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京都居北，春日总是令人觉得短暂如昙花一现，还未来得及细细品味，夏日已如同水中央悄然绽放的睡莲，不经意间便到来了。
“夫人，您看是用步摇还是发钗？”
小桃红左手拿了一个金丝镶玉，如蝶飞花间的步摇，右手则是拿着一支银镶琥珀的双蝶钗，看着铜镜里的顾倾城，请示道。
铜镜中的顾倾城，乌黑的长发梳成了一个倾髻，面上施了淡淡的妆容，一身宽大的纱衣，内里隐约可见心形的领口，用银线勾勒出吉祥云纹，轻薄的纱衣包裹着她姣好的身段，拖曳至地面的长裙上描绘着柳枝吐绿的春景，裙带长垂，饰着珠圆玉润的南海珍珠，又加披轻纱披帛，清风过室，吹起了层层的纱衣，如同一池春水微微荡漾，当真是妙曼至极。
顾倾城微微一笑，“就用那步摇吧。”
小桃红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将手中的步摇插入了发髻之中，就如同四只蝴蝶落在了顾倾城的发间，银丝编成的坠饰自蝴蝶的羽翼处垂下，细碎的红宝石与碎钻就像是天幕中的形成。而在鎏金的钗子上，则是用金丝镶嵌着薄如蝉翼的玉片，蝴蝶振翅欲飞，而下面的钗梁的顶端也用银丝编织成坠饰，盈盈颤颤，精巧别致。
“夫人，您真好看。”小桃红向后稍稍退了半步，看着镜中的顾倾城，满脸的惊叹，“老爷要是看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你这小丫头片子，就是嘴巴甜。”顾倾城给说的微微有些面红，娇嗔的看了一眼一旁的小桃红，却也忍不住在内心悄悄的期待，江清月见到这样的自己的时候，是否真的会如小桃红所说的那般，露出些许愉悦的神情。
“奴婢可是说的实话呢。稍早些时候奴婢还听前院的人说，老爷特意差人传了话回来，说是今儿个会早些回府，让王伯早些准备呢。”小桃红捂嘴一笑，看着铜镜中顾倾城略有些娇羞的低下了头，忍不住打趣道，“奴婢进府三年，可是头一回见着老爷对什么事这么上心，连陛下的公文都要让道儿了呢。”
顾倾城一怔，心底也是涌起不少甜蜜之感，压不住红唇上扬的弧度，最后干脆站起来，推开了一旁的格窗，任凭那夏夜凉爽的风翻飞了她的衣袂。
“依奴婢看呀，老爷就是不善表达，那对夫人您的心意，可是真真的，绝不掺假。”小桃红还在兀自说着，江清月这段时日来对顾倾城的尊重，整个江府的下人可都是看在眼里的。虽然不若那戏文里唱的那样如胶似漆，可也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了。
“好了，别贫了。老爷都进院子了，你还不快些去准备？”顾倾城的视线顺着敞开的窗向远处望，夏日繁茂的枝叶相连相接，形成了一道天然的拱门回廊。江清月一身墨绿色的锦服，腰间坠着一块鲤鱼戏水的墨玉，银丝线的穗子垂在衣摆之间，显得玉树临风，儒雅俊朗。
似乎是心有灵犀，江清月微微一抬头，透过树枝绿叶间的缝隙，见到了朱阁之上，依窗而立的顾倾城。金色的晚霞为她镀上了淡淡的金光，明媚的凤眼中带着淡淡娇羞的情谊。江清月怔住了脚步，就见顾倾城似是回过头对着屋内说了些什么，只听见细碎隐约的笑声自风中传来，便不见了她的身影。
待江清月来到阁楼前，还未出声，房门便被拉开，小桃红笑意盈盈的福了福身，说道：“老爷，您终于来啦。夫人等您好久了呢。”
随后而来的顾倾城闻言面色一红，娇斥道：“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她伸手微微拢了拢发鬓，抬起眼羞涩一笑，“夫君，你回来了。”
