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蝶走近床榻,柔柔一笑,拿过玉东篱的外衫,披在他身上,将他扶下床,坐在敞开的窗口。微风徐徐吹送,舒爽怡人。她散开他的黑发,轻轻梳理。此时温情无限,和着院中百花之香,恍如置身光华朦胧的梦境。
“日后不要什么事都藏在心里折磨自己,有什么疑问说出来,晓得了?”她在他耳畔柔声细语。
他浅浅而笑,如春阳破晓而出。
她心痒痒的抚上他含笑的唇角,威胁道:“不许对旁人笑,记住了?尤其是,不许对女人笑——除了我!”
他微愕的凝视她,继而,眸中流动万千光芒,含笑点头。
“孺子可教!”“啵”赏了一个吻。
柳满都很快便回来了,将饭菜摆了半桌。“东篱,过来吃吧。”他招呼着。
莫小蝶扶着玉东篱坐在桌边,按住他的双肩道:“你莫动,我来喂你。”
“不,我自己来。”他一怔后忙道。
“你只管养好身子,其它的都我来。”
“扑哧!”柳满都忙掩住嘴。“看来,东篱日后洗澡沐浴也有人代劳啦。”
玉东篱脸“腾”的通红。莫小蝶抓起一把花生米天女散花般撒了出去,柳满都边向外躲边笑道:
“东篱,她将你当做瓷娃娃了,你就尽情消受美人恩吧!我去采药去啦!”瞬间不见人影。
“他采什么药?”
“治我身子的药。”
“他会医?”
“嗯。”
“啊,那日后可要好生巴结巴结他。”
他莞尔一笑。
“你知不知道你笑起来很迷人?”她喃喃道。
他微微垂下眼帘。
莫小蝶含笑盛好饭菜,道:“好了,我要喂饭了。”
玉东篱坚决不依,最后,莫小蝶不忍看他手足无措的窘迫模样,依了他。
柳满都傍晚时分回来了。
“如何?你采的药呢?”莫小蝶看着他两手空空,奇怪的问。
“没有我需要的。”
“你要什么药?”
“说了你也不懂。”
“若是需要人参鹿茸、雪莲灵芝什么的,王府多得是。”
“那些东篱早吃得够够的啦!”
“啊?”
“那只是补身子的,虽然雪莲灵芝之类的能治伤,但东篱的伤早就好了,如今需要的不是这类补药,而是……我自己也不甚清楚。”
“……”
柳满都看看天色,道:“很晚了,你不会打算住在妓院里吧?”
“我正有此意。”
那二人顿时哑口。
“但我怕我爹娘杀了来!所以,还是要回去。”莫小蝶无奈的叹息。
柳满都松口气。“我送你。”
到达王府门口。
“喂,王府大门已经关上了,你如何进去?”柳满都推着大门问。
“随我来。”
莫小蝶领着他来到王府后院的院墙一角,拨开几株茂密的灌木丛,露出一块砖墙,伸手轻松卸下几块青砖,片刻间,露出一个小洞来,莫小蝶躬身钻了进去。
柳满都看得目瞪口呆。
“好啦,劳烦你替我将砖码好。”莫小蝶的脸只在洞口闪了一下便消失了。
柳满都忍住爆笑的冲动,照做。
次日,莫小蝶撒了个谎便溜了出来,提着个小包袱,屁股后面还跟着一大串尾巴。
“哎呀,我饿了,你们去帮我买些吃的来。”她坐在一棵树下,挥着丝帕扇风,不走了。
“郡主,您不是刚用过早膳么?”绿萍怀疑的问。
“肚子是我的,你清楚还是我清楚?本郡主尚未吃饱,留着肚子吃外面的呢!快去,晚了我就走啦!”
“奴婢自己去便成,红绡和绿萝且留下吧。”
“都去,都去,挤在我身边想热死我呀!除了吃的,再买一个风筝,一套笔墨纸砚,你一人去拿得回来么?”
“郡主——”
“我数到三,1,2……”
“郡主,奴婢这就走,您一定要等我们啊!”
“快去快回!”
三个丫头眨眼间不见了踪影。
莫小蝶左右瞄了瞄,大步向“月黄昏”走去。忽然,路边的丛林中传出女子低弱的呼救声,她好奇的探身过去,见是几个小混混正在欺凌一个浑身缟素的少女。
倘使在一个月之前,她早一腔热血冲上头顶,不管不顾拔刀相助了。但如今,她对旁人至多只余半腔热血了,冲不到头顶,故而,她只凉凉的道:“喂,你们可以住手了吧?前边不远便是赫赫有名的‘月黄昏’,那里边的姑娘多得是,环肥燕瘦、酸甜苦辣,应有尽有啊!”
小混混们惊愕的抬头,忽然“哄”一下,作鸟兽散,倒将莫小蝶吓了一跳。自己几时这般大的威力了?莫非他们认出自己是鸣鸾郡主了?自己平日低调得很哪!
拍拍手,继续前行。忽觉身后有异,回头一看,发现那名少女正亦步亦趋的紧跟着她。
“喂,你跟着做什么?”
“我……姑娘救了我的命,我……”
“姑娘言重啦,我只是救了你的清白,哪里救了你的命?”
“我的清白若没了,我一定会自杀,所以,你还是救了我的命。”
“哦。那你跟着我想如何?”莫小蝶忽然发现这少女长得极其清秀,竟有些面善,心中便觉亲近起来。
“我也不晓得。我爹娘数月前死了——”
“不会没钱安葬吧?”哇,早臭了!
