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水朵朵并不完完全全明白,白日里梁老头所讲的故事都是他自己亲身的经历。作为楚国名将萧夭绍的得力部下,在当年的战绩中是楚人无所不知的。
只是后来为何沦落成齐国留一守医馆的大夫梁老头,却是谁也不清楚的。或许梁老头正是看明白了水朵朵这孩子年纪小,所以即便有多少破绽。在孩子的眼里,他们都会只当是个与众不同的故事。开心的,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不开心的,随着讲故事的人哈哈大哭一场。这便把心里纠结的,忘不掉的东西在某一时间提起,也可以在某一时间拿走。
所以梁老头他敢讲,也敢伤心。因为一个孩子总不会把自己口里的故事联想到这个人,甚至身世。再甚至于拿别人特殊的身世去谋取特别的利益。
“朵朵,你随自己阿娘这是要往哪里去了?”梁老头夹了一块竹笋慢条斯理地放到了水朵朵碗里。
水朵朵只因经常处在水月谷,所以做事不拘泥,也没有什么心眼。想了想,模棱两可地回答道:“你是说师父他们呀,好像有一次我也那样问过,是不是有很多很多好吃的地方,结果被否决了。所以我想应该不是。您不知道,老爷爷,我师父他们的世界里好多东西我都是不明白的。”水朵朵挑了一块肉,放进嘴里,轻轻地嚼了嚼,嘴尖带着油汁,不太方便。又扬起小手一抹擦去了,接着又道:“爷爷,您不知道。朵朵每次听到他们谈话,脑袋都胀得疼死了。所以我每次就闷着头不听,反正跟我没多大的关系。”
梁老头在一旁听着。果真,与自己猜想得一模一样。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他们的世界里是不允许自己搞得神魂颠倒,精疲力尽。
一老一小就这样坐在桌前聊着家常。梁老头拿出自己酒葫芦里珍藏的好酒,极其享受地浅呷了几口。水朵朵盯着梁老头那个宝葫芦,又望着他满脸通红,饮一口便啧啧舌,于是伸出自己的手指放在嘴里看着梁老头喝着。
终于水朵朵舔了舔手指。
终于水朵朵大胆地对梁老头开了腔。
“爷爷,爷爷呀,可不可以把您的葫芦借我抿一口啊!”水朵朵伸出食指,往梁老头的手中点了点。
“小孩子可不能喝酒,只有老头子才喝酒的!”梁老头弯着手指,指了指水朵朵,又指了指自己。比较一番,最终还是决定拒绝。是啊,这小孩子怎么能喝酒呢,别上瘾,变成一个小酒鬼。那她阿爹阿娘不知道怎样找自己麻烦呢?
“爷爷,就让朵朵尝那么一点点,就一点点就好了。”水朵朵越看越馋,对着一旁的梁老头又使用上了她水朵朵一贯耍赖的激将法,“爷爷,你呀。宝葫芦的好东西都不敢让别人喝,肯定是因为自己弄得东西不好。怕别人知道了笑话您吧!”
梁老头是个彻彻底底的老酒鬼,不仅好喝酒,而且酿酒的手艺也是一等一的好。但见自己喜欢的女娃娃露出一种视如敝席的眼神,心里便格外地不是滋味。
“我梁老头酿的酒都不好喝了,那全天下就没有好喝的酒了!”
“爷爷,口说无凭。让朵朵尝尝,是不是全天下最好喝的酒?”
“给就给,拿着!”梁老头把酒葫芦扔将出去,不高兴地呶呶嘴。
梁老头虚荣心原本就很强,这又碰上被水朵朵于一旁使了个计,他就原形毕露地很严重。甚至他根本就疏忽了水朵朵是一个女孩子,怎么都不能评价他辛辛苦苦酿出来的酒,即便真就让她给喝了一大口,或者一葫芦。
“怎么样,味道如何?是否我梁老头酿造出来的酒是全天下最好喝的酒?”梁老头伸手接回葫芦,然后喜不自胜,自己也浅浅呷了几口,接着得意洋洋地问。
“爷爷,您是要听朵朵的实话?”水朵朵一脸坏笑的样子,但见梁老头默默点头,便嬉皮笑脸地垂头小声说,“话说爷爷的酒好辣呀,喝了一次,便不再想尝第二口。是不是全天下最好喝的酒呢,嗯,朵朵不知道,但是有一点啦,不是朵朵喜欢的好吃的!”
梁老头感觉自己的拐杖都裂了。果真,大人的世界不能摊上小孩子啊!
“哎,不对啊,我这老酒鬼怎么就中了你小娃娃的计呢?”梁老头忽地从刚刚的套子里回过神来,扭曲了一张老脸,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水朵朵道,“朵朵,以后可再不能没大没小了,竟然连我这个老头子都糊弄,可不是小孩子该干的事儿!”
