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低声应道：“回郡主，我就是。”
“你抬起头来我看看。”
小姑娘听话的抬头。
嗯，不错，这家的基因都很不错。
“你可会琴棋书画？”她问。
“略知一二。”
“好极了！以后你就做我的老师吧。”她拍手欢呼。
众皆愕然。
“本郡主正要找个老师，可我不喜欢老头子，你我年岁相当，如此最好不过啦！”
众人静了一瞬，玉星野呵呵笑道：
“承蒙郡主看得起，那就恭敬不如从命。蝉儿，赶快谢恩。”
“谢什么恩哪？她是我的老师，焉有老师向学生谢恩的？这不是折杀我么？”
“老夫不敢。”
“国公大人，您才四十出头，怎么就自称老夫？您还年轻哪！咦？”她用手点了点，奇道：“好像还缺一个吧？您不是有两个儿子？”
气氛突然一阵尴尬。好半天，玉夫人笑道：“东篱身子不好，长年缠绵病榻，故而不曾前来迎接郡主。望郡主恕罪。”
啧啧，古人的体质真是可怜哪，无怪乎长寿者少之又少，能活到七十就称“古来稀”了。
莫小蝶摆摆手。“无妨无妨，我只是随便一问。还有，除了玉小姐教我琴棋书画之外，还要烦劳护国将军教我和紫鸢一些强身健体之术。”
众人二度愕然。
“呃，郡主，这恐怕不妥吧？”玉星野迟疑道。
“有何不妥？我爹娘都答应了，大夫也交代了，你们还犹豫什么？”
玉星野苦笑。早就耳闻凌郡王宠女儿宠上了天，要星星不敢摘月亮，有什么不依她的？当下只好顺水推舟，点头应承下来。
“那这段日子我们就要打扰贵府啦，玉大将军你可听明白了？”
玉沧澜瞥她一眼，拱手领命。啧啧，这家伙还挺傲气。有才之人哪，往往恃才傲物。
当下，莫小蝶与方紫鸢便“名正言顺”的入住玉府。整个玉府随之陷入一片人仰马翻水深火热之中。且不论每日墨汁四溅，白纸飘飞，单那魔音穿脑般的琴声就令人心惊胆寒。玉沧澜最惨，每日下了朝，除了教她们二人强身健体之术，还要陪她们下棋对弈，竟无片刻喘息之机。后来莫小蝶不知自何处弄来一个圆球，硬是拽上他以及一大票家仆蹴鞠。今天累趴下一片，明日换另一帮，如此循环往复，整个玉府的上上下下被她摧残了一个遍。即便如此，依旧喊着无聊，又差人买来了一只只小兔子小猫小狗八哥公鸡一大堆，撒养在一个叫做“白露斋”的偏僻庭园之外。于是乎，整个玉府每日不是鸡飞狗跳，便是猫跑羊叫，搅得人人不胜其烦。她大小姐平日间除了蹴鞠便是斗鸡，还振振有词：
“这些小动物都是我的朋友，谁也不得怠慢！你们要学会与动物和平相处，瞧它们多可爱呀！”
她每日必兜着一大袋食物，亲自去喂这些“朋友”，与它们说笑逗趣。玉府上下皆看得瞠目结舌。只有方紫鸢懒惰成性，除了玉沧澜下朝回来之后，大多在屋里会周公。
前日，玉沧澜被莫小蝶缠着糊了一个风筝之后终于销声匿迹。方紫鸢生了半日闷气，回屋睡觉去了。莫小蝶很快便自得其乐，在园中的空旷之地兴高采烈的放起风筝来。众人总算松了口气，终于不必做那些争着去投胎的剧烈活动了。大家伙排成一溜靠着墙根晒太阳，看着她一个人在空地上追逐欢跳，怀疑她哪来的那么多精力，这与传说中病怏怏的鸣鸾郡主大相径庭呀！眼看她追着风筝跑远了，大家念声“阿弥陀佛”，一旁休息去了。
莫小蝶追着断了线的风筝来到那个撒养动物的庭园外，发现风筝落在“白露斋”的屋檐上忽闪忽闪欲坠不坠。她跑进去拿石头去扔，一下，两下，三下——
“啊。”一声轻呼蓦然响起，吓了她一大跳。原来屋后有人。
正发愣，屋后转出一名少年。莫小蝶眨眨眼，逆光中无法看清他的五官，只见他身形瘦长，一袭单薄的青袍，文文弱弱，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二人对视了半晌，她正要问话，忽见他走进屋再未出来。
她愣了愣，开始环顾四周，整个院落凄清空旷，透出浓浓的萧瑟之气，与其他热闹繁华之地相比，此处就像个无人问津被人遗弃的荒原。
她心情低落的走了出去。
莫小蝶素来不喜冷清寥落，白露斋带给她莫名的压力，故而，她再不涉足。
这日傍晚，她照例领着一帮仆人斗鸡蹴鞠，斗得正酣，呼声正高，眼角一瞥，见到一抹瘦长的影子隐匿在院墙之外。墙上蔓延疯长的花枝藤蔓层层掩去他大半面容，只隐约窥得一抹清秀的面庞，光滑白皙。
“那是谁？”她忍不住问。
众人循目望去，霎时，满院高昂热烈的气氛转瞬跌至谷底，竟有人自鼻子里冷哼一声，不屑道：
“那是二少爷。”
“二少爷？”莫小蝶骇然怔住。“他为何躲在那里？”
