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几点细碎星子,闪现。
凌渊烁横剑在前,缓缓,坐了下来。
她感受不到周围任何的气息。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儿。
然而······
将苏和先前百般吹嘘的药丸儿一个一个吃下去,凌渊烁坐在地上,开始思考。她低低的叹了口气。
耳旁一道腥风,飞快划过。
凌渊烁快速横起长剑,恰恰与那条柔软相迎。
唰!右手背上又是一条口子。
似乎是一条蛇,接着,再次消失。
凌渊烁缓缓从衣服上撕下一绺布条,缓缓,擦着手背上的黑血,腥气四溢。
腥风,再来。
凌渊烁左手匕首右手剑,快速跳起,一刀一剑,腰斩!手腕上的伤口还是没有躲过去,一手一道,很臭。
那腥风即逝,却在下一刻,发出软体动物特有的声响,响在黑夜的草地上,簌簌的。
凌渊烁打了个寒颤,吃药。
腥风,渐渐产生。
凌渊烁飞身一剑,直接在暗夜里溅起一片星火。她其实身形蹒跚,然而这一刻起跃迅速,剑落时掌心一团红光迅速出现,压下,在暗夜的草地上燃起。
噗!噗嗤!噗!
凌渊烁颤抖起身,走了几步,然后,倒下。两双手上的黑血,开始,流出。
天上的星子闪了闪。
一条墨影走出来,身形一颤。
第二天时风寒雨宣布暂缓行程,休息一天,青涧想了想,进帐篷去睡觉,风玉白则压根儿没出来,呼噜声打的在外面都听得到,风寒雨有些无奈,面上红了红,却只得硬着头皮,进了凌渊烁的帐篷。
他仍是一身样式古旧却灵动的墨袍,长发用墨色发带挽着,墨色的鞋子,进帐篷后看见凌渊烁只草草穿了一件里衣,风寒雨俊逸的面容于是又红了红。
“你,还好?”风寒雨下意识的看眼凌渊烁精致的眉眼,这才坐下。
“嗯。”凌渊烁却是一身的没力气,懒懒靠在枕头上,面色微白,正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无界草配成的药酒,“要不要来一杯?”她将酒壶提起来,向风寒雨凑了凑。
“不必了。今天姑娘就好好休息吧,等明天,我们再上路。我、寒雨就在外面,姑娘有事叫便好。”
“你很怕我?”
“嗯?”
“因为我可能是渊神的女儿?”
“没有!”风寒雨这才明白凌渊烁想问什么,只得笑笑解释,“我们这儿,对姑娘家很严格,寒雨不想姑娘被人非议。”
“可我现在不是女子,我也不需要你对我很尊敬。风少侠,我以前有个名字叫凌河,你可以叫我凌河。或者,凌少侠。”
“那就,凌少侠吧。昨天我瞧着你的剑术,若然进了剑宗怕是长老们又会打破了头。”
凌渊烁这天便待在帐篷里观摩剑谱,时而取出风寒雨送的木剑轻巧比划,末了将书往地上一放,她揉了揉眼睛,取出百草集。
百草集通篇繁体字,于凌渊烁这个半文盲来说阅读确实有一定困难,但好在可以用猜的,如今身边又添了个知识分子风寒雨,看起来自然顺顺当当。
风寒雨面色却有些古怪,凌渊烁初问他文字的时候他只一愣,接着快速回答,然后低头看剑循——据他说,这玩意儿他如今观摩还有所得之处。凌渊烁过了会儿又问,风寒雨便继续回答,等凌渊烁一连问了三五个的时候,风寒雨终是忍不住看了眼凌渊烁,问,“你,不是大夫吗?大夫怎么会、不识字?”
