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若薇在领导讲话结束后正准备回去补个觉的,结果被院里领导一句话就给征派去当专家视察团的向导了。觉补不成,早饭也来不及吃,叶若薇面上和颜悦色跟着专家们在校园里东走西逛,背地里白眼翻得比食堂大叔翻菜还激烈。
而且专家们越是偏僻崎岖的路越上赶着走,叶若薇拦都拦不住,踩着一双高跟鞋心里求姥姥告爷爷的:祖宗们啊,你们不想活我也不想死啊!
“哎,你们看这棵树!”一位老专家在山下一棵用围栏围起的树前停了下来。
叶若薇叫:您又搞什么名堂啊!
一众人纷纷停下脚步驻足围观,叶若薇也不得不停下。老专家一般是专家中的专家,面子不能不给呀。
路过的学生们看他们这副煞有介事的样子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频频侧目。
“我记得啊,”结果这位专家慢悠悠地说,“这个地方以前辛亥革命起义军攻打到过,据说这棵树当时就是XX种的。”专家说完,还颇为得意地手叉腰。
“哈?!”叶若薇颇为不愤,把我们一众人拉到这儿来就为了跟我们讲历史知识,拜托你们是来教育考察的好吗?
叶若薇的声音有些大,专家斜着眼睛看了过来。
叶若薇只好说:“哈哈……不愧是专家,受教了,您再多传授一点知识吧!”
“哈哈哈……”旁人都附和地笑道。
叶若薇一番话说得这位教授喜上眉梢,又要讲,叶若薇就知道自己不该这么说。
突然山顶上一声惨叫传来,大家都惊慌起来。叶若薇却喜不自禁,但是以示礼貌她忍住了,说道:“这是……广播台的播音员晨吊(吊嗓子),传统……领导,我们下山吧,不要打扰了她们?”
这位专家也感觉讲得有点口感舌燥、腹内空空,看一眼身后的大家:“你们也都没吃早饭吧?我们要不去学生食堂也体验一下?”
“对对对,一定要感受一下我们学校食堂的特色美食。我知道一位这方面的‘专家’,我让他带您各位去品尝。”叶若薇一脸堆笑,赶快打电话求助,心中是深深的解脱感,里面一个自己恨不得翩翩起舞。
“叶老师啊,就你带我们一起去吧。”老专家提议道。
“啊?不了不了,我怕不能让你们充分地感受,害各位早餐吃不好那就罪过大了。”叶若薇连忙推辞。
“这有什么,没关系,大家一起吃多热闹啊。”另一位专家也说道,大概是看出带头专家对叶若薇赞赏有加而套近乎。
“哎呀,我真的……”
“这都饭点了,在哪吃不是一样?再说我们也不要你操心,都有口有手是不是?”又一位专家笑着说。
叶若薇被逼的束手无策差不多要就范了,突然看到远处林为风的身影,灵光一闪,心里另外一个自己人已经开始预先如魔乱舞了,“啊,看来是天公不作美啊,我和别人合写的论文马上要交稿了,还有内容没有改好,您看他来找我了。”叶若薇说着,朝远处的林为风招手,“林为风!林老师!”
林为风愣了一下,但立即挥手示意。
叶若薇抱歉地朝各位专家老师笑笑:“要不是论文的事情,我也真想和大家一起吃饭。和大家一起真的学到不少啊!”
“小叶老师啊,真是勤奋,年轻人的好榜样。你们看看,什么时候都不忘学术。那你去吧……”老专家发话了。
“哎呀,这是要向您看齐!你们各位先请吧,不用管我了,没能陪各位真是太抱歉了!”叶若薇看着专家们远去的背影脸上僵硬的笑容立刻就掉了下来,“吃出虫来!喝出铁丝!吃死你们喝死你们!”
这时林为风走过来:“我什么时候升职当老师了?”
叶若薇回头,迎面看到林为风迷人的笑脸,说:“江湖救急!真是不想陪这群老腐朽转了,关键是我没睡好觉又没吃早饭,唉……”
“那我现在请你吃饭去赏脸吗?”
叶若薇笑容疲倦地点点头。
林为风便示意她跟他走。但不知是不是真的过度劳累的缘故,叶若薇腿一软要倒,林为风连忙扶住她,扶她到路边长椅上坐下。
叶若薇叹口气:“看来我的腿都抗议这群视察的老专家对我的折磨呢!”
