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嬷嬷不知所措地看着云氏,见云氏一副不容置疑的模样,便求助地望着刘嬷嬷。李君如想起之前方嬷嬷听说云南来人,还说借此听打听外祖父他们的话。方嬷嬷不知道陈家提过的事?
李君如暗自摇头,方嬷嬷是云氏的陪房,刘嬷嬷是云家出事后,奉了外祖母之命来服侍云氏,经过曾祖父同意留在了云氏身边。云氏不可能告诉了刘嬷嬷,却不告诉方嬷嬷。
云氏待她们,一向不分彼此。
那到底是什么缘故让云氏和刘嬷嬷听到“云南”两字便如惊弓之鸟?连方嬷嬷都不知的缘故……
李君如被云氏拽着,一时拖不得身,索性再仔细想想。
前世,她这个年纪不会关心这些,后来跟着臭老头,臭老头喝了酒,天南地北地倒是常议论世事。哪个时候再回头看,就是在云南王大婚去封地两年后,太子被废,一年后四皇子晋王被贬为庶人,大半年后云家出事。相隔不远不近,难道云家因为和晋王有关才遭到成宗皇帝猜疑?
在她后来所知的那些信息里,晋王并没有去封地。而云家和李家也不一样,云家是外臣,一直镇守福建。皇帝不召见不得进京,母亲嫁给父亲后,也只带着儿女们回过一次娘家。
不过,每年过年,外祖母都会来一次京城,参加由皇后娘娘举办的宫宴。李君如连曾祖父的模样都不怎么记得,外祖母的模样更是模糊不清,只约莫记得是位非常和蔼的妇人,每次都会给他们兄妹三人带很多礼物。她前世最后一次见外祖母应该是她八岁那年。
那年,外祖父一家被召进京,谁也没想到等待他们的竟然是流放。
云家和晋王会有什么联系?李君如从云家入手,却怎么也想不出来,那就只能换了一个角度……晋王是德妃娘娘的儿子,德妃娘娘的娘家武夷侯在晋王被贬为庶人前,就剥了爵获罪入狱,德妃娘娘当年冬天郁郁而终。
武夷侯祖籍邵武府,出自邵武府享誉盛名的“进士乡”!德妃娘娘便是在那个地方长大的,她才貌双全,琴棋书画无所不能。据说,当年选秀时,一曲征服了成宗皇帝,成宗皇帝还特地为她做了一首诗。后来,德妃娘娘生了四皇子,廖家人也格外争气,接连凯旋,后封了世袭罔替的武夷侯。
德妃娘娘一曲惊艳四座传为佳话,引得天下文人歌颂、闺秀纷纷效仿。京城的女孩也一样,而李家太夫人请了四位先生教她的孙女们。
李君如心头一惊:廖家祖籍邵武府,云家祖籍榕城,同属福建省!
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遭到成宗皇帝猜疑,还是因为,云家真的和晋王有关?
不可能,虽然她对外祖父家的事并不怎么了解。但据她所知,云家不管是娶媳妇还是嫁女儿,只选品行不看家世。就她知道的两位表嫂出身都很普通,门第远远不及云家,云家很少与京城的达官贵人结为姻亲。唯独她的母亲云氏是个例外,嫁到了天子近臣李家。
也因为这个缘故,云家在大周五大家族中排名最末,中规中矩、一心报国却仍旧不得善终。最后得了臭老头一句:“生不逢时!”
“娘,您是不是怕外祖父他们被云南王牵累?”
云氏果然一怔,刘嬷嬷也愣了愣,没想到李君如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李君如看着她们的模样,就知道自己这才找到了真正的症结。她分析道:“娘不如换个角度想一想,咱们这般害怕,难道云南王就不害怕?他敢派人来,可见已安排妥当。再说,咱们荣州都山高皇帝远的,更何况云南?”
那地方距离京城也远着呢,云南王在那地方已经营好几年。李君如就不信,他真的只是在那地方安安稳稳地当一个土皇帝,而不做任何安排打算。否则,哪有后来的延隆皇帝?