“我以前生活的地方和这里的文字有些差异,不认识的字可以猜,但很容易出错。”
“这样么。”风寒雨看了眼凌渊烁认真翻书的脸,终是闭了嘴。
一天过后,凌渊烁已周身经脉活络,全然好了。她运功一番感受着周身内力的充足,再试着运行一番那无名功力。凌渊烁忽然觉得很清醒,于是坐起来打坐,运功一夜。
第二天清晨,风寒雨走出自己的帐篷,看见的便是满地碧草香。他如往常一般在青葱翠绿中打坐吐息,而后看了看剑循,擦了擦长剑,准备吃饭。
风寒雨打算转身,他此时背对着帐篷,身后是几棵小树。墨色的鞋子整齐站在绿草地上,平静,宁和。他蓦然,凌空而起,身形清逸如一片墨云,遥遥向着天空处西方飘去。
凌渊烁掀开帐篷时,看见的正是那一抹流畅的弧度。她一笑,挑眉。
风玉白从帐篷里爬出来,抬头,看向凌渊烁。
“你看我干什么?”凌渊烁昂首挺胸,神情端重。
“你的反应很灵敏,却不像是,你自己的本事。”
“所以?”
风玉白似乎在嗤笑,“本王不过随口问一句,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快收拾吧,按着寒雨的脾气,怕是恨不得躲那一家人远远儿的,等会儿可别拖后腿。”
“知道了。不过,上次那个人,风寒雨是不是也喜欢他,但碍于面子不敢承认?”
“你可以亲自去问问。”
凌渊烁只得默默,回去收拾东西。
果不其然,大约十五分钟后风寒雨就火急火燎的回来了,然后万分歉疚的请凌渊烁赶快收拾,得躲避一个“麻烦人物”。却发现,除了他自己,便连青涧也收拾好了。
“不过,麻烦人物?你打不过?什么人这么厉害?”青涧自从被风寒雨下了禁制,非但察觉不了凌渊烁的无名功力,连往日灵敏的嗅觉也没了。
“走吧。”风寒雨就当没听见。
对于风寒雨上次说得功力不能突破一事凌渊烁还是有些介怀的,不过想起路十一,上次闲谈时得知他已年近三十,亏得一张年轻脸,他如今的修为,也不过内力五阶。
如此一来,修炼的年限,还真长。
凌渊烁于是将精力尽数放在剑宗三十六式上,不过三天,又融会贯通了两招,于是通共会了六招,第七招时凌渊烁练习了两天,精通,但出招时总觉得有些奇怪,正待她打算再练一遍时,蓦然,听到一声笑。
青涧眼看凌渊烁回头,仍是笑着,懒散躺在草地上,眉眼里笑纹如涟漪,他眼看凌渊烁回身,身形笔直,目光锋利的看向自己,不知怎么就打了个哆嗦。“咳,你,你看着本小王做什么?”
“你很无聊?”
“······”
“只用剑,和我打一场,不许功力外放。”话落手中木剑已扔了过去。
青涧一把接住,仍有些反应不过来,“你,你干嘛不去找风寒雨?”
“差的太多,没意义。”
“我,”青涧却忽然觉得,似乎,自己的剑术比不上风寒雨,不对,“本小王是龙,学这些破玩意儿做什么,就一把破剑,不会。”
“那就随便打,变成龙也可以,只要不动用外力。”
“嘿,外力还用得着动用?”青涧闻言嘴一歪,很快看眼凌渊烁道,“算了,反正本小王这几天都快发霉了,就陪你玩儿一玩儿吧。”话落,手中长剑,猝然飞出,青涧足一点地,立时化作一条青龙。
青龙出水,青光漫天,这一霎那天地间蓦然大亮,惊得风寒雨便飞身落下,一愣,接着寻了块空地,盘膝而坐。
凌渊烁剑出,身形一闪,长剑跟着就冲青涧的龙尾呼啸而去,她长剑紧握,剑身红光渐渐浮起一层,好像一层保护膜。
龙身不惧,凛然迎上。
那长剑,却斜斜一转,转过时清清淡淡,手腕运势如风,凌渊烁提剑虚虚划过青涧一片龙鳞,身形此时已经弯折,她任凭龙尾吞天吐地般的在面上划过,长剑跟着猛然竖起,唰!周身内力皆向着剑身而去,随之,狠狠刺入龙腹。
青龙凌厉,似乎抖了抖,然而很快身形一折,也不知青涧怎样弯出那一抹不可思议的弧度,总之,不过一瞬,他便以腾龙摆尾,似要上天,临走时龙尾还一扫,朝着凌渊烁腰间撞过去·······
凌渊烁面色微白,她一咬牙生生将剑提起来,方向一转,直直、迎上龙尾。
嘭!
