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条街道很冷清,人少,空气清凉。
我胸前挂着数码相机,打听出事的工厂。问过的人都不说话,神情冷漠,纷纷避让,躲艾滋病般。不就死个人,怕啥,有值得这么悲凄的?
一个漂亮的女孩向我走来。“哎,小妹,我想打听**厂怎么走?”
女孩没看我,直往地上淬口水,躲开了。怪事,怪人,我觉得她一点都不漂亮,无一点道德素质,小学没毕业,一定是的。又一个“漂亮”女孩走来,我再问,又一样,无言的结局。之所以加个引号,那是根本不配。现在的女孩都怎么了,是不是我的水泡眼太太大大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都要选漂亮女孩,男人,大概都是好色的动物。记得一位什么学家说过,男人与动物的根本区别就是——男人的身上多了一点布!尤其在折磨女人这点,有的甚至比动物还不如,象日本男人,自己不行就罢了,还要玩什么变态,日本女人就苦了,苦不堪言。
可是日本女人并不觉得苦,她们认为,生来就是给人变态的,所以才有的在高级酒店去做体盛餐。她们除了一点树叶盖住的部位外,整个身体都成了餐桌,还要接受变态男人用筷子夹着菜在重要部位涂来抹去,悲哀!真正的悲哀!
对不起,又扯离题了。为什么老是离题,哎,这可能就是我,稿子老是发不上去的原因吧。
言归正传,我又向那个女孩搭讪,当然还是那个理由,老套而又俗气,可真是我问她的主题。
“靓女,请问……”我改了口,因为现在时髦的都喜欢听这个。
“神经!”女孩不看我,随手天上一挥。而就在女孩一挥的瞬间,我还没来得及想她道德素质如何的败坏,我在一栋工厂大楼顶看到了鲜红的厂名。
此地无银三百两!她一定是这样想的,可我真的不知,还有句叫什么——到了洛阳问洛阳什么来的,记不清了。
保安,这是我进入这厂的第一关。
“干什么的?”五大三粗的个子,凶神恶煞般。这还不算什么,真有点吓人的是,他的眼睛有一只全是白色。我不知道他变成白色的原因,也不想了解,可真的后背有点发凉,我想到了公寓守门的老头,不,大伯。
该我出招了,我掏出了记者证,这种事我见多了,他们都怕这个。如果曝光,很难说他们不丢饭碗,其实他们也很可怜,很多时候都是无良老板的指使,他们只是斡面杖。
果然,他对我毕恭毕敬,但眼角还不忘瞄下证件的真假,如果我敢使假,免不了一顿暴打,然后耳朵里被强行输灌进一个词语——欠揍!
我很庆幸他独眼龙功夫了得,没误判,否则……•#¥%—*()———*(天空肯定会下流星雨。诸位如果想看流星雨的话,大可弄个假的试试!包你成功。
我走入厂区,厂区里还有一些人,我看都象死人,他们一个不说话,也不问我。空气中弥漫着凄凉的死亡气息,没有一丝风,但墙角落里一个黑色的袋子在翩翩起舞,她扭动着黑色的身体,可动作并不协调,机械性的,很坚硬,就象恐怖电影中的僵尸。
一个女孩在两个女孩的搀扶下向我走来,被搀扶的女孩象被抽去了骨头一般,我走上去问,我的身份就象街道办的大妈,充满关怀:
“怎么回事?”
“她吓晕过去了。”
“好些了吧?”
“刚醒。”
“好,多多休息。”
这个好字,事后一想,用得不对,也不知是说吓晕了好,还是说女孩回答得好。一个打工妹,她能计较什么?幸好。
我转过身朝保安招手,问:
“在哪里?”
“什么在哪里?”
“事故现场。”
“A车间。”
“左边右边?”
