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屏翠的那双胞胎妹妹还是回到了房间里。她一进门,便有些不悦地看着坐在床上悠然自得的冷凝月。
“太子妃,你怎么还在这里?不去堂里做早教?”
“曲姑姑还没回来,早教也就做不成,你不是很清楚吗?”
她一愣,喃喃道,“还在冰库那里啊…”
冷凝月见她神色有些怪异,说道,“喂,你昨天都去哪里了?怎么现在还是一身的雨味?”
“我不叫喂,我叫屏舒。”
冷凝月应了下来,下了床。站在屏舒的面前,“现在不打算杀我了?”
“先让你多活两天也为尝不可。”屏舒说完后,脸上又闪过一阵的怪异,她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门外一声怯怯的女声响起,“屏翠姐…”
“双鸢,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我找凝月。”廖双鸢显然是有些怕这样的屏舒。她逃也似的跑进了门,还将门紧紧反扣上了。
“双鸢?”
“凝月,我有事想跟你说。”
冷凝月温和地拉过她的手,一同坐在了床上,轻声道,“说吧。”
廖双鸢看见冷凝月这般温柔,忍不住眼里的泪水。低声哭了起来,“对不起,凝月。我没有照顾好烟玉。她刚刚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浑身抽搐,倒在了地上。我请了大夫,说是余毒未清,若是要治好,恐怕是要去皇城里找更好的大夫。而且只有短短三天时间…不然…不然烟玉就会死了。”
冷凝月面色微微一变,“那该如何是好?我们又无法出去皇陵。”
“去求曲姑姑吧…”廖双鸢忽而说道,眼里极快地闪过一道亮光。“曲姑姑人那么好,要是我去求的话,她一定会答应的。”
冷凝月闻言,不加掩饰地冷笑了一下,眉头微皱起来,“那就有劳你了。如果你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也会帮你。”
廖双鸢的小脸上闪现出了一种兴奋,伸手擦拭了下眼角未落下来的泪珠,“真的吗?但是我现在就有一件事想麻烦凝月你。”
“没关系的,说吧。”
“我…还有几个月就可以出皇陵了。我喜欢上了一个人,想嫁给他,你能帮我吗?如果你帮了我,我不但可以请大夫让烟玉好起来,还会求姑姑将如花也从冰库里放出来。”
她边说着,脸上浮现出一抹的红晕,“我喜欢的人…其实就是如花,那日你还被罚在经阁时,如花的寒毒犯了。我帮他换了件衣服,也知道了他是男子。而且我犹记得,三年前,我曾远远见过他一眼。我那时就喜欢上他了。你可以说服如花,让他娶我吗?我知道你和他关系很好,就算他喜欢的人是你,我也不介意当妾室…以后我们姐妹俩还可以好好相处。”
冷凝月心想道:那就是说,她要是不答应,不仅烟玉没得救,柳如煜也会被冻死在冰库里?廖双鸢还真是会使一些小聪明,可惜她也从来不是吃素的。
“我答应你。这对我来说只不过是件小事。还是烟玉的性命要紧。”
廖双鸢一喜,急匆匆地站起来,“曲姑姑待我很好,应该会准我出皇陵。那我现在就去冰库找姑姑。谢谢你,凝月。我知道如花他后背受了伤,但是我以后会用生命保护他,不让任何人再伤害他。我还在他已经结痂了的伤口处看到了一颗很好看的红痣。我相信这是我和如花缘分的开始。”她说罢,飞快站起身,就跑出了房间。
会用生命保护他?不知道柳如煜听见这句话会有何感想?
不过…。
那个很好看的红痣?嫣粹说三皇子的背上也有颗红痣…。是巧合还是…
冷凝月低下头,长发垂耳,掩住了她眼中的惊慌。柳如煜…骗了她?
半响,屏舒才从转角处走了出来,看向有些低迷的冷凝月,脸上不屑一闪而过,“为什么要答应她?”
冷凝月缓缓抬起头,“因为我已经确定,烟玉的毒是廖双鸢下的。”
“就是为这个?”
冷凝月微微侧目,“烟玉不会有事,如花之前给她输过内力护体,至少她在短期内不会有事。”
屏舒忽而轻笑,“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了,冰库在皇陵之外,如果要去,没一时半会是回不来的。你的目的是想支开双鸢?”
冷凝月整理了自己身上的衣裳,再度起身,“你的性子越来越像你的姐姐屏翠了,跟昨天的你相比,简直就像变了个人。”
屏舒无意地耸了下肩。“现在先跟我来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这也许是我和你最后一次的谈话。”
冷凝月一笑,跟着她的脚步走出了房间。
令她没想到的是,屏舒带着她直接从一条神秘的地道钻去了皇陵的外面。
“为什么这里会有这种东西?”冷凝月虽不解,但看见屏舒根本没有要回答她的意思,也就噤了声。
出了地道,她们脚下踩的泥土都是湿漉漉的稀泥,踏着好不舒服。越往里走,空气越是潮湿,越是闷得人喘不过气来,一种腐烂的气味在空中蔓延。
屏舒好不容易才停了脚。
冷凝月抬眸看向了眼前的景象,不大不小的山丘上砌满了一座座的坟墓,乍一看,无言中倒也有了几分惊悚的感觉。
“这里是墓地?”她这才知道屏舒身上的雨潮味是来自这里。
“嗯。我家族里的人,都埋在这里了。”
冷凝月愕然。屏舒指着一个新坟对她说道,“这是姐姐的。我今早才砌好。”
冷凝月有些愧疚,“你怎么知道屏翠死了?”
