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出这么多花样,竟然全都无法令你开心。”齐天傲手拿奏折往桌上磕了磕,“看看你自己,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一个女人,何以把你变成这个样?”千面反问,话里带着怨气:“这不都是你一手捣鼓出来的么?你派人追杀月姬也罢了,却为何扯上我?”“放肆!”齐天傲怒地立起来,“你怎可用这种语气跟朕说话。平日我依着你直来直去也就算了。你拿一个女人冲我赌气,算了什么意思?”末了,有些心灰意冷,“千面,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千面仰着头:“是啊,我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许久,他靠着椅子,有些枉然,转头盯着齐天傲的面孔,“我以前从来没有问过你,爱上一个女人究竟是什么样的滋味?”齐天傲怔了怔,也很认真地回答:“一个女人,你总希望捧在自己的手心。饿了累了,你会担忧。受伤难过了,你会心痛。疏忽冷漠你了,你会吃醋。有时候你甚至想占有她,觉得……无论什么都该属于你自己!”
“是么?”千面抚着隐隐疼痛的心,和齐天傲闲聊,“你就是那样深爱着公主吧?”齐天傲对此点了点头。“原来我也这么喜欢朵朵。”千面轻声叹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什么也没做,明明那只是他的一个小徒儿。为何会如此深重地欢喜上。至始至终他都没能理解。可是一想起那日剑入身时梨花带雨的女人,他竟有些心痛?对,就是这两个字。心痛。他喃喃低语,捂着自己的胸口。
“你知道么?朵朵是她的女儿?”千面有些忧心。“是……谁的女儿?”齐天傲恍惚明白了,却只是讶异地再次问了句。有些不敢相信。“对,你没猜错!”千面的眼睛定过去,黯然失色,“因为你的任务,因为我的疏忽。月姬死了,朵朵的阿娘她……死了。”“那她……对你说过什么吗?”齐天傲怀着一种期冀,明知此事若真如心中所料,后果定会不堪设想。
“对,她恨我,她很恨我。她说我的爱是那么地不值一提。事后想想,倒也这样觉得。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欢喜她,可又为她做过什么。”千面语中自责,“早知对她有意,却把她拒之门外。早知心里有她的位置,却终究不愿意娶她,像我这样的人。真是配不上她。”说着颠颠倒倒地站起来,迷迷糊糊地晃出了宣文殿。
那大开的殿门颤着那高大的影子,在自己的眸中拉得四分五裂。那么潇洒的一个人,也会因为爱变得这样。这样的评价似乎出现了很多人的嘴里。有兰姑,有醉意公子,有齐雨泠,也有他。
“千面,一直让你为我做这么多事情。是我考虑不周,没有顾及你的感受,真是对不起。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了,要是我早些体会到你内心深处那种不同以往的情愫。我一定会好好思量究竟该不该为你和兰姑主持婚事。”
一波错,万般错。都只是一段缘。
清秋殿里还亮着烛光,齐雨泠坐在桌上,已经静坐了许久。贴身丫头怜儿看不过去,给她披了件外衣。
深秋凉意重,夜风更是寒冷刺骨。公主患有腿疾,受不得寒。
可是深夜不肯睡去的理由只有一个。她在等人。
“娘娘,你别这样。”丫鬟怜儿盯着殿外,汉白玉的石阶上有风拂叶的瑟瑟声,听着那音,她不由得抱住了双臂缩进了殿中。两腮一红,劝阻道:“娘娘,估计君上不会到这里来了。”齐雨泠揉了揉太阳穴,神色镇定,微微冲怜儿一笑:“你不了解他。只要他答应过的事,就一定会做到。今晨说过会来,就一定会来。殿门留着,你下去把温过的好酒拿过来。”端庄贤淑地起身,拖着曳地裙缓缓走向门口。许久,视线模糊。可那汉白玉石阶摇晃的人影,除了她心心念念的二哥齐天傲,还会有谁?她激动地跑出去,从胸前揽住了那人:“有什么事情一起解决不好么,为什么非得折磨自己!”平日他的身上会有很熟悉的味道,可是现在齐雨泠嗅到了浓重的刺鼻味。无可厚非,齐天傲喝了酒。