林为风笑着蹲下,不由分说地为她揉起腿来,霸道得都不容叶若薇拒绝,“说说,你们都转了哪些地方?”
叶若薇脸上的不好意思褪去,心想他一定就是这样随性地和吕萌相处的,所以吕萌在他面前才无所顾忌地任性。
“唉,一大通废话……为了显示他们的确是专家,对着棵树都要研究半天,‘这个地方曾经日本人占领过……’‘这棵树哪个哪个将军种的……’云云,一大堆冠冕堂皇的话。”
“呵呵……我姥姥小时候还陪慈禧太后踢过毽子,那毽子还留着是不是也给他们研究研究?”林为风也颇为不屑地笑道,抬头看看头顶的行道树,“H大建校一百多年了,有点历史很正常,真要研究,这里一排树说不定都有历史。”
叶若薇突然觉得不该说这些话引得他这么愤慨,于是按住他的手:“不用揉了,好多了。不过那些专家们把我夸了一通,反正听着还挺高兴。”
林为风又揉了一阵,这才满意地说:“嗯,好了。”然后看向叶若薇,“吃饭去吧。”
叶若薇淡淡笑笑,点点头。
两人吃完饭又去咖啡店聊了很久,稍晚一些时候才从里面出来,却还是不想道别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叶若薇便提议道:“带我去你和吕萌以前驻唱的酒吧看看,可以吗?”
“这个点客人应该很少,没什么好看的吧。”他这么说着的时候已经为叶若薇打开了车门。
林为风的车像风一样穿行在街道上,叶若薇想,身旁的这个人是否也如同他带来的风一样不可捉摸呢?
不过在她多想之前,林为风说“到了!”,迫不及待地要为叶若薇揭开自己的过往。
叶若薇走了进去,好奇地环顾四周,酒吧里人影稀落,音箱里流水一般的歌曲让叶若薇觉得自己走进了一条在海上漂浮的船。然而在几个小时之后这里就会变成波涛汹涌的海洋,和现在的安静冷清有着天壤之别。
“什么歌?真好听。”
“《shapeofmyheart》,我只知道是这个名字。”林为风回答道,顺便挥手回应台上和他打招呼的人。
台上的人又指指叶若薇,谄笑着抵合自己的两个食指,意思是问“女朋友?”
林为风连忙摇头,看看叶若薇:“哥们儿,开玩笑,你别介意。”
“又不是什么坏事。”叶若薇看着他嫣然一笑,轻描淡写地说完走向别处,留下林为风独自回味着这句话究竟是故意还是不经意。
叶若薇在吧台边坐下看着舞台上排练音乐的几个人,林为风也坐了过来,指指远处,“那里视角不是更好一些吗?”
“既方便喝酒又不妨碍我看表演,这里。”叶若薇笑着。
“噢!”林为风笑着耸耸肩,“你早上的样子还是不要喝酒的好。”
叶若薇朝台上伸伸头:“我在想,你唱歌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呢?”
林为风默默地看向台上,笑一下,起身离座,朝台上走去。
林为风和台上的人说了几句,那个人递过自己的吉他,笑着说:“哟,风哥,做了老板之后就很少看你碰吉他,今天刮什么风这么有兴致?”
林为风笑,拍拍他的肩膀并没有说什么。
那个人跳下台,朝酒吧里的为数不多的客人吆喝道:“哎,咱们酒吧前驻唱乐手现在的林为风老板要给大家露一手了!”