凌渊烁跟着就觉得手腕一麻,身体便不是自己一般的飞了出去,头晕目眩,开始耳鸣,她抓了抓,未曾感觉到长剑,接着身形一散,眼前,黑成了一片。
青涧龙尾一摆,已将那长剑撞得粉碎,他很快落下幻化人身,落地时得意大笑,“哈,本小王不出手你还真当本小王是病猫了!就你那功夫,怕是剑都未必伤得了本小王呢。”
“小王爷要不要试试?”
“试就——她怎么了?”
“晕过去了。伤的有些重。”风寒雨却有些不自然,“如今,谁来照顾她?”
“笑话,本小王乃堂堂东海王储,怎么能照顾一个人族女子,不行!”
“你!那好,小王爷发誓,今日的事,不许说出去。”风寒雨有些气结,他看眼凌渊烁腰间肋骨的地方,咬牙,掌中天蓝色的气流只得源源不断,输送进去。
青涧一愣,接着鄙夷的撇撇嘴,“行了,本小王知道了,你们人族可真够无聊的。”还女儿家的名声,哼,东海可向来不讲这一套。
凌渊烁却只睡了半天,她睁开眼睛,正好看见风寒雨倚在茶几上,一手支头,打着盹儿。她于是伸手,缓慢且规律的在右胳膊上揉捏。方才那一场架,如今,真是惨不忍睹。
“你,你醒啦?”风寒雨接着睁眼,一愣,随即了悟,“你方才,是故意的,可以逃开?”
“不确定,不过想单靠自己打一架。”凌渊烁伤的是胳膊和腰部肋骨,抬头看眼风寒雨,唇角勾出一抹笑。“我想知道,我究竟是在做梦还是现实。”
“你,可你如今、修炼的很好。”
“可我以前是法医,就算不救人也不是为了杀人。可在你们这儿,似乎杀人不犯法——我只是想证实一件事,没别的意思,你现在这幅表情、什么意思?”
风寒雨面上顿时微红,他看眼凌渊烁,终是低了头,“你腰上的伤我已经帮你处理了,可下次若要再试,换个位置吧,那地方很要紧,而且,伤着了着实很痛。”
“下次?为什么要有下次?一次还不够?”凌渊烁只得忍俊不禁,“不过,你脸红做什么,似乎好几次你看见我都在脸红。你们这儿的规矩?”
“不是!只是,我,我也说不清楚,大概,大概是怕冒犯你吧。”风寒雨看向凌渊烁认真的眸子,只得无奈道,“我们这儿的姑娘尊贵的都娇柔的很,规矩也多,我不懂,怕唐突了你。”
“这样?”凌渊烁不由得眉眼弯弯,仍是不紧不慢的揉捏,她面上笑意温醇,暖润如朝霞将落,抬眼,她看向风寒雨眼里一瞬间的痴迷,挑眉,转瞬风寒雨眸里又复清亮,她顿时笑得愈发明媚,声音淡淡的柔,“你在我面前不用考虑那个,我可一点儿不尊贵,更不娇柔。你是世家出身的吗?”
“怎么这样问?”