喝酒若是自娱庆祝便也没什么,只是因为繁琐的事情而借酒消愁,那么便是一件天能塌下来的大事。至少在齐雨泠的心中是这样的。少时,有人言,齐国二公子呼风唤雨。可某个厉害地能呼风唤雨的人却因为一些烦恼借酒消愁,那么这便就是个很严重的问题了。
“丫头,不是说在殿里等我的吗?怎么出来了。”尽管醉醺醺,却依然保持着绝对的清醒。齐雨泠摇了摇头,带着哭腔说:“丫头这腿疾没有什么妨碍,倒是二哥你,喝酒伤身,你怎么不听我的劝呢?”齐雨泠呶呶嘴,眼底泪水倾泻而下:“你要让丫头怎么办,这么多年的债都扛在你一个人头上。不知道么,我也会害怕的呀!”齐天傲的两手滑上佳人的脸畔,拭去眼泪的时候,神色间有些莫名的痛楚:“对不起,丫头,害你担心了。”“二哥,恪儿的太子之位我们不要了,真的不想要了。”齐雨泠泪花挂在脸上,她紧握住那抚着自己的耳根的手,“太子这些劳累伤身的东西恪儿原就不喜欢,我们何苦再为他争得,让他的后半辈子就像我们这样活得战战兢兢,小心翼翼。二哥,你和大臣们的斗争应该结束了,不要为了我做那些痛苦的事。丫头不喜欢你这样,也不希望你这样!”
秋风凉夜里,汉白玉石阶上的两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原来,今夜的君上齐天傲之所以如此落魄,只在于朝堂上和一众近臣拗了气。他们纷纷上书,奏请再次确立齐鄢太子之位。当初太子齐鄢自行设计的一项计划被齐天傲当众揭穿,因齐鄢不知己罪,当众质问自己的父皇。惹得齐天傲动怒,废除了其太子之位。齐天傲记得,废除太子之位的时候,儿子齐鄢那样冷冷地笑过。近乎疯癫的状态,走出大殿的时候,只是笑笑。除了“很好”,“真好”这样的字眼,并没说些其他什么。
次日晚,一想起齐鄢的笑意,齐天傲虚汗直冒便有些睡不着。无论怎样,这事就果断地敲定了,因不在乎,很少有人胆敢提起。加上齐天傲那时持的是口头上的诏书,没有行笔墨。所以极少有人当真,大多数只当齐天傲发火,是为儿子冲撞老子的动怒。这一拖,就拖到了此时此刻。
先时沐皇后究着清妃的公主身份不放,势要大做文章。心中那唯一寄托儿子前途的希望也连在了齐雨泠的身上。她明白,要想那高高在上的夫君妥协,只有一个办法。便是让她心爱的人妥协。可要妥协,必得是个严肃地要命的话题。沐凤凰知道,他儿子的前途就在自己的一念之间了,成功,便欢喜。失败,便只有死路一天。
秋云殿里灭了灯,裸着上身的男子坐在床沿上摸着手中那把雪亮的剑。神色敬重而谨慎。
“你一个江洋大盗,对一把剑这么看重,真是令人匪夷所思。”沐凤凰撑着两手起身注视着那把剑。形象也同翁无浪一样,赤着雪白的软肩。“刀口上舔生活的人最该看重的便是这杀人的劳什子。如果不能爱护有加,等到剑‘生锈了’,拿不动了,命也就没了!”翁无浪的含笑的目光递过去,“所以……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沐凤凰摇摇手:“我当然明白。可是……”她的两手揽过去,咬耳朵回话,“难道你不知道,在齐天傲的眼里,最重要的不是我,而是齐雨泠?所以即便我成了你的人,整日醉生梦死,在这秋云殿缠绵悱恻,他也不会有丝毫的悔恨。或许此生都不知道。”翁无浪给了她一巴掌:“别长她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以前驰骋疆场的女豪杰去哪儿了。你……可没有别人口中那么差!”本是最严厉的话,听来却像是关怀和宠溺。沐凤凰没有生气,抬着有血渍的唇吻上了翁无浪的唇。那目中燃就的火像要把他湮灭。他不是为了这个,他是真的欢喜面前这个女人。“这种事情来了一次就不要再来第二次!”他愤愤地说。
