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街就自然地形而成,虽不见大起大落的上下坡,朝我们前行方向还是有缓缓向上的坡度的,这三轮车拉我们两人,车夫得下力气踩车。见车夫累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我有些过意不去,就要下来自己走。车夫却不让。小邱也拉拉我说,“他不会让你下去走的,怕你下车时讨价还价。”我只得硬着头皮坐着,看车夫拼命用劲。心里在想,“这样消费水平的地方,房子能卖得起价来吗?”
三轮车还没到宾馆那里,小邱看见沙正站在路灯下朝我们来的方向张望,就叫停下三轮车。沙走过来说,“华总在林业局吴波办公室,叫我们都上去一下。”我们下了车,小邱给了车夫二元钱,我又递了一元给他,车夫征了一下,还是接过去了。小邱说我,“你这样会把他们要钱的胃口吊起来的。”我没有吱声,尽管我自己也是一个流浪的谋食者,但我还是会为这些下岗工人糟糕生活境况感到同情。
跟着沙走进了路旁一处院子。院子很小,是利用办公楼与街面之间的一溜空档围出来的,只够停两部小车的位子。我们今天坐来的车已经停在这里了,再靠里还停了一部黑色轿车,像是日本牌子的,还挺新的。一个中年男人光着干瘦膀子从楼梯口值班室走出来,将我们拦在门口,问,“下班了,你们找谁?”他皮肤干黄,说话时胸前像搓衣板一样排列的肋骨一起一伏的。沙回答,“我在这上面做事,你不认识我吗?”“不认识,你不是我们单位的人。”他蜡黄色脸上透着冷冷地表情。“我们是开发‘木材大市场’的,我们的办公室就在这楼上。”小邱帮沙说话。黄瘦中年人仍拦在那儿,说,“你们‘木材大市场’老是换人,今天这个走,明天那个来的,我哪里认得许多。”瘦中年人嘟囔着。沙转身朝站在他身后的我小声说,“这老头脾气很古怪,他天天看着我们进进出出,现在却说不认识我们。”“你们平时出出进进和他打招呼吗?”我问沙。“他又不是这里的领导,没事和他打什么招呼?”沙回答。“这就是你们目中无人了,天天走这门口过,天天看到他,你们就当他不存在似的,他说不认识你们也是在理的,因为你们从来就不认识他。”“你说得有理。我们不把他放在眼里,当然他也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沙服了我这话。
正在这时,值班室上方的二楼窗子推开了,有人伸出头来朝下面说了一声,“喂,老饶,让他们上来吧。”二楼窗子不高,上面说话下面小院里听得很清楚。被叫做老饶的鼻子里“哼”一声,往边上站了,放我们三人上楼。这时沙对老饶客气地说了声,“谢谢。”老饶反倒不知作何回答了。
我们上到楼梯转角,就见刚才从窗子里向下说话的那人站在二楼楼梯口上迎我们。沙对我说,“他是办公室屠主任,负责管我们的工作。”屠主任笑容满面,开口道,“老饶是林场的老工人,你们知道山里人是很较真的,请不要见怪。”沙边往上走边回答,“怪我们自己啦,以前我们也没主动和他说句话。”
屠主任是男性,但得用描写女性语言写他才合适。他身材纤巧,脸形圆润,白净皮肤,生就一双笑眯眯的眼睛,说话音色细腻柔和,我觉得他投胎女人才对,如何阴差阳错的成了男人。他当这个办公室主任倒是再合适不过了,不少单位办公室主任用女性,为的是女性办事细致,性情柔和,适合调解人事矛盾。但办公室主任这个角色又需要善于决断的一面,这方面又是男性的优势。而屠主任是个男人却又有女人性情特点,岂不是两性优点兼于一身了吗。
我们走上二楼走廊来,屠主任办公室的门正冲着楼梯口,他把我们让进了办公室。办公室面积很小,也就十来平米,布置也很简单。两张小尺寸办公桌背靠背的摆在进门左手靠墙,办公桌前各配有一把最普通的木椅子。右手边靠墙立了个高文件柜,柜的一侧并排放了一个低柜,柜面上摆了台电热水瓶。高文件柜靠窗子这边的侧面没有抵靠墙,而是稍空开一些形成了一个夹缝,夹缝里竖着一把折叠椅。两张小尺寸单人木制沙发摆在窗子下,沙发刻意往右挪了挪,使窗下空出站一个人的空档来,刚才屠主任就是站在那个空出来的地方朝楼下老饶说让我们上来的。屠主任忙着给我让座,沙也就着向他介绍说,“这是我们公司的牛总,现在也派来这里工作。”“已经听说了。欢迎,欢迎。”屠主任十分热情地与我打招呼,又让我在木沙发上坐了。转头又叫,“老沙,小邱你们也坐下。”老沙就在另一张木沙发上坐了,小邱则把立在文件柜侧面的一张折叠椅拖出来支起坐下了。屠主任又要忙着为我们倒茶,我赶忙站起说,“主任不要忙了,我们坐一下就行了。”他笑着说,“你第一次来,这山里的土茶还是要喝一杯的。”他拉开上面放着自动控温电水壶的小柜的抽屉,杯子和茶叶都放在那里面。他泡好一杯正要递给我,此时就听到走廊那头一个沙哑尖细的声音叫道,“小屠,你过来一下。”屠主任把茶杯放我面前茶几上,说了声,“失陪一下。”就赶紧过去了。小邱说,“刚才叫屠主任的声音是局长吴渤。”沙说,“他是副局长主持工作,局长位子空缺。”我对沙说,“屠主任很热情啊。”“也算是个‘人精’吧,这地方的人鬼精的很。小邱你说是不是?”沙说。小邱却不完全认同沙说的,“那是你个人感觉。我觉得这里人还算好啦。”“你小子不说真话。”沙说。“实事就是这样吗,你说这里人怎么不好?”小邱回了沙一句。两个还待要争,听到屠主任从走廊那头走回来的声音,两人连忙住了嘴。
屠主任回来了,没进门,就站在门口对我和沙说,“你们华总在我们局长办公室里,他们叫你两人也过去一下。”我和沙站起身跟在屠主任后面向走廊最里头走去,我怕可惜了刚才给我泡的那杯茶,就端在手上。沙俯在我耳边小声说,“吴渤这个人可是个老狐狸了,跟他说话得多留个心眼。”尽管沙小声说,其实屠主任是听到了,他回过头来,脸上带着诡笑,将食指压在嘴唇上,意思是叫沙就此“打住”。沙做了个鬼脸,不再吱声。
二楼的走廊不宽,空间高度也比一般房屋要低,晚上走廊两边办公室的门都关着,走在其中就如走在地道里的感觉,加上走廊地面才漆过不久,空气里还残留着浓浓的柴油拌合油漆的气味,深紫色的油漆在走廊不太光亮的灯光下,看上去像是满地凝固了的血,竟令人生出毛骨悚然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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