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氏正由两位丫鬟搀扶着站在院子中央,正屋房门紧闭,丫鬟婆子们都聚集在院子里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见陈三老爷走来,吕氏顾不得早起夫妻两才拌了嘴,憔悴的脸上挂着还没有褪下去的惊喜,忙不迭地朝陈三老爷喜道:“李姑娘说能治,廖大夫也说这般说,棋哥有救了!”
陈三老爷瞧着一个月未曾露出过一次笑容的妻子,这会子像个孩子似的抓着他的手臂激动不已,责备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将目光移向吕氏身边的心腹张嬷嬷。
张嬷嬷终究不是棋哥的生母,虽然她也着急,但不会像吕氏那般,因为棋哥的病简直魔魇了。
“李姑娘是这般说的,她还说了和薛少爷一模一样的话。”张嬷嬷和其他人一样,并不信李君如。如果李君如真有本事,怎么会请廖大夫同行?
只是,这一路上看来,廖大夫在李君如跟前并不敢自称前辈。此刻,她将信将疑。
陈三老爷当即质疑道:“谁知是不是这一路上你们走漏了口风,她听说了?”
陈三老爷不信李家出身药香世家,更难以相信李家的祖业衣钵会传给一个姑娘。毕竟,李家虽不如他们陈家在荣州的根基深,家业却比陈家大,族中人口如今也不见得比陈家少。
张嬷嬷道:“这一路上奴婢跟着太太寸步不离,李姑娘也只问了棋哥发病的时候,另外就是棋哥出生的时候,其他的并没有多问。太太六神无主,奴婢们也没有多言。”
薛少爷单名一个“华”字,是前几日从锦城请来的大夫,他是薛老御医的孙儿,在锦城已有了些声名。可他诊断了许久,才看出棋哥病的这般凶险是之前王大夫误诊了。而李君如,只看了一眼就看出来……
莫不是,李君如早就暗暗地打听过了?因此,今儿才答应的那般爽快!
张嬷嬷想到这里,顿时不安起来。
棋哥不仅是吕氏的独子,也是陈三老爷的独子,是陈家三房唯一的香火,万一真让李君如医坏了,可怎么办?
“要不,奴婢进去看看?”张嬷嬷越想越不安。
李姑娘和廖大夫以不能打扰为由,将他们都撵出来,屋里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根本不可能知道!
“得了,先安心等等吧!”陈老太太及时制止住张嬷嬷,也提醒可陈三老爷。
陈三老爷忙朝陈老太太道:“母亲去西厢房等吧,这外头冷,没得您老也病了。”
陈老太太瞥了他一眼,朝张嬷嬷道:“院子里冷湿气重,让老三媳妇也去屋里等。”
吕氏却坚持要留在院子里,陈老太太叹了口气,也就由着她去了。
住在陈家的薛华,也很快得知了吕氏另请大夫的事。
他年纪不大,十六七岁便是锦城有名气的大夫,难免年轻气傲。闻言,冷笑一声道:“这荣州一代的大夫不都请了个遍么?眼下这一位又是从何地请来的?”
他身边机灵的小厮早就打听清楚了,见自家少爷问,笑道:“还不是前儿说起的那李家?陈三太太走火入魔,今儿一早出城就是为了去请那位大夫。小的刚才听人说,那李姑娘看着也就十来岁半大的孩子,陈三太太竟然还是把她请来了。”
这不是走火入魔,是什么?
但凡脑袋清醒些,也不会请个半大的孩子充当大夫吧?
“不过,同行的还有另外一位大夫,这会子已开始救治了。六爷,您要不要去看看?”
薛华怔了怔,即便是自己身边的心腹小厮,他也没说实话。棋哥已封喉,两天前就不能进药,昨儿昏迷他其实已经预料到了。更何况,棋哥不单单是因为误诊用错了药,才让普通的风寒演变成凶病导致眼下昏迷,他还患有其他病症。
只是棋哥年幼,因病重脉象混乱,他看不出究竟,怎敢胡乱用药?他只能对陈家谦虚地表示自己无能,要等祖父来。
但他比如何人都清楚,棋哥根本不可能等得到祖父来。今儿早上,棋哥已面如死灰,脉象滞留,身子发凉,这是死症。即便来了,祖父也回天乏术。
这不能怪他,要怪只能怪荣州当地的名医徒有虚名罢了。若能早一步察觉,棋哥也不至于被两重病折磨至此。
他不敢自称杏林高手,可自他来了之后,便没有大夫敢上陈家的门。今儿这两位,不仅来了,现在还去救治。
这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招摇撞骗的,要么有真本领。
前者的话,必死无疑了。如果是后者,敢出手医治,又扬言能治好,定是有把握的……薛华忽然想到薛家行医的某条祖训——高手在民间。
薛家出了三位御医,真正的药香世家,而薛华的先祖本身就是一位民间大夫。只是,后来得前朝天子钦点成为御医,薛家发迹,在民间行医的机会就少了。然而,这条祖训却书写成了大字,表了框悬挂在薛家书房内,薛老御医也时常在薛华耳边念叨。
小厮见自家少爷沉着脸不说话,又道:“六爷您也别气,依小的看来,陈三太太这回是打了自个儿的脸。那李姑娘就不多说,那位廖大夫瞧着快五十岁的人,又是荣州当地的,要真有能耐怎会没一点儿名气?小的还打听到,今儿他能跟着来,是李姑娘开口……哎呀,六爷您去哪儿,等等小的。”
薛华风风火火赶到吕氏正院时,恰好正屋内传来孩子的哭声。
那声音格外虚弱,却恰如其分地传入院中,所有人的耳朵里。只是,几声之后又没了,叫人疑心是不是听错了。
一个人或许有听错的可能,但院子里少说也有十多个人,不可能人人都听错。大家互相询问,便有机灵的丫鬟欢喜地跑去给陈老太太报喜。
吕氏却忽地腿脚一软,幸而张嬷嬷一直搀扶着她,她没跌下去,却把整个身体的重心都压在张嬷嬷身上。欢喜地热泪盈眶,抓着张嬷嬷的手臂一叠声地问:“嬷嬷,我没听错吧?你也听见了吧?是不是听见了?那是咱们棋哥的哭声对不对?我就说李姑娘定能治好我的棋哥!”
薛华整个人怔住,站在院门口,看着陈三老爷、陈老太太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匆匆从厢房出来。院子里喧哗起来,吕氏唯恐吵着屋里的李君如和廖秋生,一声令下,众人皆噤声。
没过多久,“吱嘎”一声,房门打开。
开门的阿九见院子里这么多人紧张地盯着自个儿,不由怔了怔。随即就想起来得路上,除了陈三太太吕氏对自家姑娘客客气气,其他人可都是一副明着暗着看不起的模样。
她不由抬起胸膛,站在石阶上的屋檐下,居高临下盯着院子里众人,倨傲无比地说道:“我家姑娘请陈三太太和你们家少爷的乳娘进去,其他人哪凉快在先在哪儿待着!”
说完她转身进去了,转身之前,还很不客气地“哼”了一声,把这一路上的憋屈都宣泄出来。
被点明的吕氏立马让张嬷嬷扶着她进屋,而棋哥的乳娘,也随即跟着进去了。等看不见三人的身影,众人才回过神——那丫头太嚣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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