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谁啊？”她坐直身子，仔细望去。“咦？像是双儿，她是来给我们送伞的？怎的不过来，发什么呆啊？”她向双儿招手。
双儿似乎踌躇一下，撑伞走了过来，臂弯里果然另夹着两把雨伞。
“好极了！还是双儿善解人意。东篱，我们回去吧。”
“好。”
玉东篱拿过雨伞，与她一人一把走入雨中。
行至半途，雨停了。
“早停嘛。”莫小蝶收起雨伞，嘀咕着。
玉东篱将两把雨伞递与身后的双儿，揽着她慢慢回返。
“唔，空气真好！”莫小蝶深吸口气，再伸个懒腰，“若不是肚子饿了，定要与你多走走。”一回身，惊讶的看到双儿正立于原处出神。“这丫头丢魂了？她不会真看上你了吧？”
玉东篱亦回首看了一眼，不在意的轻语：“莫瞎说。”
“可是，你们真的很配……你娘是不是还给你生了个妹妹？”她目光闪闪的问。
“没有。”
“你确定？”
“小蝶。”
“那就是说，你们的确是有夫妻相啰？”莫小蝶斜眼冷笑。
他揽过她娇柔的身子，亲昵的环住她的纤腰，以行动表明到底谁与谁才是夫妻。
她在他唇上啄了一下，皱眉低语：“无论如何，需得将她及早嫁出去。”
“小蝶，无需为此事伤脑筋，我又不是我哥哥。”玉东篱不以为然。
莫小蝶灵眸一转，奸奸的一笑：“没错，你的好只有我知道，也只能我知道，就让旁人都去喜欢玉沧澜吧，省得我每日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嘻嘻。”
一用过午膳，方紫鸢便被莫小蝶掳至卧房，将门一插，暧昧的笑道：
“老实交代，是不是被九哥吃豆腐了？”
“咦？你怎么——”方紫鸢蓦然住口，面红耳赤的讷讷不语。
“哈，不打自招啦！这回是动真格的了？”
“你说什么？！那只花孔雀，我才懒得理他呢！”
“真是女人心海底针，她的话需得反过来听，是即不是，不是即是。”
“你绕口令哪！”
“无论如何，我要庆祝柳满都的逍遥日子终于到头啦！我也可以卸下重担了。”
“喂，你什么意思啊？好像我是多大的包袱似的。”
“你以为你是什么？金镶玉啊！几时想嫁人了说一声，走了。”挥挥手，一个优美的旋身，滑出门外。
“喂喂，该死的，谁说要嫁人啦！”方紫鸢乌拉乌拉的大吼，白白浪费着口水。
两日后，一行人来到玉东篱的母亲与外公的墓地，密林掩映，遮天蔽日。大家拔除青草，摆上鲜花果品，洒酒祭拜。最后轮到莫小蝶。
“外公，娘，你们可以安息了，东篱有了我，一定会幸福的。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全心全意照顾好他，尽我所能保护他，不让他受一丁点委屈、一丁点伤害——”
“喂喂喂，”有人听不下去了，老十、老九、老五、老六甚至方紫鸢同声抗议，“什么意思啊？这话应该由男人说好不好？”
莫小蝶顿住，横扫千军的各瞪一眼，扭回头。“总之，二老不必担心我们，要担心就担心另外那几位，他们除了大哥、二哥、三哥之外，一个个连老婆都娶不上，真的好可怜！二老若泉下有知，就可怜可怜他们，送几个老婆让他们娶罢……”
“喂喂喂喂，”抗议声更尖锐了，阵容也愈发强大，“老幺不过比我们早一点成亲而已，有必要如此嚣张么？”
“有！”莫小蝶得意洋洋的挽住玉东篱的手臂，优雅的转身，向密林外走去。
众人一呆之后，哇哇叫着追上去，正是一团热闹，忽觉气氛有异，皆不由自主的停住脚步。只见密林外停着两辆精致的马车，而后，自马车上陆续下来六个人，竟是凌郡王夫妇、玉星野夫妇，以及莫驰、玉沧澜。
两方人马对峙观望，久久无言。
“东篱，你怎能娶你的嫂子？你这是大逆不道，会遭报应的，你知不知道？”许久，玉夫人控制不住的第一个开口。
“玉夫人，”莫小蝶急忙接过话头，“我从来就不是东篱的嫂子，世人皆知，无需我多说。所以什么大逆不道、遭报应的话就言重了。”
玉夫人面色一凛。“你身为郡主，理应由皇上指婚。而你们不但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反而自行婚配，亦是大逆不道！”
