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嬷嬷与云氏一样,神情说不出的慌张。她绕过方嬷嬷,步履如飞地朝云氏走去,来不及见礼就道:“云南来的!夫人,您不是说婉拒了么?怎么还会来?”
云氏脸色煞白,屋里气氛凝重,无端端的就叫困惑的李君如也跟着紧张起来。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打算可能没有那么容易实行。
可为什么?
李政廷拒绝陈三老爷的提议,只是想着她年幼,恐怕会辜负那位贵人。她现在这个年纪,没有见过她行医,或被她医好,的确很难相信她是大夫。她就是为了这个,才不顾云氏反对坚持抛头露面给人看病,还让自己在当地小有名气。
“夫人别慌,老爷这会子请了陈三老爷和那位云南来的霍公子去书房了。”刘嬷嬷安慰着六神无主的云氏,“老爷他心里有数的。”
云氏想到丈夫,仿佛一下子有了支柱,刘嬷嬷忙去倒了一碗滚烫的茶水来,扶着云氏坐下来,嘴里不停地说:“也是奴婢糊涂瞎猜,虽然是从云南来,可这霍公子未必就是云南王的人。”
这样的话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如何能说服云氏。
云氏虽性子软弱,并非愚昧的人。她当即就道:“若无关,为何他们来了直奔陈家?可见陈家早就与云南那边通了气,来了之后陈三老爷就直接领着他们来咱们家了。”
说着说着又自责起来:“这都怨我,上回你给我说,陈家在荣州的地界上寻李姓大夫,我没放心上。后来陈三太太求到我跟前,我心软……竟闯了祸!”
刘嬷嬷道:“咱们哪里知道陈家寻李姓大夫做什么?这也怨不得夫人,瞧着陈三太太那模样,就是奴婢也会心软。”
李君如忍不住问刘嬷嬷:“到底怎么回事?”
刘嬷嬷口不择言地道:“四姑娘年幼不知,倘或真和云南那位贵人有关,就麻烦了!”
见李君如蹙眉盯着自己,刘嬷嬷略迟疑,声音压低了两分,道:“那位贵人的脾气可不像陈老太太!四姑娘如今也懂事了,奴婢就和四姑娘直说。那位贵人已病了很多年,皇上怜惜她,请便天下名医都束手无策。还曾请过福建的韩老神医,本来已有好转,后来不知怎么的,又病的厉害。她一怒之下,把韩老神医杖毙了!”
李君如讶然,她从来没听说过。
刘嬷嬷接着道:“后来她时好时坏,求了皇上的旨意要去气候宜人的云南养病,皇上便封了七皇子为滇王。”
因封地在云南,一般都称呼云南王。
李君如脑海里却响起臭老头评价那位贵人的话:“精明强干、杀决果伐!”
耳边却是刘嬷嬷焦虑万分的声音:“从前曾太老爷在世,她也还在宫里时,也请曾太老爷瞧过,曾太老爷都没法子,四姑娘何苦去趟这趟浑水?虽然,咱们也不知她如今到底怎么样,可她的脾气……”
如果李君如真的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姑娘,可能会被吓着。可她再不聪慧,活了三十多岁还会被这样的话唬住?
而且,李君如发觉刘嬷嬷说请过曾太老爷时目光闪烁——刘嬷嬷撒谎了。
她知道刘嬷嬷和云氏还有事瞒着她,或者有什么话不方便说。她想到了流放云南的外祖父一家。
外祖父一家出事时,她年纪小,父亲和母亲从未与她说过,她根本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后来有一年跟着臭老头去了榕城,云府宅子被封,她不得而入,买了祭品在宅子外祭拜了外祖父、外祖母和三位舅舅。当时,一向疯疯癫癫的臭老头感叹道:“有些人年轻时精明能干,越来越糊涂,可怜云家一门忠烈。”
延隆六年,皇帝为云家沉冤昭雪——云氏一门忠良被奸人所害,奸人伏法,追封她外祖父为武安王。
臭老头笑笑说:“子不言父之过。”
李君如知道,外祖父一家的落败实际是成宗皇帝疑心所致。可这样的疑心,却害得外祖父一家全都死在云南荒芜之地。
李君如时常在想,如果云家人在,京城那些族人有顾忌,也不会害得她家破人亡!
