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飘羽痴痴地望着我,犹豫的神情在我鼓励的目光中被肯定,他嚅了嚅嘴唇,收回握我的手,深吸了口气,慢慢地负手抬腿跨出了前院,我没有追问他,只是静静地跟他的身后,随他出了前院,行走的方向,却是后山。
我隐隐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但是,没有亲耳听到见证人说出这一切,我还是不能肯定地相信,或是承认。
崔飘羽在满地黄叶的银杏树林里站定,像是在回忆一般地闭上了双眼。
三年后的冬季,银杏林毫不例外地透露着残败和萧条,一如昨日的落叶铺满了一地,像金黄色的地毯,松松软软,一脚踏上去,透着柔绵的舒适感。然而,此刻,我想,我们两人的心情,恐怕都没有脚底那样的舒适。
我在踏进这片树林时,又是一阵熟悉的眩晕,原以为我会像上次一样昏倒在地,结果,没有耳鸣,也没有嘲杂的响音,就这么轻轻地一旋而已,却还是让我面泛苍白,心跳加速,寻找依托似的单手扶上了树杆。
就在这时,崔飘羽睁开了双眼,艰涩地说道:“十八年前,冥老正在这片林子里教我习武,突然,他不言不语了,问也不答,攘也不动。我很是奇怪,从来没有见冥老有这样失神的表情。结果不多一会儿,一阵喊杀声出现在了我的耳际。当时我还小,只有十一岁,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状况,只是害怕地藏在了冥老的身后,然而冥老虽然一动不动,但浑身却在不停地打着颤。”
“当喊杀声渐小的时候,却有一名女子出现在了我的冥老的面前,当她见到冥老和我时,就晕倒在了这棵树下。”崔飘羽指着我身边的银杏树,惊得我一下子收回了扶着树杆的手,却听到他继续说道:“当时已时值深秋,那女子却身着一件薄薄的衫衣,她晕倒前,还将怀里的一个包裹小心地抱着,冥老上前探视那名女子,发现她只是体力透支晕倒之后,才欲将她怀里的包裹抱起,谁知那女子在冥老想要拿起那包裹时睁开了双眼。”
我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心跳突地漏了一拍,一定是要说到重点了,我的呼吸变得有些困难,却仍旧死死地看着崔飘羽露出一个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还美美地说道:“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你,你被白白的布单包裹着,美美地睡着,长长的睫毛在眼眶下投下阴影,红红的小嘴嚅动着,我只得这一见,就喜欢上了你,而你却在我从冥老身后走出来想要抱抱你时睁开了大大的眼睛,对着我甜甜一笑,那一笑,把我吓了一跳,因为我看到你的眼珠,是赤红赤红的,亮晶晶的。”
“那女子便是你的母亲,她在看到冥老伸手抱你时,轻轻地叫了他一声‘爹’,我当时就惊呆了,自打我进入小楼,就从未听说过冥老有过亲戚,更何况是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儿……”
“停!停停停……”我不可思议地看着崔飘羽,想不出他到底是清醒的还是迷糊的,若说是清醒的,他又怎么会说糊话呢,“你是说,那女子是我母亲,冥俞是她爹?”我不敢肯定地复述了他的话,等待着他的答复。
只见他轻笑道:“当时我也不敢置信,冥老什么时候多出一个女儿的,可事实就是摆在眼前,那女子叫他爹。”
我一个头两个大,我发现我犯了一个同紫霞仙子同样的错误,那就是猜中了开头,却没猜到结尾……事实已经证明我是巫族的赤瞳小孩,可是我万万没有料到,自己一直叫着爷爷的人,会是自己的亲外公!这是怎样的混乱呢?
