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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朵朵,你看看这个?”木鱼掀开,只见着一套新娘服,各色胭脂水粉。这些凤冠霞帔,她是见过的。所以能想见它们的珍贵稀罕。木鱼指着那些东西:“朵朵,他的心意你应该是知晓的,就说这些东西,能费劲心思捣鼓地又有几人。”“所以呢?”水朵朵笑着反问,“就因为他现在待我好,就因为他要娶我,所以我就得忘记杀母大仇,和他成亲?木鱼,我们之间的情况你不明白。即便他不是我的仇人,我也不可能嫁给她。他原就有自己的妻氏。”木鱼不讲话了,沉默地定着那口箱子。一挥袖,命人将它抬了下去。那是千面留下的,无意识地留下。离开的时候,人都失了魂儿,哪还顾忌这些身外之物?

水朵朵注定没有嫁给千面。

一月之后,大齐都城粉妆玉砌,苍茫的大雪覆在琉璃瓦上,就像染了一层色。还像轻快的柳絮,满园飞。四下是静地,唯一负篓往返闹市的平民百姓,身上都不约而同地着了里三层外三层棉袄。北国的冬,确是要比南方冷。

千府里,一男人坐在轮椅上,不止地咳嗽,他摊着掌心,语中喃喃。

“下雪了。”他说。身后的女人静默不动,虽不言语,目光却是紧随着他的。很久,那雪滴在掌心,因掌心的余温,雪很快融化了。“这个时候总是会下雪。”千面看向兰姑,沉敛着眉,“你觉得这一次好看,还是上一次好看。”兰姑凝思回道:“这才刚刚下第一场雪。”千面干笑了一声,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是啊,今年他什么时候看到第二次雪了。不过记忆力有些落后了。“我一定要记住这场雪的样子!”千面沉声说,这荒唐的话让兰姑有些发笑。“你以前可不会有闲心记住雪景?”兰姑微笑,“说不定再过几天又会下雪了。”“是啊,下次……下次一定还有雪花,比今年的还要动人。”千面喃喃,内心却并不如此轻松。

十日后,果真下了雪。只是外面已经没了坐在轮椅千的男子,他穿着厚重的棉袄,靠坐在木椅上,脚底下生了一盆炭火。腾腾升起的火苗时不时在盆里跳动一下,吱吱两响。没注意到的会窜到衣袍上,烧出一个洞来,或者没来由地反射跳开。可是呆坐着的男子睡着一动不动。胸膛上的起伏表明并无妨碍。不得不感叹,他眸子里装的那种淡定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有人推门进来,轻声说:“今天下雪了,我……我以为你会出去?”“好看么?”千面转过头,瞅了瞅闭着的窗户,“也许这个世界都成白的。”“白的又何,迟早会姹紫嫣红。只是你需要保重身体罢了。”“我们出去练剑可好?”千面提议,“你的剑法太不精了,作为主公,我可得好好点拨点拨你!”他很笑地这么开怀。她忍不住避开他的目光,却不迟疑地兜了剑推他到院外。“你这个样子怎么和我比?”兰姑打趣,“若是大齐的千面公子输给我这么个小女子,可不是亏大了?”千面摇摇头:“十几年前我就输给了一个男人。至今还记得当初是如何惨败的。”兰姑知道他话语中的那个人是谁。他曾经很心虚地讲过,那个男人有一头银发。妖人,他对别人轻蔑的称呼。直到胜负已定,才懂得山外青山楼外楼,强中自有强中手。

“雪中点翠!”千面说,“平日没这兴趣,这次大好的机会,你觉得如何?”兰姑沉思一会儿,退后两尺,“好,那么主公先来!”拔地而起的银雪层层落在剑尖,轮椅上的那个男子画地为牢一圈一圈地拨开。

点雪筑园,腊梅花开。

远远望去,兰姑却觉少了什么。剑尖经过食指,一滴血灌注其上,纷洒其下。瞬间冬日红梅开。千面瞅了瞅,笑了:“你构筑的意境永远比我好!”话止,呼啸的冬风铺来,将地上的红梅扯乱,又覆上了另一层雪。千面的笑容僵硬,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双眸已经闭上。兰姑踉跄放下剑,只见得千面的眼睫处结了一层白霜。他闭着眼睛。搁在轮椅上的剑已经滑下去。

“相公,相公!”兰姑抽泣着,红色长袍坠在雪地里,就像是涂就的血色胭脂,浓墨重染。等着仆人赶来,一众将千面扶进了房里。

那天夜里,大夫一个接一个地诊治,命暂时保住了。

午后,几扇窗都紧闭着。只是床上的那个人还没有醒。外面的风呼啸地刮着。正厅里的兰姑已经心力交瘁了。

“我相公的病情如何?”那大夫强撑着一抹笑,声音却开始颤抖:“千……千大人福大命大,一定会安然度过的。请夫人……”话在中间被人截断了。兰姑放肆地嘶吼着:“我要听的不是这些!你们告诉我,我相公究竟还可以活多久?”几个大夫晃了晃脑袋,不知。兰姑心急如焚,推翻了桌上的茶盅。噼里啪啦一阵响,茶水溅了一地。几个大夫彼此使了个眼色,在兰姑步入内室时便胆大地一哄而散了。

