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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推开门,声音隐隐约约传来。

在床上,对,是在床上,还有轻微的震动。似忍不住寒冷发出的颤抖,是谁?谁在床上,我的床上?

一首幽怨哀伤的《倩女幽魂》飘飘缈缈地击打着我的耳膜,我不禁呆了,这是多么熟悉的歌声。我很喜欢这首歌,还记得这部电影的男主角张国荣和女主角王祖贤之间哀怨凄美的爱情故事,包含了世间所有人鬼相恋的悲伤和美丽,真是百看不厌的精品呀。

或许张国荣正是因此才走上了自杀的道路,4月1日晚,香港文华酒店的楼顶,张国荣变成一只美丽的蝴蝶,去追寻他深爱的小倩去了。

痴人已远去矣,唯留下一首《倩女幽魂》诉说着曾经万分悲痛的故事。愚人节,并不是只有玩笑,当一件血淋淋的惨痛现实呈现在面前时,我们除了无声的落泪之外,还要扼住自己的双脚,不去追寻他远去脚步。

大白天的,能有啥?就算是他唱的,作为他的影迷,作为他的拥趸,相信也不会不给三分颜面,大白天呈现在我面前吧?

一把掀开被子——呃!这该死的手机!

手机还在床上跳动,歌声更加清脆响亮。

该死的电话!我拿起来查看屏幕——无来电显示号码!

谁在搞鬼?我的拇指轻轻一点接听键,把电话移到耳边:“喂,你好!请问……”

怎么?没有声音,还是对方挂掉了?为什么一接听就挂掉?通信公司传来几声‘嘟嘟’的盲音之后,一切又复归于平静。

“该死的电话!”我嘟哝了一句。“真是莫名其妙。”

我尝试着按回拨,打开未接来电列表,选中它按下查看键,可是除了来电时间和删除选项外并无其他功能,这是怎么回事?

我又不放心似的打开了其他的几组未接来电号码,无一例外的都有回拨、查看、详情、修改号码、回短消息等。真是个奇怪的电话!

我回头望了望还站在门口的大伯,他正犹豫着该不该进来,还是因为其他的原因而不敢进来。

“进来坐呀!”

“不了,我还要出去一下!”大伯瞪着一双大眼说。“它说了些啥?”

“谁说了些啥?”

“打电话的——人。”

“没说啥!”

“真的没有?”大伯似不相信我。

“真的没有!”事实上我什么也没听到,电话根本就没通。

“那——你忙吧!我还有其他的事。”大伯转过身正欲离去。可就在此时,那个该死的电话又响了起来。

先是一段美妙的音乐,接着就是张国荣那充满磁性的魅力男中音:

“人生路 美梦似路长 ”

“路里风霜 风霜扑面干”

“红尘里 美梦有几多方向……”

我手握着电话,表情相当复杂,看着屏幕上的那一行字——无来电显示号码。这一行字就象几个调皮的幽灵,忽闪忽闪的变幻莫测,扭动着身躯,闪耀着玄光——

我犹豫着该不该按下接听键,按,与不按,这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我记得一本小说上说过,主人公在接到一个什么都没有显示的电话号码后,就会离奇遭遇莫名的不测,我浑身起了个鸡皮疙瘩,难道我也会——

不会的,怎么会呢?那毕竟是小说,现实中哪有啊!我安慰自己道。

“还是那个电话?”大伯不知什么时候又返回了。“怎么不接?”

“我……”我嗫嚅着。

“不敢?”大伯说。“让我接吧,反正我也是半个身子在土里的人了。”

张国荣那深沉悲伤的男中音还在哀伤地传来:

“泥尘里快乐有几多方向”

“一丝丝 梦幻般风雨”

“路随人茫茫”

“丝丝 梦幻般风雨”

“路随人——茫茫。”

我闭上眼睛,手指朝接听键按了上去——

“喂,你好——”我的声音有些打颤。

“你好,是**记者吗?”对方说。

“我是!请问——”

“我是小杨。怎么不接电话呀?”对方说。“再不接我可要来找你了。”

“哦,小杨,哦——哦——”我嗫嚅了半天,只感觉到声音好熟悉,但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这个自称小杨的到底是谁。“哦——近来可好啊?”

我打着放之四海皆准的哈哈,大脑里却在迅速地倒片,搜索与‘小杨’这两个字相关的一切。

“我,还是老样子。只是工作没了。”对方说。“这年头,象我这模样,再找一份保安工作也是挺难的。”

这句话象一把大手,拨开了我头脑中的迷雾。原来是他——出安全事故的工厂保安小杨,哈,我还向他借过衣服守过尸体呢。

“工作的事嘛!我现在也没有时间,不过答应你的事我一定会做到。”我想起来了,曾经答应过他帮他另找一份工作的事。“有我*记一口饭吃,绝不会让小杨你喝汤。放心!”

“你住哪儿?我等会要过来找你的。”小杨说。“哦,对了,之后警察还找过我几次,问我有没有看到过这个保安,说着递给我一张照片,你猜照片上是谁?”

“是谁?”