“很有修养,懂得也很多,可见受教育很好。不过我看那个风九少,可没有那样的风度。”
“姑娘谬赞。寒雨,怎么说呢,听娘亲说我父亲出身大家,不过、我从来未曾见过他,从小随着娘亲,出身寒微。”
“这样?那你母亲很厉害。”
“是么?”风寒雨面上一抹苍凉,很快又笑笑,“是了,你现在觉得如何,那药虽然好,可毕竟伤在腰处······”
“没事,不过得躺个两三天。”
“那便好,正巧这地方还算安稳,若是再走几步,怕是什么都会出来,修为再高也是整日的不安生。那,你先休息,我,我在外面,有事敲敲这茶几即可。”
风寒雨面色有些白,他起身看眼凌渊烁含笑且清淡的眉眼,笑笑,转身出了帐篷。
帐篷外碧草连天,花木杂乱,远处几棵远树,悠悠的似乎接连天上的云。风寒雨一笑,撩起袍角,缓缓坐下,他眉目,这一刻如画恬然。
风玉白下一刻就冒了出来,身姿威武的趴下,落在风寒雨脚边。
“怎么了?”风寒雨面色立时一白。
“本王无事。如今怎么这样一惊一乍?”
“是么。”风寒雨面色却有些白,他叹口气,随手摘根儿绿草扯着,“你若无事就回去歇着吧,算着日子也快到了。”
“哼!本王是那么弱的么?不过你这面色,啧啧,不会是你那凌渊姑娘出了什么事儿吧?”
“别乱说!只是,方才听着姑娘所言,有些感慨而已,你说,父、他到底知不知道?”
“怎么,母亲糊涂,你也跟着糊涂,那种人、他也配!”
“可娘亲有遗命,”
“你就得去遵守?”
“我,我也不想,只是如今想起来,呵,比起姑娘,我当真是·····”
“唔,不过话说那位凌渊姑娘当真是位美人,若非寒雨你瞧上了她,待得本王登上大位,给了她西海妃位也说不定唔!”
“够了!你如今真是,疯野了当真什么也不顾了么。”风寒雨低喝,随手向着帐篷打了一层屏障,随即散开逸向风玉白的白光,“你想消遣自拿旁人消遣,凌渊姑娘又未曾得罪过你,何苦来。”
“呵,本王这不是可怜你小子这么多年依然独身一人,可怜你么,莫非错了?”
“你这么些年可也未曾找过相好,你们兽族不是最重视子嗣的么,要不要我现在帮你抓一只母老虎?”
风玉白顿时打个哈欠,不说话了。
风寒雨跟着起身,飞起,指尖一抹金光闪现,快速向帐篷后打去,“谁,出来!”也不知是那人藏得好,还是方才未曾注意。
“出来便出来。”声音温柔灵巧,一团粉光随即亮起,正正现在风玉白身前,那一身粉衣容貌鲜妍的少女眸光大亮的看向风玉白,“哇,好漂亮的老虎,送我好不好?”
“不好。”风寒雨冷声,见着那女子容貌一愣,面色微寒,“你,到底是谁?”
“我?我叫小岚,上次我被巨蟒攻击,是你救了我的,我本想好好谢谢你,可谁想你接着便走了,我就只能追来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呶,要不是那条青龙,我还找不到你们呢。公子,谢谢你。”
青涧顿时在远处冲着小岚笑笑。
“不必,我们还要赶路,不过随手之劳,姑娘还请离开吧,免得污了名声。”
“为什么?你们这儿不是有人受伤了吗?我医术很好地,而且、而且看你们的去向,是去凌渊山吧,正好我也是去那里的,反正,公子你那么善良,我修为又那么差,不如我们同路,等到了凌渊山见到我家人,我会请他们加倍回报你的,好不好?”小岚眉眼嫣然,竹筒倒豆子一般的说着,末了看着风寒雨面色仍然阴寒,只得瑟缩,小声道,“而且,而且我的修为明明很高的,到了这儿却被那些动物围攻了好几回,我、我······”
“好。”
“······你,同意啦?”
“你猜的不错,这有位凌兄台,确然受了伤,你若想留下,就好生照看她,就在帐篷,若有异动,杀。”
话落,小岚周身闪现一圈儿金色匕首,隐隐透出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