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有些在意这场人为的瘟疫。她一早就发现了,在这场瘟疫中变成吸血鬼的那些人们只不过是被代身吸血了而已,总有一天,他们会堕落成嗜血的野兽,血族金字塔之外的阶层——LEVELE,最终被抹杀。血族将这么多人类变成单纯的最下等吸血鬼,到底是想要在短时间内达到什么目的,云错调查了几天,一直无果。
她不是好奇,只是隐约觉得这件事情不能就这样放任不管。
云错的调查已经陷入了瓶颈,于是她决定放弃这种柔和的调查方式,准备抓一只来问个清楚。夜晚的伦迪尼姆吸血鬼夜行,这些低等的野兽白天不敢出门,直到夜幕降临之后才会开始四处行动。
只是这一晚,似乎有些不大一样——伦迪尼姆多了一个猎杀吸血鬼的女人。
是吸血鬼猎人。但又有些不同。吸血鬼猎人痛恨吸血鬼,但是因为吸血鬼具有强大的力量,而且具有自己的规矩,倘若强行干涉,哪怕是吸血鬼猎人也不免会遭到血族的攻击,所以吸血鬼猎人一般只捕杀犯下了重罪的吸血鬼以及被欲望吞噬了理智的LEVELE。但是这个女人,却在大量猎杀这些尚未堕落的LEVELD。
云错双手插在口袋里,微眯着眼勾起唇角望着她的戮杀。
LEVELD的吸血鬼虽然试图反击,可是女吸血鬼猎人却比他们这些杂碎野兽强大了太多,这些低等的吸血鬼们根本无法靠近她。慌乱中,这些围聚起来的吸血鬼开始四处逃窜,一个小女孩慌不择路地朝着云错所在的这边跑来,一边跑一边回头看那个猎人是否追来,结果一头撞在了云错身上。
她抬起头惊恐地望着云错,云错所释放出来的微弱的势已经让她颤抖不已了。
是那天在街上看见的,云错见死不救的那个女孩。
吸血鬼四处逃窜,女猎人轻点地,飞快地追上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解决掉了一个又一个正在仓皇逃窜的吸血鬼。云错提起面前的女孩,以瞬移离开了此地。到达一个偏僻的角落,云错就扔下了手里提着的女孩,这只小吸血鬼大约是从来没有见过瞬移,惊吓得说不出话来,一个劲地颤抖。
“我救了你。”云错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说,女孩子惶恐不已地狠点着头。云错冷冷地看着她,“别演戏了”这样的话就在要出口的时候又被她止住了。伪装本来就是吸血鬼的天性,而且,就算她这么说了,怕是也无益。
“那,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变成吸血鬼的?”
女孩子一怔,很快又恢复了之前惶恐地模样,瘦弱的身子微微颤抖着,用她糯糯细细的声音把那天的事说给了她。
她说,那天,就在她觉得自己死定了的时候,一个男人突然在角落的阴影里朝她招手。那个时候她已经虚弱得动弹不动了,但是很想活下去,不想死,于是她拼了命地朝那个男人爬过去。那个穿着黑色斗篷的男人跟她说,她可以活下去,但是要付出永远不能接触阳光的代价。不过这也没关系。只要找到一个人,她就可以像人类一样能够活在阳光底下了,而且再也不用畏惧疾病,还会拥有无尽的生命……
听到这里,云错已经明白了。听她这么说,恐怕其他身染瘟疫的人也都有这样的经历。这场瘟疫的目的便是这些廉价的搜索工具。这些人们在生命不保的时候拼命想活下去却无可奈何,绝望之中吸血鬼来实现了他们的愿望,取代了他们心中被寄予了全部希望的神。如此造就的吸血鬼们一面因为从普通的人类变成了不能接触阳光的吸血鬼而强烈地渴望阳光,另一面因为深刻铭记着濒死得生的感觉,因此会格外忠诚,甘愿顺从,就会卖力地寻找——
不怕日光的吸血鬼。
“还真是不死心呢,都快要六十年了,血族的那些贪婪野兽居然还没有放弃。”云错心中暗讽。这些未获得主人之血的半契约吸血野兽,不久就会堕落成LEVELE,血族在伦迪尼姆如此大费周章,可是因为知道了他们就在这里?