然而,她重生这三年,却从来不见母亲与云南那边有什么书信来往,仿佛一直很忌讳这事。
她知道症结在哪里,可看着云氏和刘嬷嬷慌张的模样,她的话也不知道有没有说服力。
“说不定只是商人或陈家的亲戚,陈二老爷不是在云南做官吗?娘,刘嬷嬷你们是不是想太多了?再说,他们也还没提只说有人病了。就算他们的目的是娘想的这般,那位贵人脾气这般不好,咱们婉拒,外祖父一家会不会被她迁怒?”
云氏声色俱厉地道:“你小人家明白什么?!”
李君如一怔,刘嬷嬷见了忙安抚李君如:“四姑娘有所不知,咱们这三四年一直没与老夫人他们联系,也是有缘故的。”
所以,才不知道外祖父一家病死在云南。而是等回了京城,才得到消息,算算日子也就是明年夏天之前的事。
李君如之前还打算,如果云南那边的人没来,她会想方设法去一趟云南。可她知道自己有前科,爹娘未必会答应她去。实在不行,她也只能把自己所知的告诉爹娘,即便会被他们当做妖孽。
而事实上,陈家未传出寻李姓大夫之前,她已经准备这么做。只是相比起来,如果云南那边来了人,爹娘或许会放心一些,也更周全一些。
但显然她还是没考虑周全,忽略了某些事。
“娘,您先冷静冷静。”云氏和刘嬷嬷他们不认识霍椉,所以对霍椉的身份还存在怀疑,可李君如知道他的确是云南王的人。她放慢了语调,“刘嬷嬷说的缘故,我大约也明白。可娘就不担心外祖父他们?他们在荒凉之地这么久没联系,谁知他们到底怎么样。咱们都这般顾忌,可见旁人,他们就是出了什么事,又有谁知?”
云氏一呆,三四年未曾联系,她也日夜担心。不知道父亲身子骨怎么样,不知道母亲能不能适应那边的气候,不知道侄儿侄女们怎么样……
这么想着,她眼眶顿时就红了。
“他们不会有事……”云氏喃喃自语着,泪盈于睫,就是不肯落下来,“皇上只是一时听信小人谗言才让爹娘他们遭此劫,熬过去就好了……只要熬过去就好了。”
的确,可他们并没有熬过去。要不了多久,京城那边就会有人来接他们回京,如果李君如没有记错,是成宗皇帝花甲诞辰大赦天下。下旨赦免外祖父一家,结果外祖父一家并未进京,寿筵过了之后才知道他们都死了,皇帝一怒之下判了外祖父畏罪自杀!
直到延隆六年,才得已沉冤昭雪。所以李君如觉得,如果她去了云南,提出去见一见外祖父他们,云南王说不定会答应。如果不答应,她也可以找别的借口。
刘嬷嬷忙又去安慰云氏,一面低声朝李君如道:“是老夫人吩咐,叫我们不要与他们联系,怕拖累了咱们。夫人心里也觉得对不起老爷,所以才……”
去而复返的方嬷嬷进来:“的确是有人病了,奴婢瞧着脸色很不好,老爷让四姑娘快过去看看还有没有救。”
李君如当即起身,低头抹泪的云氏忽地一把抓住她,问方嬷嬷:“问出他们是什么人没有?”
方嬷嬷迟疑,云氏坚决地道:“叫他们去找别的大夫,就说我们四姑娘不过才读了一两本医书,半桶水的能耐没得耽搁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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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暴雨,供电设备损坏……所以,可能这几天更新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