水朵朵撅着嘴,不理会。心里想着:“连孩子都对付不了,这老爷爷可真没用!”
就这样,二人聊至深夜,便仰面睡去,第二日清早的时候。
“爷爷,朵朵必须回去了。师父兰姑他们肯定要担心我了。”水朵朵从凳子上跳下来,理了理褶皱的衣裙。
“师父?兰姑?”梁老头显然很吃惊,胡乱抓了抓自己的脑袋,问朵朵道。
“就是那时候你看病遇到的几人呗。”
“他们不是你阿爹阿娘阿姐么?”
“爷爷,至始至终只有你自己这样想!”梁老头一副懊悔羞愧的样子,对朵朵这句话陷入纠结的状态。
“我说,朵朵,你为什么不早提醒爷爷?”梁老头暗叫不好,当时出丑地也太厉害啦!也不知人家为怎样想。
“我提醒了好多次了呢。你都当做没听见的样子!”水朵朵沉下脸,“每次朵朵嘴里都说着师父,你当时难道一点儿都没感到奇怪吗?”
梁老头抓狂地杵着拐杖又走到了打铁处,烧红的烙铁开始蹦溅出一地星星点点的火花。
水朵朵转身欲走,忽又扭转头来,对着梁老头笑了笑,“其实,爷爷的酒不用朵朵品尝都是最好喝的。爷爷给朵朵讲的故事也是世界上最动人的!”
梁老头停下了敲击,看着水朵朵小小的背影,笑着的脸上沾满了点点的泪水。
水朵朵走出留一守医馆,回头一望。便加快脚速,西走,回了酒肆。
兰姑伤势渐好,阿妍正陪坐在酒肆底楼用餐。千面也坐在一桌上,正自闭目养神。水朵朵闯进来,也移步走过去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朵朵,你终于回来了!”望见她第一眼的是阿妍。而师父千面在闭目养神,兰姑则在一旁含情脉脉地关注着。
阿妍伸出手来握着水朵朵,很开心的样子。一回想起之前深夜赶走朵朵,不免尴尬难堪地垂头倒歉:“朵朵,那天晚上我……我不该撵你出去,是阿妍对不起你,求你原谅我好不好,好不好呢。”
水朵朵记性差,不论好事坏事,都不往心里去。何况对着那样真诚的阿妍,她怎么都生不起气来。反而是露着她的小虎牙咯吱咯吱地笑着,一切都像没有发生似的。
“师父,朵朵告诉那老爷爷说您不是我阿爹,兰姑也不是我阿娘了。”水朵撑着腮,得意地朝千面挤了一下眼睛,“但是换句话来说,朵朵也没给您丢脸。而且依朵朵的经验,老爷爷不像寻常人,像个威武的大将军!”
“朵朵,你是打算给师父我讲个笑话?”千面仍然抱臂,闭眼假寐地吐了这样一句话来。
“那爷爷应该是个好人,这是真的!”水朵朵猜想。
“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可只看表面,朵朵。有的人说的是好话,也许他的心歹,有的人好说歹话,但他心机倒也不重。如果你仅凭相貌,仅凭言语,那么受伤到最后的可能是自己。”
“师父,您是不是心机太重啊?”水朵朵无奈地抢白道,“分明是你把这个世界看得太丑,却还是装作不得而知?”
“朵朵,师父的这心机你觉得,该如何呢?”千面一脸邪笑,将袖中的飞镖拿了出来,“好久都没有靶子了,朵朵,想不……想试一试?”
水朵朵吓着垂了头,将杯中热茶囫囵吞枣一般饮下去。
“师父,跟随我们那几个人呢?”水朵朵转过话题。
千面眼神有意地地往酒肆外扫去,弯唇笑着说:“也许还在巷子外守着。”
“啊,那他们不吃饭的吗?”水朵朵张大着嘴,一设身处地地联想到别人,再联想到自己大吃大喝的日子,就无限同情起肆外那几个守着物资的属下。
“若是轻易就能饿着,若是轻易就要喊天哭地,就不会是他培养出来的人了,更不会是师父处心积虑想要用地人了!”千面冷哼一声,望着坐在他们对面的几位客人,笑意越发变得浓重了。
“主公,何时启程,刚刚有飞鸽传书说,皇宫怕有大事发生?”兰姑问道。
“午后!”千面愣着看了兰姑一眼,随即笑着答道,“倘若不尽快如他们的意,我们说什么也不能快点到达边塞,更不能快点回去了?”
阿妍顿了顿,兰姑不明地望着大笑的千面,水朵朵握着杯子也跟着大笑。
“朵朵,你……乐什么?”阿妍挠了挠头。
“师父呀,疑神疑鬼!”水朵朵作出结论道。
三人看着水朵朵,频频摇头……
也许到现在为止,就只有水朵朵不清楚自己师父千面的能力,就如朵朵阿娘曾经自掘坟墓一般……
但或许这也是朵朵活得最纯粹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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