男人点燃了桌前的一支蜡烛。四下突然亮起来。他穿好衣服,拉过蚊帐,沉默地坐下。手指滑过沐凤凰的脸:“我下手不该这么重的,疼不疼?”雪白的腿也下了塌,稀稀疏疏一阵响,沐凤凰也罩上了外衣。她凝视着烛光:“今日大臣们的反响怎么样?”翁无浪抱剑答道:“还不错,似乎有股一边倒的趋势。”“我这边?”“是,估计你的计划快要成功了。”沐凤凰却叹了三口气,烛光照地她的神情有些伤感:“我都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的还是错的,这样同他争,怕是失败了就只有下地狱的份儿了。”翁无浪走过去,拍上她的两肩,头也跟着贴上去:“胡说什么,我翁无浪也答应过帮你的。”其实这个时候,他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是自己的下场。他决定,若是真就入了地狱,他要死死咬住牙关承担所有的罪责。绝不连累他欢喜地要命的女人。
她看上去那么脆弱,应该有一个美好的人生。翁无浪很心疼她。
“你好像很担心我?”沐凤凰撑着肘定着翁无浪的脸,戏谑道,“你是不是爱得我死去活来的?”“是!”坚决有底气。“那你会不会为了我去死?”沐凤凰的手指捻起他的发丝,“会愿意为了我去死吗?”翁无浪笑得灿烂:“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即便是死。只要……那些都是你所希望的!”“你这男人的嘴巴真甜。”沐凤凰叹气,“你为什么不早点遇上我呢?”期期艾艾地只感叹了这么一句话。
你为什么不早点遇上我呢?
早点遇上,她就不会误以为天下的男儿,独齐天傲最好。也就不会因为种种孤身嫁到皇宫,就连夫妻间那一点点所期盼的爱意都没有。除了孩子齐鄢,没有什么能和自己的夫君扯上些关系。
两人静默许久,齐齐步入外面的书房。案几旁,置着漆屏。另一边,是套蹭亮的盔甲。沐凤凰的盔甲,当年沐家军名扬天下的另外一个理由,是因为这个气势勃勃的军队里卧虎藏龙,就连女人也是指挥的能手。
“自我嫁来皇宫,这盔甲已经许久不曾穿过了。”沐凤凰的抚摸像是对待一个经久不衰的宝物。那爱不释手的模样令一旁的翁无浪有些感动。“我劝你还是不要再穿了。”翁无浪笑着打趣,“你这样一个大美人穿上它貌比潘安,比男子更加英气逼人。被你夺取了女人的目光。我们这些男人可怎么活?”沐凤凰被逗乐了,兜着两手走近,夸赞道:“你的嘴巴可真是比蜜还甜。”“怎么,不喜欢?”沐凤凰凑近一步,笑得起劲:“真不知道老天如何会造出你这样的人来?”翁无浪搓着俩手:“那不是很好么,老天之所以造出这样的我,其实是为了让我找到这样的你!”他的手滑过皇后的脸,语气渐渐逼真,“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失去了你会怎么办?可是……”脸上忽然有些诚恳,“现在一想到你是因为别的欢喜我,我就难过地要命!”
“想后悔也不成了!”沐凤凰甩开他的手,“翁无浪,请记住你的身份。当初本宫可不是单纯地想要答应你!”
“我知道。”翁无浪斩钉截铁地回答,“尽管是为了达成目的,我还是高兴。至少现在我还陪着你!”沐凤凰咬着唇低下去,不知道再说什么了?
“太子足智多谋,是有能力继承大统的。”翁无浪道,“凤凰,为什么不给他一个锻炼的机会?永远护在羽翼下,只能越来越困顿。棱角都会被磨平的。”
沐凤凰敛了目,声音轻轻地,如雪花在飘:“我不是质疑鄢儿的能力。我只是……他们那些人,冷酷无情的,怎么可能放过他……”
原来,她在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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