她在床沿上刚坐定,便瞧见了千面额头上的汗水。于是起身又拧干了湿帕子替其拭了汗。

“你醒了?”兰姑的手停在千面的额头上。千面微微侧头,笑着点了点头。“辛苦你了。”他说,“害你担心了。”“道什么歉。”兰姑握着他的手,“我们是夫妻!”千面摇着头,叹气冷肃地说:“兰姑,忘了我吧。回到你的地方,好好活着!”兰姑愕然:“你要休了我?”千面又摇头:“不,不是,是我想给你一个好的选择!”兰姑怒地缩回手:“我今生的选择只有你!永远都只有千面你一个!”她哭着把胸膛贴上去,眼睛里淌着泪,“相公,我是你的妻子,你不要赶我走,你不要赶我走!”千面发现她满是胭脂的脸花了,一块白,一块红。眼圈一周全红了。“兰姑,可我……我快要死了。”千面诚恳地拽住她的手腕,“我不想让你跟着我这么一个将死的人。”他拉过兰姑的发,“你以前总跟在我身边,那日子真的很快乐。我从来都没有否认过我对你的依赖。”兰姑又笑又哭:“可你从来也没有爱过我,如今,你还要休了我。死又如何,总之有你在一起就没什么可怕的。”千面愣着闭上了眼:“你怎么就那么固执呢?”“其实,你不也是一样。固执地永远不肯接纳我。”千面无法开口了。

眼角的泪水落在枕头上,晕上的泪痕有些无奈。

兰姑的泪水滴在自己的红袍上,晕上的泪痕也有些无奈。

无奈,无言。便只有沉默。

黑夜里,千面咳了两次血,乌黑的青丝,却是病白的面。没有生气的皮肤失了水。兰姑去看他的时候,忽然听见床上的千面小声地说着梦话。那梦话里只叫着两个字,朵朵。朵朵。

她没有生气,只是心酸。最后心系的人只是那个未曾娶到的新娘。

水朵朵。

他莫名地拉着兰姑的手,可眼睛还是闭着的。

潇洒一生,无牵无挂。我以前一直这样想,也觉得永远不会变。可如今我再也不这样想了,也不敢这样想了。

那最后几声心碎的笑像冲进了云霄。他哭了,全身冷汗。早晨的时候便开始发热。兰姑唤来了所有的仆人,也对一众大夫下了死命令。

她要等着他最后一丝清醒,来了却他一桩心愿。

幽灵阁,那个地方很冷清。被人阻在门外,她便执剑打进去。直到见着廊院里那个站着的女人。

“你们下去!”水朵朵吩咐,回身瞪着闯进来的那个女人,“没想到你竟然来了!”“是!”兰姑面对她异样的神情,处之泰然,“我有事求见幽灵阁主!”“求见,呵呵?”水朵朵望着此人,眼神示意,“信不信,我会杀了你。你该当明白,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兰姑娇嗔一笑:“不,你不会杀了我。”“哦,你这么自信?”“因为我是你师父的妻子,你不会杀了我,也不忍心杀我。”兰姑走近,“水朵朵,说到底,至始至终都是你败给了我。”她食指触着水朵朵的心,“你这里还有我相公的位置!”“你胡说!”水朵朵背转身去,“是不是胡说你应该最清楚。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呵呵,这理由有多好笑,你几时脑海里因为这个想要复仇了。他也在乎你,你若狠得下心,他便必死无疑。然而你没舍得。”水朵朵团起拳头,心上的伤疤被人撩拨出来。“有些事儿我一时忘了告诉你。熹枫山庄里,那些所有与你有些关系的人都是我杀的!你当时很怀疑吧,一支金簪如何杀人?”水朵朵不答,眼睛里汇聚了光。她在等着她继续。

不言而喻,用毒。水朵朵记得,爷爷刘緇霖死于毒。

“够了!”水朵朵从随从女婢那里抽出一把剑,她指着兰姑的胸膛,满目的无奈,“为什么,为什么,兰姑,你恨我,我可以理解。可为什么要害爷爷?”兰姑长舒了一口气:“对,我恨你。我每天都盼望你也像我一样活得生不如死!”噩梦一般的话。

可是,事实并非如此。

要同魏如莲抗争,就必须抓住她的把柄。这样才不至于让千面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魏如莲也就没有什么可以威胁到她。她是如此在意自己的相公。那时候所有的期冀和幸福都放诸在千面的身上。事情走到这步田地,忽然觉得这是多么大的笑话。原来自己的身份早就被他知晓。