他们这么急切地想要知道那犽的下落,这背后……必然有更大的阴谋。
云错眯起眼,突然从口袋里掏出右手,一把卡住了扑上来的这个小吸血鬼。“这么快就演不下去了么?”云错冷笑着。
被卡住咽喉的小吸血鬼拼命地挣扎着,想要抓开云错的手,细细的双腿在空中胡乱蹬着,血红的双眼死死地瞪着云错,仿佛她和她之间有着什么深仇大恨一般。“你就是……不怕日光的……吸血鬼……”明明都已经快要呼吸不过来了,这只吸血鬼却还是倔强地说出这样的话来。
云错冷笑着,教她吸血鬼的说话方式,“你这种时候该说‘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求您饶过我’。”说着,云错放开手,吸血鬼的小女孩已经化成了尘埃。
“她那样说你就会放过她吗?”一个女人的声音在云错背后响起。
“不会。”云错傲慢地转过头去。
女人飞快地掏出武器并使之化形,不起眼的棍子一下子就变成了长长的黑色的三叉戟,不,不是标准的三叉戟,其中一股分叉变形成了月牙状,带着尖刺,内外两侧俱为利刃。“想不到还有不怕日光的吸血鬼!”女猎将武器在空中一挥,做出防御进攻皆可的姿势。
云错从来不会对向她亮出武器的人手下留情,眨眼不到,云错已经瞬移到了女猎人的面前,一只手卡住她的颈子提了起来。
女猎人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已经被完全制住了。因为被提了起来,她浑身脱力,手里的武器也“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变回了原来不起眼的短棍。她紧紧地抓着云错的手,却没有反抗。
她没有求生的意志。
一瞬间,云错突然从她的灵魂中看到了她的过往。
人类的她在某个夜晚对一只吸血鬼一见钟情。拥有猎人之血的她因此放弃了成为猎人的目标,每晚每晚地去见那只忧伤的吸血鬼。她问他为何总是满含忧伤,他对她说,因为他是孤独的。
出身猎人之家的她背弃了自己的家族和身份,誓死也要和那只吸血鬼在一起,可是就在她和父母闹翻,离家出走之后,吸血鬼袭击了她的家和邻里。她的父母也在战斗中死去了。
她为了一只吸血鬼而跟家里闹翻了的事情不知怎的在附近传了开来,所有的人都用厌恶而鄙夷的目光看着她,他们不再亲切地叫她的名字——“红”,而是叫她魔鬼,叛徒。他们咒骂她,攻击她。就算她只是安静地走在街上,也会被不知从什么地方泼出来的脏水淋个透湿,或者被不知从何处扔来的木棍、烂菜、瓦砾所击中。就连路边楼上的花盆都会在她走过的时候莫名地朝着她的头掉下来。
她成了过街老鼠。
无家可归的她恨透了自己,也恨透了吸血鬼。当她再次面对那只她所爱慕的吸血鬼时,她痛苦得几乎无法呼吸。
他对她说:“成为血族罢,和我一起。”看着他温柔而悲伤的眼,她流着眼泪点了头。
他亲吻了她,将她抱在怀里,轻轻地细密地吻着她的颈子。就在他的尖牙就要刺穿她肌肤的那一瞬间,她将银制的匕首刺穿了他的心脏。
最后的时刻,他看着她,居然没有怨恨,反而是那般清明了然,如同解放了一般的释然,好像他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结果。他咬破了自己的唇,吻在了她苍白的唇上,将他的血哺给了她。然后,在她面前化作了尘埃。
她痛哭失声。那晚的月亮惨白。
自那以后,她便一直在杀戮着吸血鬼。以罪罚罪。
“你是在期待被吸血鬼杀死么?”云错冷冷地出声,放开了卡着她咽喉的手。
女猎人瘫倒在地上,拼命地咳嗽着,好不容易平复下来,抬起头,满眼泪水地望着云错,脸上是难以置信的惊诧。
云错并没有读心的能力。只是人类在生命中经历的刻骨铭心的事情会使他们的灵魂发生强烈的波动。灵魂不过是一种特殊能量,强烈的精神波动会影响能量的存在形式,从而在灵魂上留下一定的刻痕。云错会读到她的过去,也只是因为就在这个猎人要死的那一瞬间,她感受到了她灵魂上的刻痕罢了。
“为什么不杀我?”猎人不解地问她。
“想死的话,自杀不就好了。你只是个人类罢,自杀这种事情并不困难。”云错不理她就要离开,女猎人在她身后大声喊着:“为什么不杀了我!”
“你烦不烦?”云错突然回鄙夷地看着她,声音却平静到淡漠。“你觉得死了就一了百了了么?逃避了自己犯下的罪很荣耀么?嘁,要不怎么说人类愚蠢。”
“逃避……”女猎人怔忪地望着云错那决然孤傲的背影,支着地面爬起来追上去,拉住云错的衣袖,急切地问:“你真的是吸血鬼?”
云错隐约有不耐烦地叹了口气,“诚然,我继承了该隐之血,不过……抱歉呐,我并不是吸血鬼。”
“那,你是谁?”
“是啊,我是谁?谁知道呢。”云错挑起唇角笑着,迷离,却狷狂不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