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叹道:“不是这张,另一张。”
“还有?我就买了一张啊!”
笑声愈发张狂:“小娘子,你给我们也一人买一张吧,我们定会好生疼你,比你相公疼你一百倍!还会扎扎实实的教你几招床上功夫哦,比你那弱不禁风的相公强多啦!哈哈哈……”
女郎连连叹气。莫小蝶只当他们在放屁,再次探手入怀,在玉东篱身上东摸西捏,终于又摸出一张面具,愣了愣,戴在脸上,“是这张么?”
这张面具俱是黑色,与“鬼堡”大门的鬼面图案一模一样,阴森恐怖之气辐射而出。
四下一下子寂然无声,似乎连湖水也骇得凝滞不动了。
莫小蝶大感骇异,摘下面具,仔细翻看,想看看它到底有何不同。面具的材质韧性十足,并非硬邦邦的。正好奇的把玩,突听“扑通”三声,只见那三人竟齐齐跪倒船头,口中直呼:“该死!饶命!该死!饶命!”磕头如捣蒜。
莫小蝶摆弄着面具,奇道:“他们为何吓成这副样子?我买的那张也不差嘛。”
女郎“扑哧”而笑:“你不知道你家相公乃天下排名第一的杀手‘鬼面郎君’?这张面具可是他身份的标志。江湖中人谁人不知?只是无人知晓鬼面郎君便是夜风罢了。因为鬼面郎君杀人取命之际,无人敢偷窥……自然也有例外。”
“你姐姐。”
“不,我大姐也不知。”
“那就是你?”
“我也没有。”
“那你是如何知晓的?”
女郎笑而不答。
“是赤影告诉她的。”回答她的是玉东篱。
“你怎么知道?”莫小蝶问。
“只有一次,我杀完人后摘下面具,被赤影看到了。”
“你没有杀他,他也未敢告诉任何人。不久前,他不小心说漏了嘴,我才知道。”女郎瞄瞄仍在磕头的三人,“你打算如何处置他们?杀无赦?”
“饶命啊!”三人愈加卖力的磕头,“我们不知是鬼面郎君的夫人,求鬼面郎君饶了我们,求求您了……”
“饶?说得好轻松!怎么饶?”女郎连忙走至船头,面向玉东篱,不断煽风点火:“刚刚这三位狗熊可是满口侮辱呀,说你弱不禁风哩!老婆被抢也只能干瞪眼,还要将你老婆变成妓女哩,至于怎么变,我就想不出啦!”
那三人闻言直吓得屎尿齐出。
“鬼面……夫……夫人……请您原……原谅……”
“原谅个屁!”女郎怒斥,“原谅你们这种人就是助纣为虐、为虎作伥,坚决不能原谅!”
“对对,不能原谅!”莫小蝶帮腔,“相公,给他们一点教训!”
莫小蝶所说的“给点教训”无非就是警察叔叔教训教训小偷小摸,踢几下屁屁了事,谁知——
她话音刚落,突觉身边一道白烟飞而复返,再听到数声惨叫,船板上三只巨大的毛毛虫急速的扭动挣扎着,口吐白沫,双眼翻白,一副要死又一时死不了的惨样。
莫小蝶一时晕头转向,愣愣道:“他们……要死了?”
“差不多。”女郎笑道,“你看不出来么?他们浑身的骨头都被你家相公断为数截了,包括他们的命根子。”
“……”
“想不到吧?”女郎笑道,“夜风虽是杀手,但从不滥杀无辜,须臾间即取人性命,从不加以折磨。然鬼面郎君就不同了,杀人几乎没有理由,更遑论此等自寻死路的人。而且他喜欢将人慢慢折磨致死,简直与夜风就是两个人……不知这样的夫君,你……还喜欢么?”
莫小蝶张大嘴看着女郎颇感兴趣的眸子,又看向玉东篱,眨眨眼,再看回女郎,一声不吭。
女郎微微一笑:“果然是千金大小姐,你应该嫁一个大英雄或大侠客,而非一个阴沉残暴见不得光的杀手。”
“大英雄或大侠客?”莫小蝶喃喃念。
“是啊,他们最能成全你们这种深处豪门的千金小姐的英雄梦啦!”
“他们是披着华美外衣的神像好不好?”莫小蝶皱起眉头,“是供奉在庙堂里承万民膜拜的。他们永远先国后家、高大完美,为所有可以成立的理由牺牲个人福祉,甚至可以拿身边无辜的亲人开涮。我为什么要嫁给一尊庄严的神像?”
女郎听得懵了一下。“据我所知,像你这种大小姐,大都梦想着能嫁给这种人呢。”
“谢啦,我没兴趣。我喜欢爱其所爱,求其所求,活得真实,从不拿大帽子扣在自己头上的人,哪怕他浑身都是缺点,也总比一身金光闪闪、完美无瑕的圣人可爱!”