“右边。”
我提着相机走进A车间,象我一样提着相机的也不少,他们并没有怀疑什么。一股浓列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不同于畜生的血,那种血红蛋白被氧化的腥真难闻。车间内很静,工人都到左边的B车间去了,听说还有几个因为晕倒或患腿软病送进了医院。
我看到最后一台机器的四周用警界线围着,大概就是事故现场了。我慢慢地走过去,血腥味愈来愈浓,一具男尸笔直地躺在机器边,头向外,脚向内。
他的头已不象头,头顶已是一个圆锥体,有白色的豆腐状的东西撒落在血泊中,那应该是脑浆吧。血自他的七窍中流出,特别是眼眶中流出的,经过脸庞流向耳际,象挂着两道鲜红的瀑布。眼珠中没有被鲜血濡湿的部分透出一团白色,纯白,又是白色,我的后背又凉了一下。
他的右手还在扶着头部,似在垂死之前要把那迸裂的脑浆塞回去,左手搭在胸前,手中还握着维修机器的一把工具。嘴角似有似无有一丝笑意,是无奈还是真的解脱,我不知道,只有他最清楚。
听一个稍微胆大的工人说,当时机器正在全自动,一个工人还在机器前拾拙着产品,突然机器报警——证明模腔中有异物。
开机的女孩站起身,打开安全门,这是习惯的动作,听到报警声,开安全门。安全门开,全自动终止,模腔打开,程序不复杂,就这些。可是在程序终止的同时,一声巨响“叭——”
这声音来自哪里?女孩循声望去,看不到什么,只好绕过机器,她记得调机师傅是在后面的,产品有点问题,是她叫来的。女孩看到了什么?为什么直挺挺地当场晕倒?
师傅已不是师傅,已是一具尸体,具体情形我前面提过,不多说,你听得不恶心,我打字还手发抖。
安全事故!出了安全事故。模具压死了人!
二
“让开!让开!”两个白大卦走进了车间,其实车间没人,就我傻傻地站在那,我向旁边退了退,法医走向了出事机器。怎样解剖尸体?没看到过!看看吧!虽胆小,但毕竟是个写恐怖小说的——我给自己壮胆。
一个法医飞快地戴上手套,再从工具箱内拿出一把剪刀,剪刀或许不叫剪刀,在医学上,我这样认为的。他从尸体的皮带处拉出衬衫,伸进剪刀尖,熟练地把衬衫一分为二,露出了宽阔的胸膛和肚皮。“拿来!”他向后伸了伸手,另一名法医忙递给一把锋利窄小的解剖刀——
法医的背后还有几名警察,一个警察拍我的肩膀:“记者同志,太血腥了,没什么看的!”
“血腥?是的,我想亲历一下,没关系!我胆大!”
“既然这样,那好!继续吧!”警察微微笑了一下,走开了。
解剖正在进行着,警察的打扰,我错过了几十秒细节,转头再看时,肚皮已经剖开,一层薄薄的隔膜内包裹着肠、肝、等器官。法医用小刀割开那隔膜,只割下一种器官——肝。放进了一个塑料袋里面,顺手递给后面“拿着!”
另一法医可能是助手,又顺手递给了后面:“拿着!”
我朝周围看看,几个警察退得远远的,可塑料袋已递到了我面前,只好接住。几个警察围在一起,在低声偷笑。“缺德!”我暗骂一句。
肝就在塑料袋里,袋里积了半摊血水。我怕腥味出来,把夹口袋捏紧,手上沾上了血,很腥!
我仔细地端详着袋里的肝——原来自己的肝就是这样子的,不对,人的肝就是这样的。象一片成熟的烟叶,烟叶是金黄色的,如果熟透了就是红色,它就是红色。
突然“啪——”一声,袋里的肝好象动了一下,我想到了传说中人死后器官没死之说,手有些发抖——
“医生,它在动!”
“什么?”法医助手说。
“肝……肝在动!”我虽有点结巴,但吐字清晰。
“什么?”操刀的法医转过头来,口罩中冒出大大的问号,眼睛先是瞪得圆圆的,聚光灯般射向我手中的袋子,后又上下眼皮相互挤压,成一条缝,他笑了。“太敏感了。”
我再仔细看看那肝,半分钟,确实没动,是我太敏感。
“完了!”
“什么?出了什么事?”助手说。我也疑惑地看看他。
“我是说解剖完了。”操刀法医说,也望望我。“你们今天怎么了?都反常。”
我手提着死者的肝不知所措。“拿来,给我!”法医助手对我说,他们提着肝上了车,在上车之前对厂里的领导说。“通知殡仪馆吧。”
那个厂领导正准备打电话,另有一人,大概是厂长,急匆匆地从办公室跑下来:“尸体不可火化!”
“死者家属打来电话,要见死者最后一面,明天到!”厂长说。
“那好吧。”
零零散散的工作人员开始上车,回去。一会儿,厂里又冷清了。“请问记者还有什么事吗?”厂长问我。
“谈安全,论安全,安全生产天天抓,安全口号天天喊,到头来,执行力不强,安全事故还是接连不断。”我说。
“记者同志,我厂是安全合格企业!这次事故主要是违章操作,当事人该负主要责任。”
“死者已矣,此事暂且不论,刚入厂时,我拧了一把消防水开关,一滴水没有!这作何解释?”
