烛都没看到。
养父猜想栗子是被这儿的豪华吓到了，自顾自地干笑了几声，继续说道：“爹爹有事要离开一阵子，这段日子你就先住这儿。你瞧这儿的屋子多好，你瞧那些姑娘们穿得多好，栗子啊，你乖乖在这呆着住好屋子，穿好料子，什么都不用愁了。”
小栗子不是傻子，她知道养父在干什么。可是她竟然没有反抗，她只是默默地点点头，然后默然地看着养父从琴房手里接过一个钱袋子，然后再默然地同养父拥抱道别，最后她看着养父大步地离开合春苑，也永远地离开了她。
当晚，琴房就给了她几件不错的衣服，还给了她一间简单装饰的屋子。琴芳口中的简单装饰在小栗子眼里都可以跟古时候那些娘娘们住的宫殿相比了。
房间还算蛮大的，小栗子朝屋顶看了看，随即埋头揉揉自己身上穿的衣服。屋顶是顶好的，不会漏雨；衣服料子摸起来也是顶好的，而且很合身。
这不就是她的期许吗？她应该高兴才对呀，可是她却连一丝笑都挤不出来，心里隐隐地发慌，感到一阵空虚和莫名的害怕，她甚至有些想念她的养父，有些怀念她家那漏雨的屋子和不合身的粗布衣服。
那晚，本应当欢欢喜喜的小栗子却躲在被子里，蒙头大哭了一场。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牡丹对过往的追忆，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诧异地发现自己的眼眶居然是红色的，眼角下还有两道浅浅的痕迹。她迅速擦了擦眼角，朝着门外说了句：“进来吧”。
何嫂把白糖银耳放在桌上，问牡丹还有没有别的吩咐。牡丹心烦地摆摆手，让何嫂先下去。
这几天有些上火了，脸上还出了两疙瘩。上火了还吃银耳，牡丹知道不好，但就是想吃。最近又开始失眠了，白日里精神也不好。
失眠！牡丹心底某一处隐隐痛了起来。那个把她随随便便一句话都放在心上的人不知现过得怎样？有没有想起过她呢？
牡丹讽刺地挑挑嘴角，笑得很无奈很讽刺。她有什么资格让傅博记着她想着她？在陆州时，她对他说的那番话伤透了傅博。一个男人的自尊尊严都被她践踏了，她还有什么资格让这个男人继续对她有爱意呢！
自己选的路就没有回头后悔的机会。牡丹吸了吸鼻子，惊奇地发现镜子里的自己居然红了眼，她不敢相信，仿佛镜子里的那人她不认识一样。不行！这样的自己不行！牡丹一挥手，镜子便摔在了地上，碎成了好多片，每一小片里都映着牡丹惊恐愤怒的眼神。
“来人！”牡丹恼了。
何嫂赶紧推门进来，见六太太满脸怒气，还以为是银耳不合她胃口。
“马上把这些碎镜子扫走！马上！”牡丹很久没发过火了，可这次竟歇斯底里起来。
午饭过后，牡丹心里稍稍舒坦了些。好几次她都想把傅博给她的药方子烧了，可一拿到火边，她又狠不下心。来冯府后，她竟对他起了怀念，而且这情感竟与日俱增。牡丹很恼自己。
桌上还有份报纸，何嫂忘记收走了。牡丹顺手拿过报纸，居然是前些天的报纸，报纸的第一页就是沈朝年跟沈奕天的照片，牡丹扁扁嘴，扔下报纸，端起茶杯，可目光却一直在照片上游荡。
她肯定自己在哪见过这照片。双手放在背后，目光锐利，注视着前方，这是？
牡丹猛地惊醒，急忙放下茶杯，抓过报纸。对，就是这张，没错。这就是她去沈奕天书房时见的那张照片，当时她正准备细看，不料却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心里一惊就没怎么细看，难怪她说瞧着眼熟，难怪她记不清是在哪看到的。
沈奕天会把这张照片摆在书房，可见他是很喜欢这张照片的。牡丹嗤地一笑，这个沈奕天也真是好笑，随便跟沈朝年合拍一张登报不就得了，还要把他最喜爱的一张单独登出来。难道生怕天下不知道他沈家少帅有多威风多英俊吗？
对啊！为什么沈奕天不同他老爹合照一张，偏偏要这样单独登出来呢？牡丹放下报纸，心里开始犯嘀咕了，又想起前几日探子回来说，他看到沈奕天带着两女人冲出布匹铺，就跟不认识秦皓军一样。
这事情有蹊跷，牡丹细细琢磨起来。
难道沈奕天真出什么事了？从沈朝年来陆州时起，牡丹就察觉到事情不对劲，可又找不出哪不对劲，加上冯万中一直说她高估了沈奕天，她也就真以为是自己多想了。
可照现在这情形来看，未必是她多想。牡丹急忙走到书桌前，一通电话打到了会议室。
冯万中正在商讨何时对沈军宣战的问题，冯军里的将军们都听说沈朝年去陆州了。心里虽说不上是害怕，但总会有几分畏怯。虽说沈军前些日吃了败仗，但若真的硬拼起来，冯军也未必能有胜算。
冯万中平日里脾气极差，但是在战场上，他却是个相当有耐心的人。若不是这样的话，他早就脑门发热，听了牡丹的怂恿，对沈军开战了。沈奕天这草包不打紧，可对他老子就得要留千百个神了。
跟班儿疾步上前弯下腰，在冯万中耳边嘀咕了几句，在座的人你我面面相觑，猜想着会是什么事儿。只见冯万中皱皱眉，随即起身说道：“今天先到这儿，按兵不动，看看沈朝年那老家伙下一步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