“我们是双胞胎。昨夜我的胸口突然一阵剧痛,我就知道一定是她出事了…”
“我带你来这里,你心里肯定会觉得很无聊吧?你肯定也会认为这只是我家里的事情,跟你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但是我家族的人是在一夜之间都死光了的,只剩下了外出的姐姐和我。凶手就是皇室的人。那个人的名字,我一辈子都不愿意提起。”
冷凝月感觉嗓子有些干,哑声说道,“是谁?他为什么要针对你?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呵呵,你竟然问我是谁,那个人不就是你的丈夫,太子殿下百里漠寒么?”
冷凝月微退了一步,在她眼里那般高傲的百里漠寒应该是不屑做这种事的,那他为什么…
“你是不是弄错了?如果你说是何贵妃我还会信一点。”
“冷凝月。”屏舒突然大吼,让她吓了一跳,“身为皇家的男子,本就没有所谓的自由。为了爬上那把破椅,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不要以为他是你的丈夫,你就可以包庇他做过的事。”
屏舒原本捏紧的双手,缓缓松开,她背过身去,注视着那只埋葬着衣物的新坟,“我的外婆…原本是前朝皇宫里的宫女。先帝一次醉酒,玷污了她。外婆却有了身孕,宫里的那些娘娘眼里容不得沙子,纷纷设计要害死外婆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最后却是皇后帮助她离了宫,皇后还在远处给外婆置了套府邸,让她在那里住下,然后生下了我娘和…我舅舅。”
“那个皇后应该是父皇的母后吧……”
“嗯。外婆后来和家族里的人住在了一起,那些人都看不起她。直至她死,换来的都只是白眼。家里的人不知道我娘和舅舅是先皇的子嗣,他们都以为是外婆去偷情怀上的野种。舅舅本应是大皇子。天下都应该是舅舅的。”屏舒一顿,又说道,“但是舅舅却只喜欢种些花花草草,根本就无心于天下和皇位。外婆死后,他更是不思进取,我娘很是担忧。再后来便是北冥帝继位。十几年后,那人的儿子百里漠寒却突然前来找寻舅舅。他要舅舅帮他,他想篡位。”
冷凝月心中了然,何贵妃和冷相有染,百里漠寒是冷相的儿子。他当了二十几年的太子,想要皇位自然不稀奇,若是时间推移的越久,他也怕有人会拆穿他假太子的身份,况且北冥帝不止只有一个皇子。
“我只知道舅舅拒绝了他,百里漠寒就派兵,灭了我家族里的一百余人。”
“外婆离世前曾留了一封书信给姐姐,说当初并非是先皇玷污了她,而是她仰慕先帝,勾引先皇的。那些年虽受了很多苦,但她不后悔,她还说我娘和舅舅是上天赐给她最好的礼物。姐姐就是为了这句话,才进了皇陵,心甘情愿地去殉葬。至于家族被灭的实情…我没敢告诉她…”
冷凝月思索了一下,屏翠知道的事情好像真的没有屏舒的多,而且屏翠进皇陵后,很快被曲中歌给控制住了。
冷凝月又想到,如果说何贵妃是故意设计让她进的皇陵,好除掉她。那百里漠寒的目的又是什么?难不成是知道柳如煜会一直跟着她,所以他的目的是铲除三皇子?那么,鬼面的事情跟百里漠寒一定脱不了干系,看来他的这盘棋走得很成功。
“屏舒,既然你知道可能是曲中歌杀了你姐姐,那你为什么还要帮她?”
“最开始,曲中歌确实是拿姐姐的性命来威胁我。但是后来她告诉我,你会来皇陵,杀了你是我的任务。我等了那么久,只是为了等待你的出现。你们皇族的人都该死,我也是自愿被曲中歌控制的。姐姐的死,我会一并算到皇族的头上。”
“虽然…现在我只剩下一个人了…。”屏舒的语调异常地低沉。
冷凝月舒了下紧皱的眉头,这里的湿气弄得她胸闷气短,很是不舒服。“好了,屏舒,回去吧。我都知道了。”
屏舒突然叫住了她,“冷凝月,下一次,我一定会杀了你。”
冷凝月听着这话怎么跟柳依筱说的那么像,她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屏舒,我一定不会被你杀死的。不过,你又何必这么勉强自己?”
屏舒冷眼一看,转过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她的身影渐渐淹没在浓浓迷雾中。
冷凝月最后还是自个摸索着原来的路回到了皇陵。她一回皇陵,就去另一间房间看了烟玉。同房守陵的女子都紧张的围在烟玉的身边。冷凝月一到,她们面面相觑,自动离开了。
烟玉额头上流了许多的汗滴,表情很是痛苦。冷凝月轻轻抚上了她的小手,“对不起烟玉,如果不是我的无能,你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烟玉却是一偏头,口里喃喃着梦话,“姐姐…你为什么要抛下我…”
“为什么不要…馨雨…”
冷凝月闻言眸光一暗,心里猛然有些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