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李君如在西北军营待了一年多。一年多后，她的师父出现了，将她从人间地狱救出去，对她唯一的要求是，学他一身医术，然后找个适合的弟子传承下去。
“在那之后，你要死要活悉听尊便。”那是她那位神神叨叨的师父说的原话，李君如到现在还记得。
她的师父救了她，却对她很不满，时常喝醉酒后说她愚钝、朽木不可雕。接着就提到薛华这个名字，然后把薛家上下祖祖辈辈都臭骂一顿。
后来李君如才知道，她师父最开始物色的亲传弟子就是薛华，可薛家的人认定他是招摇撞骗的神棍。他去了薛家五次，最后一次还差点儿被薛家的人扭送去官府。
李君如是可以想象的，如果不是亲眼目睹那疯疯癫癫的臭老头有起死回生之能，她也不会相信他是大夫。
后来，她跟着师父偷偷去京城，在街上遇见了已成为太医院意气风发，最年轻的提点薛华。
“不过半桶水的能耐罢了！”他的师父当时很不屑地说，然后看了李君如一眼，颇为得意地道，“我的徒儿虽愚钝，至少也强上他七分！”
漫长的岁月，真正回想起来，不过几个片段。记忆中的薛华，眼下还只是龙驹凤雏的少年。
李君如轻叹，也不知道这一世还能不能遇见自己前世的师父。
“这位是锦城薛家的薛六爷。”陈家嬷嬷见李君如停下来，薛华又朝她们走来，便忙做了介绍。
李君如恍然回神，屈膝朝薛华行了个福礼。
陈家嬷嬷颇有些不自在，薛华是之前请来的大夫，薛家和陈家颇有交情。今儿吕氏找了李君如和廖秋生来，棋哥的病忽然有了起色，他们一时几乎都忘了薛华这个人。
倒是薛华半点儿尴尬也没，他出身名门，虽年轻气盛却不浮华。举止文雅，笑容得体，谦虚的神情也掌握的恰到火候，不卑不亢道：“在下前来讨教，不瞒李姑娘，昨儿在下给棋哥把脉，脉象已滞留，这是死症。今儿晨起，脉象时有时无，依在下之见已回天乏术。刚才在下再去切脉，脉象清明，不知李姑娘用了什么法子？”
李君如还没想好怎么说，身边的陈家嬷嬷已脸色发白，不可置信地问道：“薛六爷这话什么意思？！”
刚才薛华的话，她怎么听着胆战心惊！
薛华自惭形愧地拱手作揖，把话说的愈发直白易懂：“昨儿切脉在下断定棋哥不过三五日的命数，今儿晨起切脉，怕是活不过明日。在下医学疏浅，辜负老太太、老爷器重。也是在下自负，因之前王大夫误诊，打心眼里看轻了荣州一代的大夫。若在下无能为力，只怕荣州也没大夫有法子，又因顾虑婶婶，怕她受不住，不敢将话言明，这才隐瞒实情。幸亏今儿请了李姑娘来，否则……”
陈家嬷嬷呆呆地，薛华说只要薛老御医来，棋哥就有救，他们深信不疑，除了吕氏。这会子想想，吕氏与棋哥母子连心，她感知到棋哥根本不可能等到薛老御医来，所以才不顾所有人反对去将李君如请来。
李君如也怔怔的，没想到薛华会说出这些话来。她虽出手相救，却也没打算一棒子打死之前的所有大夫。因此，陈家少爷命悬一线，她也未曾对陈家人说实话。
“薛六爷谦虚了，若不是薛六爷这几日调理了陈少爷的身子，便是我此时来了，亦回天乏术。”这样说，也算是谦虚吧。
“但若前几日便将李姑娘请来，棋哥也不会多吃这几日的苦头了。”
李君如明白了薛华的用意，他是想让陈家人知道，是她救了吕氏的儿子，保住了陈家三房唯一的香火。
李君如不仅不想得罪陈家，她还想买陈家一个人情，既然薛华有目的地帮了她一把，她笑了笑没再继续谦让下去。薛华最后提出，下午她施针他在一旁观摩，李君如没有拒绝。
见李君如点头答应，薛华拱手又行了礼，转身去找陈三老爷请罪。
安顿好李君如在客房休息，陈家嬷嬷立马就去找老太太，将薛华的原话如实相告。陈老太太隐隐约约已察觉，否则，即便李君如和廖秋生开始救治，她也会阻拦。
“没想到，李家祖上还真是大夫！”嬷嬷最后感慨道。
李氏一族曾一度自称出身药香世家，还有传言声称，李家先祖曾治好太宗皇帝的顽疾。不过，那已经是百多年前的事了，李家现在的身份是公侯贵勋。
从曾太老爷往上追溯，李氏一族的祠堂也就多了两代人三位先祖的牌位，这是因为李君如的太太太祖父连自己生母姓什么都不记得。
因此，就有人说李家先祖其实是民间摇铃的赤脚大夫。只因后来发迹，为了说出去的名声好听，也为了在那些真正出身良好的贵勋面前有底气，这才声称出身药香世家。
李家先祖跟着开国皇帝打下天下，加官封爵后委实没有必要做大夫，自然也不见李家有悬壶济世者。而关于李家出身药香世家的说法，反倒有些嘲笑李家画虎类犬的意思。
外人这般看待李家，李家自家人也这般看待。因而，曾太老爷在世时，族里没人愿意跟着他学医。就算生病，也不吃曾太老爷开的药方。
李家不再自称出身药香世家，传言也没法子佐证其真假，李家是否出身药香世家渐渐成了谜一样的传闻，也成了一个人们酒足饭饱后的笑资。
不过，陈家不同，陈家在荣州有两百年根基。自家编有《地方志》收藏，纵观前朝荣州也未曾出过一户李姓药香世家，而关于河边镇李家的记载，也不过寥寥几笔。
这位嬷嬷不识字，自然不知道《地方志》上记载了什么，但这之前她听陈老太太和陈三老爷谈论过李家。
李君如年幼，廖秋生对她赞不绝口，两人看起来也不像师徒，她师从李家先曾太老爷这话不可能有假。即使李家先祖不是大夫，但李家先曾太老爷绝对是大夫。
陈老太太陷入沉思，不由地想到，传言不可尽信，然，无风不起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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