“那可是你穿着保安制服英姿煞爽的样子啊!”

“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

“小杨啊,要我找工作也不用老揪着我的小辫子不放嘛!我也没杀人放火,事情过去了也就算了。”

“是真的!”小杨怕我不信,特地加重了语气。“虽说照片的冲洗效果不是很理想,但保安帽下你那张瘦脸我还是认得的。”

“撒谎也不打草稿。”我笑笑。“我穿保安服的样子有谁看到过,除了你,又有谁拍过照?”

“所以我也心底孤疑,不知他们怎么搞到这样一张照片,再说工厂也没有这个保安,就一口咬定不认得。”小杨得意地笑笑。“他们也拿我没辙!”

“那么这里先谢谢你了。”

“不用,只帮我介绍份工作就行。”

“为什么辞职?”

“就因这事,厂里说我老被警察找,也不敢再雇用了。”

“哦,原来是被炒了鱿鱼呀!”

“不,我交了辞职书的。”

“还不一样。”

我望了望门口,大伯不知什么时候早走了,接着我大骂了小杨一顿,把刚刚虚惊一场的事宣扬扩大了N倍。小杨云里雾里的,说没那么严重吧,自己也是在公用电话亭打的,可能是网络电话吧。

看到小杨,我又想起了在那间工厂的几个晚上,那真是悚目心惊,还好,那毕竟过去了,一切乌云散尽,是耀眼的阳光。

小杨明显地比过去瘦了,虽是青葱岁月,可胡须拉碴,面部油渍斑斑,可见他目前的处境并不如人意。

我与小杨应说也是一面之交,他竟然打来电话相求,可见窘迫之境。一个男人,如果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向陌生人求援,人走到这一步也是无奈之举啊。

我把小杨叫到一家北方饭馆,点了几个菜,几瓶啤酒,边喝边唠叨。小杨的狼吞虎咽窘样,就俨然我当年落迫时的另一个翻版,虽然我现在通过自己的努力,搞了个与文字打交道的文雅工作,一副人模狗样的,可又有谁知道我心底的寂寞和哀伤?

“咕咚——咕咚——”小杨喝了一口啤酒,嘴角满是泡沫,可从泡沫中吐出的一句话却使我大吃一惊。

“你知道吗?”小杨夹了把菜塞进嘴里说。“工厂的那个疯会计死了。”

虽说吞咽时说话有点五音不全,可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撞击着我的耳膜。

“死了?”我说。“怎么死的?”

我突然觉得有点愧疚,就因我一时的好奇,会计却因我而疯,现在——却又死了,间接的说,我是应对这个死负有一定的责任的。因为他是因为看到我后恐惧致疯致死的呀!

“不过这事完全与你没有关系!”小杨说。“他是跳楼自杀的。”

“自杀?”我想不明白。一个疯子为何要自杀,一般来说,自杀的人理智上都很清醒,行为人都知道自己做什么,因情?因财?等等。但一个疯子,我不明白为何自杀?

“这事过了多久了?”我问。

“没多久。”小杨在说话的间隙中又夹了一大块回锅肉。“就前两天。哎,你猜他在哪跳的楼啊?”

“猜不到。”我知道小杨有下文,所以也不想猜。

“就在我们工厂——办公室三楼顶。”小杨说。“地上滩了很多血,因为是晚上跳的,早上才发现,血已不再是鲜红色的了,而变成了暗紫色。”

小杨边说边嚅动着鼓鼓的嘴巴,那块回锅肉在他口中翻腾着,跳跃着,嘴角淌出一丝丝油水,不对,不是油水,而是——血!

“小杨……你?”我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后退三步。

“我怎么了?”小杨还在大嚼特嚼。“很久没有吃到这么好的东西了,吃相难免有些难看,请不要介意。”

“不是,而是血!”

小杨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有些不对劲,因为除了我惊诧的目光外,老板娘、周围的食客纷纷侧目。也可能是我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吸引了他们的目光,但是一看到小杨,他们的目光再也不能移开,可能终身没有看到过如此食客——把自己的嘴巴都咬出了血。

小杨用手抹了一把嘴,终于‘啊——’地一声叫出声来。因为他的手里全是血,鲜红的血。

小杨口中的血还在汩汩地往处冒,是什么时候流的?就是小杨说会计跳楼时流的。怎么会呢?怎么会呢?小杨喃喃自语,为什么一点都不疼?

食客们纷纷离座出店,倒不是因为小杨的嘴出了血,而是因为那双眼睛,一只眼睛骨碌碌转动,一只眼睛却是一片灰白,很令人恐怖的白。老板娘把我们赶出了店。

“对不起!”小杨说这话时,嘴还在流血,他的眼中充满了恐惧,可就在说完这句话时,血突然止住了——我分明看到那不是小杨的嘴说出的,而是会计的嘴,就象那天晚上他看到我时张开惊恐的嘴说出“啊——”一样的表情。

“小杨……你……”

“我什么?”还是那个表情,空洞的口中看不到舌头,是那块回锅肉在跳动,扭曲着、舞动着,在与舌头在争夺嘴巴那个狭小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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