“你杀了我吧,为你娘亲报仇!”兰姑仰着头说。“那时候我们在一起都是很开心的。可是兰姑,自从阿妍死了,你也就跟着变了。”水朵朵抽噎道,“你总是说师父爱我。可你从来没发现师父,你的相公其实一直在你手心里握着,如果不是你自己患得患失,便不会有人将他抢走。”兰姑终于正面看向她:“可是他的心一直是属于你的,不管我花费多少心思也无法将他从你心里抹去。”

“这些事我不想再提了,兰姑,你走吧。正如你说的,我不想杀你!”水朵朵想要收剑离去,可是剑尖却被兰姑握住。她看着兰姑将剑尖没进自己的胸膛。“兰姑,兰姑。你……”水朵朵看着那剑汨汨流淌的鲜血,吓得不能自已。握手的剑脱落在地。兰姑跪地,央求地拽着她的裙子:“水朵朵,之前所做的一切,我……我对不起你。你知道么,我恨你,但……我又是多么喜欢你!”水朵朵蹲下来,任由她拉着自己的手,“可……可他是……是喜欢你的。这次算我求你,去见他一面,好不好,好不好?”水朵朵摇头哭泣,没有回话。

兰姑的手用力抓住她的手臂,那因血在衣裙上染就的一条路从上至下,点点沁心。她死了,水朵朵食指触到兰姑鼻翼时,双脚好似弹簧一样蹦了起来。

“你死了,你竟然死了。”水朵朵泣不成声,“你那么恨我,怎么可以就这么死了呢。”木鱼走上来,定着那具尸体,诚心劝道:“朵朵,你先冷静一下。她,她已经死了。”水朵朵只是摇头:“我不是有意的,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捂着头,什么都不想听。

“你若再不赶去千府,只怕……只怕你也见不到千大人了!”木鱼用力地打了她一巴掌。那一巴掌让惊慌失措的水朵朵平静了下来。

可惜,他们之间永远都是错过。

水朵朵到达千府的时候,府中婢女家丁哭成一团。房里,大夫跪了一地。

床上躺着的那个男人睫毛弯弯,剑眉冷肃。双眸也是紧闭不动。水朵朵在旁边坐下来。她并没有流泪。只是有些遗憾。

“至始至终,你都是和她一起的。谁也没留下谁。”水朵朵的手擦过千面的脸,“今生注定我们是没有缘分的,没有缘分的……”叹着这句话,她踉踉跄跄地离开了千府。

曾经要好的四人只剩下她一个。

后来,水朵朵将他夫妻二人合葬。白茫茫的世界,他们的坟墓堆成了一个土丘。

齐天傲得知千面病死的消息,彷徨失落,不理朝政半个月。

幽灵阁里,水朵朵终日承受着皮肤溃烂的疼痛,甚至吃饭也都成了问题。

“他死了,我却什么也不知道!”水朵朵没有这样心碎过。不为别的,因为她最在乎的男人死了。

林宇风,那个和自己决绝的男人早在几个月前就死在了熹枫山庄。并且,对外没有传出一点消息。

一身是伤的子鹰安静地躺在幽灵阁门口的时候,她差点窒息。

子鹰除了自己的尸体,没有给她留下任何线索。

熹枫山庄,被洗劫一空的事实铁板钉钉。

屋门半掩,夜婉靠在墙上,不停地磕着头。怀里那个半大的婴儿约摸死了。水朵朵清楚地看着那孩子在夜婉的怀里,闭着眼睛。嘴角带血,不哭也不叫。

水朵朵冲进去,只看到了这一幕。除此,再没别的。她拔剑对着夜婉怒吼。

“他呢,他在哪里?”夜婉仍是撞头,傻笑地重复着水朵朵的话。

他呢,他在哪里?

他呢,他在哪里?那傻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水朵朵怒火中烧,收剑抬脚大步踏出了房门。

只是……没有林宇风的尸体。

有一种无功而返的受挫感。

来年的春天,在去上坟的途中,她终于得到了消息。

据说那个心心念念的男人被悬挂在楚邑的城门上,在冰天雪地终止了自己的性命!

他最后的话引起了平民的驻足。

他抬头望着天,笑声好像带着悔意和不甘。

老天,为什么?为什么?我林宇风只错了一次,可你却让我后悔这一辈子!

……

头颅垂地,无声无息。他的白袍在冬风中飘烁,白皙的手指被冻地发紫。再后来,过往行人也都不愿意瞧了。

没有一次犯人被折磨地结成了冰,形成一座水晶雕塑。

“也不知这家伙哪里得罪太子了,竟然落地此等下场!”

“可不是么?”

“相貌堂堂的,真是可惜了!”

这个世界,倘若爱恨仇这三个字连在了一起,那么幸福必定坎坎坷坷。

有的人为此还活着,有的人却为此死了。可活着的人似乎已经死了,而那些死了的人似乎还活着,活在某些人的心中,然后发了新芽,继续啃食难得的营养……

------题外话------

谢谢,请支持!后面内容更精彩!关于故事不明白得地方不要着急。接下来会写。关于喜欢故事人物的么么,也别为结局难过。都有番外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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