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昨日一战当真一个不留,那么他们会有千百种方法来摆脱自身的嫌疑。
可是,梁继跑了。
他既不是一个无足轻重说话没有分量的路人,也不是一个随便派个人就能轻易灭口的市井。相反,人家是有家世有后台的正名少将军。
他如果把昨天的事以自己的立场上报一番的话,那么不用等到招安大会落选,他们这些土匪就会迎来官府名正言顺的围剿。
她骆青染自然也逃脱不了干系。
可是,骆家之冤尚未平反,她一时郁卒灰心可以,若要一世苟且偷安?她做不到!
那么,为了平反,为了不死,她宁愿提前出示她手中那唯一的保命王牌。
“斐爷,我父亲生前曾托我保管一份朝中联名上书弹劾梁开复的大臣名单!”有了这份名单,那么,只要是有脑子有实力的人都会立即想的到如何利用。
进京,弹劾,取而代之!
骆青染眸底的诱惑显而易见,他们不是想洗白么?那如果有一条比洗白更星光的大道呢?普通洗白也许大不过一个上阵将士,可如果有她手里的东西,那么,镇国将军一职在不久的将来也许会换个人坐坐。
斐天问与她对视半晌,眼中全没有忽然看到康庄大道的兴奋,“为什么现在才说?”
那份名单他想要,但与她现在主动昭示的行为相比,他更倾向于知道后者的理由。
“呃……”骆青染被他完全出乎意料的反应惊得愣了一下,为什么现在才说?那是因为在这之前,一,她还没有足够地信任他,所以宁可承受清白被辱的后果也不愿当时公开;二,她对他毕竟只是土匪头子的实力并不了解。
可是在经过昨日一战之后,她清楚地看到了他针对梁继和知县一家所表现出来的绝对实力,且这种实力绝对可以支持她进行有效的反扑。
至于信任,一个完全可以在奸细落网之后就不管她死活的土匪头子居然还能想到于深夜派人为她提供可选择的保命招数,光是这份没有过河拆桥的仗义,她自认可以选择与之合作。
当然,这些不能明说。毕竟明说了就挡不住有人产生被利用的不良想法。
于是,她脸上堆起一脸的诚恳认真,“斐爷,您昨日再次救了妾身,妾身万分感动之余努力想着如何才能回报斐爷,这才想起了很久以前父亲的交待。在此,妾身要再一次向斐爷说声谢谢了,如果没有斐爷的刺激,只怕愚笨的妾身还在浑浑噩噩地糊涂度日呢!”
话落,换来的不过是他越加冰冷的回视。
她难道不知道当她心口不一或者有求于他时,这种类似“妾身”之类伏低做小的词就会越多么?
她的心,果然还是没有归属感!
斐天问霍地收回捏着她下巴的手指,转身甩袖就走,“行,准了。”
看着他快速消失在院门之后,骆青染难得的错愕当场,什么就“行,准了”?这算什么回复?他不问那份名单现在在哪儿?不问什么时候交给他?
“大夫人,那份名单现在在哪儿?什么时候交给我?”他不问,自有人问。
易天问了。
声音小心谨慎,细辨之下还有着那么一丝急切。
骆青染回神瞅瞅他,小指一翘端庄回拢,“易军师莫急,青染一定会亲自交于斐大寨主的手上。”
而除了他,别人谁都不行。
一秒领会精神的易天转瞬即笑,没有半分被拒绝的尴尬,“大夫人,这边请。”
“哦,有事?”
“是,关于稍后我们启程的事情。”
“稍后?”这么快?
“是。”否则如果上面的官文下来,他们就算出发也来不及了。
“好,需要我准备什么?”
