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已经下了两天了,自那天濮阳予始离去后,天就开始下雨。
不是那种雷阵雨,也不是狂风暴雨,只是那种带着微风的大雨,斗大的雨点落到地上溅起圆圆的水泡,期间也会稍稍小一点,那时候,我就撑着油蒙过的纸伞在雨中散步,然后脚上的鞋袜便被地上的雨水溅湿,裙角也带上了点点湿气。
以前,我最不喜欢在这种天出去了,而现在我想被关在这个小院里,实在是太寂寞了,在没有丝毫声音的空间里,那怕是点点雨声,我也觉得欣喜,在这空荡荡的院落里,即使有雨相伴,也是好的。
低低地叹了口气,什么时候起自己居然这么害怕寂寞了,果然习惯了不是一个人后,再回到一个人的生活便倍感孤独,真想念千忆风啊!
濮阳予始把我关在这个小院里,除了早上起床的时候和一日三餐来送饭来才出现的宫女外,就只有站在门外的那两尊“门神”了,遗憾的是这些人,不管宫女也好、侍卫也好都不说话的。
就这样过了几天,等到雨停的时候,濮阳予始又出现了。
这次他并不是一个人来的,而且可以说是阵容不小。
我看了一眼,一字排开从院中心排到院门外的宫女、太监,再看了看他们手中的美酒佳肴,心中不免微微叹息,果然是帝皇之家!
院中的大理石桌显然不够大,不够已经足够了,我和濮阳予始面对面的坐着,面前的白玉杯里已经倒满了飘着淡淡香气的透明液体,随着紫衣太监细长尖锐的嗓子,叫到菜名的佳肴已经呈上了桌子。
濮阳予始抬起手腕,就着剔透的白玉杯浅浅的饮了一小口,然后放下杯子示意我喝。
我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在嘴里含了含,才慢慢的咽了下去。
濮阳身边的紫衣太监小心翼翼的把菜夹到皇帝跟前的小碗里,濮阳予始开始优雅的吃了起来。
是的,优雅!从第一次的疯疯癫癫,到上一次见面的阴沉诡异,这一次,他完全变成了一个优雅的男子,不,应该说优雅的皇帝。
他甚至亲手帮我夹菜,这顿饭吃下来,我们都没有说话,除了太监报菜名的声音和宫女们换菜时的偶尔发出的声音外,就没有别的什么声音了。
等到酒足饭饱后,濮阳予始便喝退了宫女侍卫,院子里又只剩下我和他两人后,濮阳予始再度开始讲述他的往事。
不一样的地方,一样的人,讲着同样的往事。
一时间我仿佛又置身在那个斑驳的小院落中,眼前的人也还是那个身穿布衣的疯癫之人,而下一秒这个还在回味往事的人,依然会疯狂的掐住我的喉头。
不,不对!这个人和那时候并不一样,那时候他虽然也是这样望着我,就象望着拿个消逝已久的心中之人一样,但那时他的目光除了一种空洞的憧憬和最后的疯狂外,便没有其他。
然而现在,他的目光虽然也有憧憬、却已经不再空洞、不再疯狂,除了最后失去后的遗憾,还有若有似无的怅然。
这个人虽然还在回想同样的往事,却已不会再次疯狂,因为现在站在我眼前的不是一个失去了爱人的落魄男子,而是一个帝皇!