“不是,我……如今无亲无故,只求姑娘能收留我,做个使唤丫头。”
“免啦!我可不缺丫头!你若实在无处可去,就随我到王府混吧。”
“多谢姑娘!”少女喜而伏地磕头。
“你叫什么名字?”
“双儿。”
“嗯,你先随我走。”
二人来到“月黄昏”门口,双儿忽然面色大变。“姑娘,您……您要将我卖给妓院么?”
莫小蝶忍俊不禁。“我又不缺钱,卖你做什么?我是来看人的。”
“你你你是姑娘家,到……到妓院看……什么人?”
莫小蝶嘻嘻一笑。“我的未来相公。”
双儿的嘴巴张得好大。“你的相公在妓院?你还来看他?”
“对啊,他在妓院里养身子。”
“……”在妓院能养好身子?正好相反好不好?
莫小蝶抿嘴儿一笑,已走了进去。
来到玉东篱的房间,柳满都已出去了。
“东篱,吃过饭了么?”
玉东篱正坐在案前看书,闻言点点头。
“这是我刚救下的双儿,我突然发现她跟你长得有几分像呢。”
玉东篱看了双儿一眼,颔首为礼。双儿羞涩的回礼,细声道:
“双儿日后愿受两位差遣,做牛做马伺候你们——”
“等等!”莫小蝶挥手阻止,“伺候我一个就够了,我相公嘛,无需你伺候,那是我的事。”
“是。”双儿不敢抬头。
“好啦,你且一旁歇着。”莫小蝶说着已在早就呆成化石的玉东篱唇上亲了一下。
玉东篱如今已渐渐习惯她的此种亲昵的小动作,不再动辄脸红。而她每次一亲之后便飞快退开,他也来不及脸红。
莫小蝶背着手,在屋子里来回转了一圈,道:
“这屋子空荡荡的,好像少了些东西呀。”
“什么?”
莫小蝶看他一眼,走向她放在案上的包袱,拿出一件一件的桃木雕刻,一一陈列在书架、窗台、案头。
“怎么样?”
那些雕刻俱是她自白露斋席卷而来,玉东篱早已惊诧无言。
“我一回到京城便到白露斋去找你,人未找到,只见到这一大堆雕刻。我一细看,这不是我嘛,便统统搜罗来啦!放到这里如何?话又说回来,你如今为何不刻了?这里一件都没有!”
玉东篱略微尴尬道:“我不必再刻。”
“为什么?”
“因为他早已将你刻在了心坎上,还需再刻到桃木上么?不是不相思,而是相思已入骨!哈哈。”柳满都嬉笑的声音传了进来。
“柳满都,你不好生陪着东篱,怎的到处乱跑?”莫小蝶脸红心跳的嗔道。
“为了给你腾地方呀!你一来哪里还有我的立足之地?”柳满都悠闲的踱了进来,看到双儿一愣。
“她是双儿,方才被几个地痞混混欺负,我救了她。”
双儿赶忙上前见礼。
柳满都回礼道:“咦?她与东篱倒有几分像。”
“是吧?我也觉得。”
“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夫妻相吧?”柳满都故意双臂抱胸,抚着下巴思量。
莫小蝶随手拿起一个雕像砸了过去,啐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你说对啦,狗嘴里若能吐出象牙来那就不是狗嘴啦!怎么?吃醋了?”
莫小蝶仰头一笑。“哈,我才不吃醋,横竖东篱又不会喜欢旁人!”
“啧啧,不要太自信哦!世上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是么?那你几时变成女的?再生一窝萝卜头?”
“……”
“嘻嘻哈哈……”莫小蝶指着他笑翻了。
玉东篱和双儿亦笑得背过身去。
柳满都摇头苦笑,喃喃自语:“东篱的口味还真是与常人不一样。”
“这就叫与众不同,understand?”
“什……什么的?”
“呃,就是……你可明白了?”
“唔,呃?”
“好啦,该去买饭啦!”
“早膳吃得晚,不急。”柳满都一屁股坐在窗前。
莫小蝶不再理他,只对玉东篱道:“东篱,你会做风筝么?”
“会一点。”
“你帮我做一个吧?我要蜈蚣的,就是有好多好多腿——”
“东篱认得蜈蚣。”柳满都翻着白眼道。
“我怕他弄错嘛!”莫小蝶也翻他一下。
“老天!你以为东篱是三岁小孩子?”
“他闭俗嘛,肯定有许多东西都未见过。”莫小蝶振振有词。
柳满都愕然半晌,看了玉东篱一眼,神情古怪,半晌低声嘟哝一句,含含糊糊道:“他见过的东西恐怕比你多多了。”
“你嘟哝什么呢?东篱只是一介文弱书生,你们除了保护他之外,还要多教他东西哦,江湖险恶,人心不古,他一定要知道。”
柳满都再度看了玉东篱一眼,神情愈加古怪。“呃,你的意思是,东篱尚未成亲,他应该连女人这种东西也未见过啰?”
“抬杠!”
“幼稚!”
“可恨!”
“可笑!”
“东篱,你看他!”莫小蝶扯住玉东篱的衣袖大叫。
“咳咳……九哥,劳烦你……买些吃的来。”玉东篱抬眸看着他。
“唉——我晓得!我们十个加起来也斗不过她一个!”柳满都白眼满天飞,走至半途又停住,挠着后颈道:“东篱,我想再问一遍,你到底喜欢她什么?说她美吧,她也不算顶美。说她贤淑吧,好像连边也沾不上。说她仗义?马马虎虎。说她才华横溢?对不住,我丝毫也未看出来。你到底喜欢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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