“他向来见不得人！”另一名小厮语出惊人。
莫小蝶轻抽口气，这玉府的下人真够大胆。“为什么？”她皱眉问。
“因为他是小妾生的。”
“那又如何？”
“他是庶出啊。”
“我知道，庶出，又是小儿子，地位自然比不得嫡长子，但那又如何？”
众人俱面色怪异的瞪视她，后者不由自主的缩缩颈子。“唔，我是说，再如何也不至于低贱到如此地步啊！”连下人都歧视他。
“她娘是个狐狸精！”
“啊？”
“当初老爷救过她一命，她便死皮赖脸缠上老爷，做小妾也心甘情愿。谁知，没过两年就跟人私奔啦！”
“啊？那你们二少爷自小就没娘啰？”
“岂止是没娘，老爷也不喜欢他！那样的女人生的孩子谁会喜欢？一天到晚阴阴沉沉的，没准都不是老爷——”小厮蓦然掩口，猛咳。
“莫瞎说！”莫小蝶惊疑不定，又仔细看向那道暗影。
似乎察觉到她的凝视，那人已走开。莫小蝶望着蓦然空旷的花墙，心中突生一股不平之意——凭什么要让一个无辜的人承受这些？他有什么错？
故而，再见到他，她非但不像旁人那般避之惟恐不及或是满面嘲讽不屑之色，反而主动问候。虽然她很少见到他，而且他每次都低眉垂目，她从未完整的看过他的五官，但她坚持如此。她要以自己的行为告诫那些势力攻心的人们——谁也没有权利随意歧视别人！
即便如此，他的处境依然不曾有丝毫改善。因为众人已渐渐了解这位郡主的性子，不但亲切随和，毫无架子，并且热情活泼，待人平等，尤其颇具侠义心肠，不输男儿之风，但周身上下又由内而外的渗透出一股清新优雅的女性娇柔，令她整个人焕发一种奇异的魅惑之力。短短时日之内，她便博得了玉府上上下下的喜爱，看她对二少爷另眼相待亦是见怪不怪。因为她本来就有些古怪嘛！
而受到众星捧月般宠爱的莫小蝶却在玉二公子面前连连受挫——他从不理她！不，也不是不理她，每次她与他说话时，他亦恭恭敬敬的凝立一旁，低眸垂首，却从来一言不发，一个音节亦未吐露过，常常弄得莫小蝶甚是无趣，末了只好将他打发走。她一声令下，他便走得飞快，仿佛她是恶鬼般令人望而生畏。本想不再理他，但一见到旁人对他轻慢不屑的态度，又忍不住挺身而出，而后看着他一声不吭的走掉，便气得牙痒痒。最为可笑的是，她自始至终从未看清他的五官。他总是低垂着脸，总是站在阴影里，仿佛见不得光的暗夜蝙蝠，令人尤觉阴沉诡异。
然后在那晚，莫小蝶终于下定决心不再理他了！
那日是玉星野的生辰，八方贺客云集，热闹非凡。玉沧澜也回来了。
莫小蝶与方紫鸢各备一份厚礼献上。夜宴之后，便是各类小游戏，诸如投壶之戏、击鼓传花、吟诗作对之类，大家齐聚一堂玩得热火朝天。
莫小蝶原本挨着方紫鸢与玉沧澜正鬼画桃符，抬头间，瞥见最角落的暗影里一人孑然独坐，仿佛热闹繁华之外的一股寒风，吹得她心头一凛。她站了起来，穿过喧嚣的人流，径直走向他。
他身躯似乎微微一僵，紧张的看着她。
“走吧，一起玩去。”
他摇头，更往暗影里退去。
“不必在意他们，管他们如何看你？你就大胆的走出去！你是玉府的二公子，是主人，他们是客人。啊，你叫玉东篱对吧？很俊逸洒脱的名字。走吧。”她鼓励的朝他笑。
他一径沉默不语，似乎在考虑，好半晌终于站起来，随她走向欢快的人群。
此时，院外开始放烟花，人流急向外涌。她抓住他的手臂挤在其中，笑道：“如何？没那般可怕吧？快看烟花！好美啊！”
七彩绚烂的烟花在头顶轰然绽放，美不胜收。阵阵欢呼此消彼长。
“有的时候，短暂就是永恒。像这烟花，拼却一生，只求一瞬间的芳华无限，这就足矣！人生有一次完美绽放就足够了。你说是么？”她仰望天空自言自语，五颜六色绝美的光芒盛照她清新雅致的容颜，绽出几许顽皮与慧黠。
她一转眼，发现他并未看天，而是在看她。
“怎么了？”她展颜而笑，微微露出一颗可爱的小虎牙。
他连忙别开脸，归于阴暗。
“呵呵，玉东篱，我发现你长得好像女孩子。”
他的脸红了。
她故意绕至他身前，仰头看，他再度别开脸。她忍不住咯咯笑出声来。好在鞭炮声、欢呼声盖过了她的笑声，否则，他们定会成为众矢之的。
他僵了僵，转身便走。她一把抓住他的衣袖。“玉东篱，我们投壶，谁输了谁就要听命于对方。”
他摇头。
“不会？无防，我教你。来，我也是刚学会。”
她拽着他来到空荡荡的大厅，自顾自的投起来。
－－－－－－题外话－－－－－－
——
二更完毕，飘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