“不,不需要大夫人准备什么,只要大夫人带两个人同行就好。”
两个人。
许雅蝶和骆云霞。
一个是昨日害她不成反被活抓的,一个是乌丽山谷本来应该接应季不强和花芳芳的。
再次相见,是在傲天寨的地牢。
相邻两间的牢房,馊臭味薰天的稻草上,一个在号啕大哭,一个在呆呆静坐。
号啕大哭的是许雅蝶,可能因为时间哭得太长,这哭出的声音都已经沙哑了,然而她还是不肯停歇地哭着,连有人进来了都不知道。
呆呆静坐的是骆云霞,可是在听到有人进来的脚步声时,眼睛立刻机灵地瞟了过来。在看到是骆青染后,先是呆望片刻,随即眼泪便像成串的珠子一样无声地落了下来,“大姐,你怎么才来救我呀。”
脏污的小脸皱成委屈的形状,可怜兮兮的眼神活像一个被主人遗弃的小狗。
如果她的眼底再多一些委屈而少一些算计的话,那么自己真的会为没有及时来救而产生那么一点点的愧疚。
骆青染一语不发地站定在牢门之外,想着自己被赵六欺辱之时她一言不发远离的背影,静等,她的下文。
“大姐,我是想救你的呀。”骆云霞从来不是没杆就不能爬的无能角色,“那天,你刚被那土匪头……”
易天望天干咳一声,骆云霞马上机灵地改口,“……呃,被斐大寨主救出的时候,少将军的人就到了,见你不在就先救了我出来。后来我们又买通了这寨内的头目,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把你安全救出来。谁知在乌丽山谷,我们赶到之时却被大寨主以偷掳你的理由强抓进了寨。”
“大姐——”骆云霞隔着牢门的空档抓住骆青染的衣袖,那腕间入手柔软又爽滑的狐狸毛让她话声一顿,这种手感的狐狸毛一摸就知是上好的稀罕物,谁给的?那位土匪头子?
骆云霞的眼底突然蹿上莫名的光彩,“大姐,求你向大寨主说说情,我真的没有恶意的,我只是想救大姐你呀。”
想救她?她信!她更信的是,如果当时被“救”了的话,那么在梁继到来之前她只会死得更惨。只因,唯一一个与她同时逃出被诛命运的异母妹妹,突然表白纯洁善良背后无人?谁信!
骆青染心里明镜似的亮堂,面上却丝毫不显,“开门,放我——妹,妹,出来。”
骆云霞一蹦多高,“大姐你真好!大姐今天真漂亮!大姐……”
“放我出去!”终于停下大哭的许雅蝶,一看是骆青染来了立刻扑了过来,腕间的链条撞在牢门的木栏上,当啷脆响,“我可是乌山知县家的大小姐,是官家小姐。再把我关在这里,小心你们的脑袋。”
骆青染以看病人的眼光看她,难道那日她没看到许府满门皆灭的惨景?
事实上,许雅蝶还真没有看到,因为自胡大锤的狮头高举过她的头顶之时,她就已经晕过去了。
醒来之后便在这里了,她第一反应就是这些人一定是拿了她做人质好控制他身为知县的父亲大人。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许雅蝶一脸别人就该听她话为她服务的高傲模样。
“好,开门,放她出来!”骆青染一招手,许蓝跑去开门。
“你!”本来惊喜能出来的许雅蝶一看是许蓝立刻气不打一处来,叛徒奸细小人!
许雅蝶气极,右手很快抬起,然后又快速下落。她要亲手给眼前这个骗了她们那么多年的许蓝一巴掌以懈心头之恨!
她动作很快,可再快也快不过会武的许蓝的手!
正欲收锁的头抬也不抬,空出一只手于空中迅速一抓,许雅蝶正要行凶的右手就被抓个正着。
许雅蝶不甘心,右手被抓的同时,左手臂抡圆了紧跟着就打了出去,她娘还在她的面前再三夸奖过许蓝。
许蓝轻蔑地一哼,抓着许雅蝶的手反向一拧再一扣,只听得“啊”地一声尖叫,许雅蝶伸出的左手就自动缩了回去。
因为她被抓的右手腕几乎要被捏碎了。
“呜呜,你们是坏人你们都欺负我你们等着等我娘救了我回去一定让你们都讨不到好果子吃……呜呜……”
她哭得肝肠寸断,骆青染看也不看向外就走,“两个选择。一,转身向后,回去继续哭;二,跟我走,不许哭!”
“呜……呃!”当然选二。许雅蝶一抹鼻子,小跑跟上去。
骆云霞眼珠转了两下,紧跑几步挎上了骆青染的手臂,“大姐,我们去哪里?”
地牢门口,骆青染一个大步迈进阳光之下。
抬头,微笑,
“找梁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