“这……正好这几天厂部安全员就检查,这不被死人这事故担搁了吗?”厂长可能看我有些来头,有点怵。“辛苦了,上去喝杯水吧。记者同志!”
“不必了,我是为公民的生命财产负责而来,水,哪里都可喝;而生命,只有一次!”
“那就不送了,记者同志!不过有句话告诉你,我们老板后台很硬,能在这里混十多年,几千人的大厂,没本事,行吗?”
“有钱并不代表一切,生命不分贫贱,每人仅一次,富不多,贫不少,请转告老板——珍惜自己的同时,也珍惜别人。”
三
在前面说过,我业余在写恐怖小说,凡是自认为恐怖的事情,我都会反问一句:能不能写成小说?甚至有时还故意亲历现场或制造恐怖情节,只要自己觉得后背有些凉的玩意,我都会写出来与读者分享。
就象这次安全事故死人,我一直在想,能不能写成小说,肯定了几次,又否定了几次。死了个人,尤其是没身份没地位的打工者,真没什么;解剖尸体,也没什么,不就流点血,拿出块肝吗?
我决定略施小计,今晚留在工厂,寻找灵感。我与独眼保安商量了一会,保安不同意,理由是害怕掉饭碗。就在我们两人独处时,我掏出一百元塞给他。“小兄弟,我在写些东西,欠点灵感,行行好吧!”
保安还是很坚定,但在钱的前面,他的白眼珠似乎也放出光来,态度缓和了许多。“这怎么行!”说话语气后劲不足。我与他半推半就了一番,他说十二点以后过去。
我在外面吃个小炒,随便也给保安打了一份,他便与我称兄道弟,说有好工作一定给他介绍一份,我拍胸脯打包票。时间很快到了十二点,他脱下衣服就走了,大概是陪女朋友去了,我看到厂外面有个女孩在等他。
我锁好大门,关好小门,偌大的一个工厂怎可一个保安?不明白。四周很静,两个车间更静,又似乎有些响动,我知道除了我之外,A车间还有一具尸体,被解剖的尸体。
我手执探照灯,腰配武装带,头戴保安帽开始巡逻,做保安感觉挺爽,只是眼镜,鼻梁上架着,不协调。整个空大的车间一片漆黑,摆放尸体的地方有灯,但也有一些响声——唰,唰……嚓,嚓……什么声音?
我缓缓地走过去,探照灯不离那块地方,只听到“啪——啪——”两响,有脚步声,接着窗户处又有响声,什么东西?血!窗户上怎么会有血印。探照灯射过去,不大,但很明显,一个鲜红的血印印在窗户上,这是什么东西贱踏的,不象人的脚印!旧式推拉窗户很破烂,还在轻微晃动。
我照了照尸体,还是那样,但尸体旁的血印一团,一团的,这种情形告诉我,有什么东西刚刚从这里离开?尸体上没什么异样,我转身要离开——
“叭——”很大的响声。猛回头,手!尸体的手为何改变了位置?左手,拿工具的左手,不是放在胸部吗?为何伸直在地上?护头的手还在护着头,怕什么东西吃掉脑浆似的。
我不敢再看,掉转头打开车间的门,“啊——”一声惊叫。一个人直挺挺地在我面前倒了下去,他是谁?似乎刚从办公室下来,他口吐白沫,到底是不是人?我匆匆逃离,回到值班室打电话。
“小杨。”我有些激动。那个保安姓杨。“这里出事了。”
“什么?你说什么?”小杨说。“你是**记者?”电话中还有一个娇滴滴女声——谁打的,来嘛,真扫兴。
小杨赶到现场。“这是财务室的会计。”是他!这么晚了在厂里干吗?“你值班时,他进去的?”
“没有。”小杨说。“你在时他进的吧?”
“没有。”我说。“我敢肯定你走后没一个人进来。”
“一定是他白天没走,躲在厂里的。”
“躲在厂里干什么?”
“鬼知道!”
“现在怎么办?”小杨问。
“你继续上班,如果他醒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我说,边脱下衣服。“我走了,记住,今天之事不可对任何人说。”
“我知道。”小杨说。“敢拿饭碗开玩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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