有那么一瞬间，江清月的心中像是被什么满满塞住，像是寻找了许久许久的地方，终于在那一回首之间，发现已经置身其中。他点了点头，薄唇染上了些许自己也未察觉的淡淡笑意，道：“嗯，我回来了。”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赋予江清月一种浓浓的归属感。已经是有多少年了，他没有说过这句话。空气中飘荡着熟悉的气息，面前的女子笑靥如花，那是他的妻，这是他的家。
“马车王伯已经准备好了，就停在门口。你若是准备好了，我们便走吧。”清冷的嗓音，第一次戴上了些许的温度。江清月忍不住在心里想着，就这样吧，就这样度过一生。哪怕没有浓烈如火的爱情，却依旧有着平淡如水的亲情，像是杯中的温茶，一点一点的暖了人心。
顾倾城点了点头，就见江清月转身向着院外走去，便连忙加快了脚步，紧紧的跟在江清月的身后。
江清月的身上，总是有着一股子淡淡的墨香，如同她经常捧在手心的书卷，扑鼻而来，令人沉醉。未束在头冠中的墨发随着江清月的步伐轻轻飞扬，男子的发不若女子的柔软，轻拂过顾倾城的面颊，刺刺的有些痒。
她偷偷看着江清月的侧脸，心头酸酸的，还带一些甜。双颊不争气的有些燥热，天地间似乎只余下那如雷的心跳，一下一下的，越来越大，似乎就要破胸而出。忽然，两人的衣袖因风而缠绵在了一起，顾倾城像是被火烫到一般，飞速的缩了缩手臂，却又在发现江清月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之后，大着胆子，轻轻伸出了自己的手。
最开始，只是指尖若有似无的碰触。小心翼翼的，带着一丝惶恐。顾倾城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江清月的神色，确认着他是否露出了不耐之色。
之后，便是手背若有似无的摩擦，顾倾城不动声色的微微靠近了江清月，两个人的肩离得那么近，宽大的衣袖几乎纠缠到了一起。
终于，顾倾城鼓起勇气，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江清月那宽大的，温润的手掌。他的指尖有着长年执笔留下的剥茧，男人的肌肤与女子细腻柔滑的雪肤不同，即便是家世良好的江清月，也依旧带了些粗糙的感觉，痒痒的，却并不令人讨厌。
顾倾城低着头，掩不住的笑意爬上了眼角眉梢。她的手心沁着薄薄的汗水，她的心头划过甜蜜。身后小桃红掩唇小声咯咯的笑着，让她又羞又恼，却又无法回头斥责，生怕打破了这份得来不易的美好。
“老爷，夫人。”
远远的，王伯就看到江清月牵着顾倾城出现在了视野之内。他恭敬的弯下了身子，心中满是欣慰与喜悦。想必老老爷和老夫人在天上若是见着老爷成家立业了，也会欣慰一笑吧。
一辆黑色的马车停在了江府侧门的门口，枣红色的马匹，赶车的小厮约莫二十上下，此刻也恭敬的站在马边，向着江清月与顾倾城行礼。
江清月携着顾倾城跨出府门，来到了马车旁。一旁的小厮连忙机灵的掀起了车帘，江清月一手牵着顾倾城，一手扶着她的腰，微微低下头，滑落的发丝刚好落在了她的面颊，那薄唇几乎是贴着她的耳廓，低沉清冷的嗓音比她面颊的红晕更快响起，“夫人，小心脚下。”
心弦微微一动，顾倾城望向身侧的江清月，只见他低垂着侧脸，似乎并未意识到自己与顾倾城此刻距离是多么的接近，他一只手托着顾倾城的腰，一个巧劲便将她扶上了马车。
随后江清月也跟着上了马车，绣有江府徽纹的车帘随即落下，小厮冲着一旁的王伯点了点头，一扬手中的马鞭，驶向了繁华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