而这样的帝皇却开始日日出现在囚禁我的小院中,每天相同的时间,对着相同的人和不同的酒菜,当然还有同样的故事。
我一直觉得怪异,每当濮阳予始离去时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兴奋,都让我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但不管我做了多少中假设,多少中想象,也没有想出他的意图。
直到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想到濮阳予始将给我的是怎样的一个地狱。
时间总是飞快的流逝着,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而停留,濮阳予始已经连续七天准时出现在这个小院中了,所以,当他又带着那些宫女和酒菜出现的时候,我已经连眉毛也不会皱一皱了。
只是,我没有想到自己喝完那杯酒后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昏倒的时候,清清楚楚的看到了濮阳予始眼睛里的兴奋和疯狂。
我想我还是错了,濮阳予始虽然已经是一个帝皇,却仍然是一个疯子。
醒过来的时候,身子象着了火一样,我只能喘着气,摩擦着身下的凉被,我想我大概要死了,会因为全身爆裂而亡。
正当我绝望的要发疯的时候,似乎有人奔了过来,耳边似乎传来一声模糊的惊呼声。
我眯着赤红的眼,抬起头来,一张模糊却又熟悉的脸出现在我的眼中,我依稀露出了个笑容,便缠了上去。
漫天燃烧的火焰,我好像快要被烧死了。
红!漫天满眼的红色,随着起伏、纠缠的肢体翻滚着,耳边仿佛传来了谁的呻吟声,痛苦的、还是欢乐的?闭上眼睛,最后一点意识终于泯灭在无尽的炎热里。
“你知道吗?千湄,藏的最好的人不是你、我,而是郁王殿下。”
“殿下了命令,不准我再接近你。”
有人曾在在我耳边这样说道。
“一开始主意你,是因为你的脸。”
有人在耳边这样轻咛过。
我动了动沉重的眼皮,艰难的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充满恨意的眼睛,它镶在一张惨白却熟悉的脸上。
我转了转眼珠,得意的、笑容满脸的濮阳予始,还有跪在地上,嘴角挂着一缕血红的濮阳御始,一一映入眼帘。
“再过不久你们就能见面了,到时我一定会给你们一个巨大的惊喜!”
“哈·····”我疯狂的大笑起来,濮阳予始你果然是个疯子,这么完美的计划都让你想出来了。
“哈、哈!”房中的另一个人也大笑起来,不过却是得意的大笑。
“皇兄,我的好皇兄,你看看你的好儿女,他们多么相亲相爱,你是不是应该感到安慰了。”
“噗”的一声,濮阳御始又吐了口血,那鲜红的血色在我的眼中蔓延开来,耳边回荡着的笑声慢慢尖锐起来,不知是我的,还是濮阳予始的。
当一只冰冷的手掩上我的脖子时,我终于再度晕了过去。
再度醒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一天,我还在那张有着鲜红纱帐的大床上。
床边背对着我站着一个宫女,听到我轻微的呻吟,便转过身来。
那是一张非常熟悉的脸,我眨了眨眼,沙哑着声音道:“小雪。”
那宫女并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冷冷的望了我一眼,这一眼却是满满的厌恶。
迎上那样的目光,我的心也渐渐的冰冷起来,于是冷冷道:“你不是小雪!”
那宫女下一刻居然抬手就是一巴掌,然后恨恨骂道:“贱人!”
我抬起无力的手,抚了抚火辣辣的脸颊,忽然感到一阵悲哀,我清楚的知道有什么慢慢从我的身体之中流溢出去,然后消失的无影无终。
而当我放下手的时候,我对着眼前的女子轻轻一笑。
那人见了我的笑容居然一惊,手再度抬了起来。
我闭上了眼睛,内心深处某些被遗忘已久的东西,蠢蠢欲动起来。
“大胆,你在干什么?”
一个声音怒喝。
然后,便是一阵脚步声渐渐来到近处,接着便是清脆的巴掌声传入耳中。
有谁进来了,有谁离开了,我全然不予理会,我只是闭着眼睛,静静的躺在那里。
“真可怜,脸都被打肿了。”濮阳予始这么说着,轻抚在我脸上的手指却是一紧,夹住了我的下巴,“真是要谢谢你啊!皇侄女,若不是你,我怎么能看到皇兄那样精彩的表情!”
我睁开眼睛,淡淡的望着他,脸上的表情更是淡然。
濮阳予始看到我的表情,显然不满意,眼中精光一闪,放开我下巴上的手指,不急不慢道:“被自己的亲身弟弟上了,还能这样云淡风轻,你还真不愧是我那个好皇兄的好女儿。”
他慢慢的直起身来,忽然嘴角一勾,笑着说:“好侄女,你知道这个计划是谁想出来的吗?”
我还是漠然的看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刚才打你的可是清风明月楼的人,想必你也应该认识吧!”
看着他脸上的笑意慢慢加深,忽然我明白了他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了。
“想出这个计划的可是清风明月楼的天才楼主慕连翼。”
他这句话一说完,我却笑了起来,濮阳予始如果你想用这件事来打击我,那么你注定要失望了。
“怎么被朋友出卖的滋味如何?”
我淡淡一笑,轻声道:“不好意思,要让你失望了,我和慕连翼之间从来就不存在出卖不出卖的问题。”说完,我深深地望着眼前的帝皇,敛去笑意,才慢慢道:“不过,你知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爱我娘,还是恨我娘?如果连爱恨都分不清了,你是不是很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