女郎迟疑道:“如此说来,你……”
莫小蝶轻叹一声,徐徐道:“你知道他的母亲和外公是怎么死的?被人凌辱折磨至死的,就在他眼前!我想经历了这样的事情,心理上就不由得你不残缺了。平日他将它深埋在心底,若无其事一般,只有戴上这张面具时,他心中恐怖的杀气与恨意才会无遮无拦的迸发出来。我了解那种感觉,欲罢不能,能将人逼疯!”她揽紧玉东篱的腰,将头靠在他胸前轻轻厮磨。“我怎会不喜欢他呢?我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喜欢他。”她踮脚亲了亲他的脸,柔声道:“我会尽量让他忘掉悲惨的过去,不再折磨自己。”
女郎面上的笑容缓缓消失,头一次显现尴尬的神色。“其实,你已经做到了,鬼面郎君早已不是从前的鬼面郎君,甚至已经不存在了,连夜风的影子也淡化了,他如今是玉东篱。”
“对,也不对。他是玉东篱,但他也是夜风,是鬼面郎君,不管是哪一个,我都喜欢,因为他们本来就是一个人,是我相公。”
“你……果真与众不同,我还以为你会吓着。”
“让你失望了。他就是再恐怖也是我的相公,是这天底下唯一一个全心全意对我的人,我干嘛害怕?无聊!”
女郎又笑了,面上浮现一丝欣赏。“老实说,当我刚刚得知夜风就是鬼面郎君时,很是吓了一跳呢。原以为你配不上他,但如今看来,这世上,只有你能配他。”
“我从不认为男女之间有何配不配的问题,喜欢了就是喜欢了,哪怕是公主与乞丐,王子与灰姑娘,没有那么多大道理可讲,因为本来就讲不清。”
“说得好!”女郎击掌笑赞:“真想与你结交!”瞄了玉东篱一眼,干巴巴一笑:“还是算了。呃,听说你被烧伤了,为何一点疤痕也未留下?”
“因为自有神人相助。”
女郎见她不想多说,也不好再问,只拱了拱手,道:“还要感谢你为我解围,我叫水云衫。后会有期。”一挥手,花船反向而行。
“喂,叫你大姐莫再惦记我家相公啦,早点嫁人罢!”莫小蝶扬声道。
花船上传来水云衫清脆的笑声:“这一辈子你就莫想啦!不过,她绝不会伤害你们就是,放心吧!”
笑声愈传愈远,花船渐渐划出视线。
“这姐妹俩倒也不坏,也不像一般的女子。”望着愈行愈远的花船,莫小蝶喃喃道。忽然将双手交叠在他肩上,研究的望着他,“您老人家当初为何就一个也不喜欢呢?”
“……”他看着她无语。
莫小蝶翩然一笑,自问自答:“因为你在等我嘛!喂,你到底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次说出来好不好?我不想一再让旁人提醒我:‘你相公其实是个什么什么样的人……’我才是你老婆哎!你让我很没面子,你搞清楚没有?”玉指使力戳着他的胸膛,恨恨连声。
“没有了。”
“真的?”
“那个……应该不算秘密。”
“哪个?”
“关于慧心大师。”
“他有什么秘密?”
“他之所以让我专心致志的译经,是因为在那些经卷中隐藏着一本《十相大法》,非专心译经者不得发现。”
“十相大法?”
“乃慧光寺首任方丈十相大师的毕生心血。《十相大法》把修练上乘内功的道理,解释得一清二楚。”玉东篱叹道:“看了此书,方知自己浅陋。与这位武学大师相比,我不过是萤火之光。”
“啊?太谦虚了吧?”
玉东篱摇头:“须知那十相大师乃两代天子的师父,胸中所学实是非同小可!那本《十相大法》所讲的都是基本要理,读完之后,只觉一理通、百理融,许多武学上的疑难,竟然迎刃而解。慧心大师所传的疗伤心法只是其中之沧海一粟。”
莫小蝶张张嘴:“哇,那你如今岂非更厉害了?你是几时发现这本书的?”
“慧心大师圆寂之前。”
“哦,就是你一直不回来看我的时候咯?”她斜着眼睛看他。
“慧心大师警告我,十相大法修炼之初,绝不可近女色,只有将整部大法融会贯通之后方可。”
莫小蝶会心一笑:“如此说来,慧心大师对你还真好呢!从前我误会他啦,是个好老头!走吧,我们去庙里烧烧香去。”
这日来到一处山坡,淡青色的小草,密不透风的顺坡铺陈,随风起伏、波浪般的翻涌着。更有一条草径曲曲折折的躺在草丛之中,宛若一条长绳般蜿蜒伸展。
玉东篱正着迷的看着这山野景致,忽被他使坏的娇妻一下子拽倒下去,抱着他在草地上滚来滚去,开心得哈哈大笑。
两人翻滚够了,坐起来,相互捡着对方身上的草屑。她红扑扑的脸蛋流光溢彩,玲珑的身段袅娜如水,柔媚若柳,风吹过,魔幻般变化着,妙不可言。
他眼神一阵恍惚,拥住她轻声道:“小蝶,我们回去吧。”
“等等嘛,还早。”她兴致勃勃的梳理着他的黑发,不曾注意到他瞬间空落的表情。
“小蝶,我想回去了。”他忽然像个孩子般闹起别扭来。
“咦?”停下手来的莫小蝶终于发觉了夫君的异样,忙安抚的亲亲他,道:“好好,回吧,回吧。”
二人刚刚起身,玉东篱突然一把将她揽进怀里。莫小蝶奇怪的看他,随即感觉到四下一股阴森逐渐逼近,转头望去,四面八方不知何时已布满了黑色的人影,杀气弥天盖野。
“老天爷,这是些什么人?东篱,是你从前的仇家么?”莫小蝶悄声问。
玉东篱摇头。“是大内高手。”
“……你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