云氏虽不像刚才那么慌张,却立即反驳女儿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咱们这样的人又岂可与他们相比?”
话虽如此,不是还句话叫“最是无情帝王家”吗?被废的太子,和贬为庶人被囚禁的晋王,只怕那日子过得还不如普通人。
“娘,外祖父他们是被冤枉的,倘或真在云南出了事,那就更冤。女儿刚才仔细想了想,外祖父他们原本一直住在福建,依照惯例,流放也应该是西北苦寒之地。可为什么偏偏是云南?只怕还有告诫云南王的意思,连女儿都能想到,云南王会想不到?而云南王竟然让陈家帮着找大夫,由此可见,云南那边……”
她话没说话,眼眶红红的云氏又瞪了她一眼,斥道:“天子之意也是你随意揣度的?休要再说!”
李君如闭上嘴,前世她住在河边镇时的事几乎都记不得了,却唯独记得这件事。她觉得这一定是个契机,她忘不了后来去了京城,外祖父一家病死的消息对母亲的打击。也忘不了,堂姐堂妹们每年过年从外祖家得来红包时那刺眼的讽刺。更忘不了外人说他们一房不详,她婚事受挫母亲对着灯烛低头抹泪,隔天早起眼眶还肿着,却依旧装着没事似的笑着安慰她:“没事,阿满这样好,咱们慢慢挑,一定会给阿满挑一门好亲事”。
祖父不喜欢爹娘,族人冷漠无情,而他们现在还未能脱离他们!
李君如暗暗握拳,抬头问方嬷嬷:“生病的人已经送进来了?安置在什么地方?”
方嬷嬷忙道:“安置在客房。”
李君如点头,云氏拉住她,她不等云氏说话,就道:“云南也不是小地方,说不定他们只是商人而已。娘也知道,如今外面比不得咱们荣州太平,商人出门在外总要多带些人。没得咱们在这里担心一场,他们也只不过是普通人罢了。”
李君如这话不过是安慰云氏,她担心再耽搁下去,他们会去寻别的大夫。没想到方嬷嬷却正儿八经地道:“他们自称是飞鹰镖局的人,那位霍公子年纪轻轻,已经是副镖头。”
李君如闻言一愣,掩盖身份也没得这般偷懒的,连名字也不愿另想一个。飞鹰卫,那可是后来延隆皇帝最得意的一只队伍。
眼下却是顾不得想这些,外面已有人急道:“陈三老爷您不会骗我们吧?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这里到底有没有大夫?”
云氏咬了咬牙,松开李君如叮嘱道:“瞧过就让他们走,不要诊金也成!”
李君如点头,或许是霍椉不在,阿九在门口探头,发现说话的是个少年,顿时叫道:“催什么催?不知道大夫看病前要净手?!”
那少年撇撇嘴回道:“我只知道,越讲究的大夫越没真本领,就为了唬人才耍这些假把式!”
气得阿九一下子窜到了台阶下,忽地有一道不怒自威的声音传来:“顾元,不得无礼!”
那少年立马闭嘴,阿九如受惊的鸟,忙又躲回屋里去。
方嬷嬷打了水在隔壁屋里服侍李君如净手,低声和李君如道:“夫人是被老夫人他们的事吓坏了!几年前事发,姑娘年纪小所以不知道。当年,还有很多人上书替你外公说话,就连曾太老爷也进宫求过情,可终究是胳膊拧不过大腿,最后还连累老爷受了无妄之灾。当时,夫人差点儿晕死过去,若不是老爷不离不弃,夫人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刘嬷嬷原本是老夫人身边服侍的,亲眼目睹那场变故,她也吓坏了。”
仔细想想,云氏虽过得不是很快活如意,之前却也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她是云家唯一的姑娘,有父兄疼爱,母嫂关怀。嫁给父亲后,祖父虽不待见,却有曾太老爷维护。一直被人保护,没有养成娇纵的性子,反而纯良软弱。如果不是嫁给父亲,或许是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