在我思维有些混乱的同时,崔飘羽继续道:“冥老刚从你母亲手上接过你,又有一群穿着与你母亲相似的人向着我们围了过来,你母亲大惊失色,往冥老怀里塞了一样东西,就大叫着让冥老带着你和我速速离开,冥老像是知道什么一般,深深地看了一眼你母亲,就再也没有犹豫地抱着你,又搂过我的腰,飞跃着离开后山,直奔崖下基地。”
崔飘羽说到这里,转过头看向我,一双星眸对上了我的视线,而他的脸却微微一红,道:“从此以后,冥老就让我带着你,我们同吃同住,可以说,你是我和冥老一起带大的,再后来,尊主确定了我为下一任尊主后,冥老对我说了你的身世。”
听到他说竹儿是他带大的,我的脸也不禁微微一晒,有些不自在地别过了眼去,却听到他对此并没有再详说,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冥老说,他原本是巫族的一名祭祀,与巫族一名女子相爱私订了终身,却并未婚配,就生下了你母亲鸠銮,那女子本是巫族的长老,名利心却是极重,在诞下你母亲后,知道了她就是未来的巫族圣女,在族里便不可一世起来,冥老多次劝说未果,负气离去。而你母亲的确十分优秀,果然不负她母新的期望,她光荣地继承了巫族的一切,包括爱上了巫族一名赤瞳小伙司空摘星。原本司空家族是巫族的一个古老家族,出现这么一个赤瞳孩子是一件十分可耻的事情,但是,由于家族强大,保住了他在巫族的生存权利,却没想到因为与圣女相爱,犯了忌讳,便被逐出了巫族。
谁知道圣女却在这个时候怀上了赤瞳司空摘星的孩子。巫族人对未婚先孕好像并没有什么排斥,任圣女生下了这个孩子,而这个孩子,就是你。原本巫族人发现圣女诞下的你也是个赤瞳孩子时也没什么的,可是就在你满月的那天,寻圣蛊却找上了你。于是,巫族以族规要驱逐你,那时的你,才刚刚满月!
圣女当然不从,极力反对的情况下,长老会才免强允许圣女将你养大成人再进行驱逐。谁知,当你还未满百天时,寻圣蛊不仅受你的影响退茧化蛹了,甚至就连整个巫族的蛊虫都有了惊恐的趋势,长老会再也坐不住了,要求圣女交出你,要将你囚禁起来,谁知圣女却以圣女之名威胁反对,圣女的母亲怕孩子影响了女儿的地位,默许了长老会的做法,长老会也起了杀机,南宫家族便是长老会反对得最为厉害的家族,由于他们家族长年执掌寻圣蛊,而寻圣蛊的反常行为令他们感到不安和恐惧,于是在夜里派人潜入圣女的闺阁想要将倘在襁褓里的你除之而后快,不料却被圣女发现,然而双拳难敌四手,负伤的圣女带着你连夜逃出巫族,前往朝国寻找其父亲,也就是冥老。“
崔飘羽吐出一口气,结束了他的讲述,并以一句话作了结尾:“我知道的都说完了,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而我,在听了他的讲述之后,却呆呆地站在了原地。
我的心,并未如我表面一般宁静,我的思潮在紧张地翻涌着。作为我这具身躯母亲的圣女经历深深地震悍了我,爱得艰辛,生得痛苦。司空摘星呢?我那从未谋面的父亲,到底了解多少?鸠銮的一生,其实并不快活吧!父亲不在身边,母亲却是利欲熏心,爱人被驱逐,直到最后自己的孩子也要被残杀!
“司空摘星呢?他有没有找过鸠銮母女?有没有为她们报仇?”我一想到这里,急忙抓住了崔飘羽的衣袖,紧张地问道。
崔飘羽无力地摇了摇头道:“我从来没有见过司空摘星,甚至听都没有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人,更别说听说他为你们母女报仇的事了。”
我有些失神地松开了抓他的手,脑海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该想什么,心里酸酸胀胀地就要将我撑破,而我却没办法找到发泄的出口。
崔飘羽看出了我的不对劲,急忙把住我的双肩道:“你别这样,这么多年来,其实小楼的情报组织一直在为你寻找你父亲,加上你母亲去逝,你又隐姓埋名,就算你父亲在寻找你们母女,这茫茫人海,你让他如何找起?”
听到崔飘羽这么一说,我的心,好像好受了一些,木讷地点了点头,又兀自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当中。
看来,小竹是巫族的赤瞳圣女没错了,只是没想到爷爷居然是小竹的亲外公。只是,当年巫族集体追杀赤瞳小圣女,却为何又在三年前派出南宫惑寻找圣女呢?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