“玉夫人此言差矣。”莫小蝶温婉一笑，一股优雅高贵之气跃然而出，虽昂然而视，却不咄咄逼人，令人不自觉的放下身段。“并非每一位郡主都有荣幸得到皇上指婚，总有例外。说到媒妁之言，有很多，我身后这些全是。至于父母之命，我记得玉伯伯已将东篱逐出家门，不再相认不是么？怎的如今又想起来还有一个小儿子？而且，”她抿抿唇，轻声道：“今天正是我婆婆的祭日，我们刚刚拜祭完，我想，这就够了。”
密林之内除了沙沙的风声，不再有任何声响。莫小蝶不由自主的看向一旁的玉星野，难以想象一个人何以能对自己的枕边人冷漠如斯，他们还共同孕育了一个孩子！没有灵魂的结合是多么的可悲又可怕！
她情不自禁的紧紧握住玉东篱的手。
半天——
“在哪里？我……去看看。”是玉星野不甚自然的声音，他已被莫小蝶盯得冒冷汗了。
“我想，她老人家已不需要了，您已经晚了二十年。”她淡然的声音刺得玉星野眉头紧蹙。
“东篱，我们走。”
“郡主！”出声喊住她的是玉沧澜。
莫小蝶询问的看向他。
“我一直想知道，为什么是东篱？能告诉我么？”
“这个问题很重要么？你不是已遁入空门？应该四大皆空才是。”
玉沧澜苦笑。“正因我无法做到四大皆空，慧心大师最终没有收下我。”
“哦。那满皇城的姑娘们一定都弹冠相庆、焚香迎接吧？”
玉沧澜再度苦笑。“我只想知道为什么是东篱，毕竟在你喜欢上他之前，他平凡得一无是处。”
莫小蝶柳眉轻蹙，沉吟不语。
“只要你说得我心服口服，我就放手。”
莫小蝶抬眸看向他，忽而微微一笑。“我知道你不平衡，因为从小到大你都是众人的焦点，是每个女子心目中的如意郎君，你的光芒完全掩盖了你唯一的弟弟。你是天之骄子、国之栋梁，从不知失败为何物。你一直享受着此种受人瞻仰的荣耀与光环，所以，你无法接受自己有一天不如他，不如一个你从未在意过、甚至轻视看不起的弟弟。我说的对吧？”
玉沧澜面上一红，愕然无语。半晌方道：“可我也是喜欢你的。”
“不可否认，你是喜欢我，但还不够深，还比不上你喜欢你头上的那轮光环。你想遁入空门，或许有我的因素在内，但主要是由于你沮丧，你不平，你痛苦，而这种感觉大多出自你失落的自尊心。因为你头上的光环在逐渐暗淡，它记录着你的失败……”
“够了！”玉沧澜蓦然低吼，双目发红。“你以为你了解我么？不要因为你喜欢他就将我贬得一无是处！就算他在你眼里再好、再出众，他如今也是一个废人，一个——”
“住口！”这回换莫小蝶怒吼了，她踏前一步，猝然间已是寒霜满面，神情凛冽得令人心惊，目光犀利得令人胆寒，甚至透出浓浓的杀气。
因毫无预警，众人一时反应不过来，愕然不知所措。
莫小蝶微微眯起双眼，以从未有过的冷酷语气，凶狠道：“你们这群忘恩负义的混蛋！不要忘了他是为了什么成为这个样子！没有他，你们一个一个早到阴曹地府报道去了！你们谁也没有资格在他面前大小声！”喘了口气，愤怒使她声调发颤。“我原本打算原谅你们，谁知你们竟然如此健忘，不但健忘，还完全抹杀！我想你们这群人从未在人前提起过那段为人质的日子吧？因为那是你们的耻辱，你们难以启齿，你们恨不得那件事从未发生过！当你们急不可待的推他出去送死时，你们怎么不轻视他？怎么不忽略他？你们一个是他的父亲，一个是他的哥哥，是这个世上与他血缘最亲的人，可是你们还不如十个与他毫无血缘之亲的义兄！他们拼死也不会让东篱受到丝毫伤害！”莫小蝶愈说愈激动，愈说愈气愤，眼眶发酸，浑身颤抖。
“小蝶，”玉东篱上前轻轻揽住她，柔声道：“已经过去了……”
“没有！我一看到他们就想起来！倘若……倘若不是九哥他们及时赶到，你就……你就……”她突然扑入他怀里，“哇”的一声痛哭失声。
“小蝶，好了，不哭了……”玉东篱慌乱的轻拍她的背。
“倘若……你真的死了，我绝不会饶了他们！绝不会！”莫小蝶哭喊着，将所有的愤恨、恐惧、失望、痛心……统统发泄出来，仿佛一块不能碰触的伤疤，一旦揭开，鲜血汩汩而流，无止无尽……
“小蝶，我不是好好的？没事了。”
可是……为什么她愈来愈不安定？她的心哪怕在极其幸福的时刻也会出其不意的提到嗓子眼，一种莫名的恐慌令她茫然失措。是因为那个梦么？那个在现世的梦，在梦中他那般痛苦的呼唤她，难道最终他们还是……她甩甩头，哭得愈凶了。
“小蝶……”玉东篱不明所以，只是不住擦拭她源源不断流出的泪水，踌躇无策。
正当莫小蝶哭得肝肠寸断之时，玉东篱忽然面色一凝，眸光骤冷，一下将莫小蝶拖至身后，静静看着密林的入口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