大家鼓掌,叶若薇也笑着合着。
一段随意而又跳动、急切而又自由的吉他旋律响起。
“我早就肯定,我的身体,被罪恶领入死亡里,可从来没有想过现在还能这样,散发出芬芳气息……”
林为风开口,慵懒、低迷、磁性的嗓音仿佛天使和魔鬼在同时说话,叶若薇听得呆住了。
“这根本还是一个浑浊的夜,一直还有期待,可这样一个骄傲自大的躯体,怎么才能找到你……”
孩子一样躲避却赤裸裸地诉说的欲望从他的身体里散发出,从他的唇齿间流露出,叶若薇觉得像有一双手在给自己的灵魂搔痒,浑身都酥绵绵的。
“其实你一直就在这里,从来就没离开过我,放下了自己,我才可以去认识你。现在我知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再勇敢一点,放下了自己,我这就去,去拥抱你……”
这样热切而迷离的眼神、骄傲而孤独的表情,有着人们最不可抗拒的魔力,叶若薇想,几年前换作是自己碰到他,也一定会疯狂地爱上。
当年坐在台下的吕萌也许就是被这样一幅面庞迷惑,从此一颗心就再也离不开他身上,即使不会开花结果的爱也注定要在他脚下残败。
叶若薇发觉自己想入非非了便立刻回过神来,要了一杯酒,边品着酒边欣赏着林为风的表演,而林为风也不知疲倦似的,卖力地演唱着、纵情地发泄着,时间就这样不知不觉而又飞快地从他们唇边旋回、在他们酒杯里沉荡,直到酒吧里人渐渐多了起来,渐渐喧闹了起来。
不断有人挤到叶若薇身边,想请她喝酒,想要她陪自己跳一支舞,她微笑着摇头,妖娆地举杯示意,撑着身边的空位宣告位子的主人即将重新占有它,一一地回绝了他们。
但也有人不识趣妄图搭讪,叶若薇一再拒绝。那个人并没有理会情绪已经变得不耐烦的叶若薇,仍旧纠缠着。林为风在台上看到,直接扔下了吉他冲过来,刺耳的电音在空气中尖利地叫了一声。
林为风迷离的目光此刻变得冷峻似一柄利剑直直地刺向这人,一双手用力地揪住了他的肩膀,叶若薇连忙过来扯开他的手,笑着对那个人说道:“下次跟你喝吧,下次一定跟你喝尽兴……”
那人身后的朋友大概知道林为风的来头,也示意算了,两人这才罢休。
林为风坐下,猛喝了一杯酒:“酒吧里就是这样,鱼龙混杂。”
“呵呵呵,这说明,我的美貌还是有人懂得欣赏的。”叶若薇支着下巴看着吧台说道。
“要不要去申请个历史遗产名录?”林为风说道,“……还下次,下次小心就真的变成历史人物了。”
“我后面一页就编你。”叶若薇笑着说,“看你也这么能喝,我们来比酒吧,拼酒拼死也算历史上一桩韵事吧?”
“好啊!不行了可要提前吱声啊!”
两个人便一杯接一杯真的拼起酒来了。
几巡过后,林为风看到叶若薇意识迷离的样子,说道:“我认输我认输。”
“嗯……”叶若薇是有些醉了,伸出一根指尖轻点林为风的鼻梁,“我说吧,我酒量好着呢!”
林为风拦下她举起的酒杯,看着她认真地说:“你不能再喝了。”
“什么嘛~你故意让着我……再来再来!”叶若薇抱着酒瓶子撒娇着说。
“这就算好啊?唉!”林为风怪嗔地口气叹道,制止叶若薇发酒疯,“好了,我真认输,我送你回去。”
第二天,当叶若薇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的床上,大吃一惊坐起,回想起了昨晚的事情立刻跑出门来,偷偷地打量四周,还好,自己在风为林。咦?自己为什么要用还好?
这时林为风声音突然响起,他从厨房走了出来:“醒了啊。”
叶若薇尴尬地捂着自己的脸:“太不好意思了!还说自己酒量好……”
“是呀,害我把你扛上楼梯。”
“噢~”她叫起来,“我真的醉得那么厉害?你没有趁机……”说着故意用怀疑地目光打量林为风。
林为风连忙解释:“我……可没有。我在外面沙发上窝了一宿。你喝得不省人事,我也不知道你住在哪里,又那么晚了,就只有带你来这里了。”
叶若薇笑着:“嗯,我知道,你是大好人!大好人,不介意我借你的卫生间洗个澡吧?”
“快去吧。洗完就可以吃早饭了。”
当叶若薇洗完澡从卫生间里出来时,桌上已经满满当当摆了一桌,林为风仍在厨房忙得不亦乐乎。
叶若薇看着,却说到:“唉,要是吕萌看到,会误会的啊。”
叶若薇强调吕萌,就是要提醒林为风,还有个吕萌,不要忘了还有个吕萌!
当她和林为风聊得投机、当她看着林为风会面红心跳、当他们的目光默契地交汇的时候,她的内心同时也在不断地挣扎。别人也许不了解吕萌,但是她叶若薇却再了解不过了。
即使吕萌全副武装自己,即使她把自己包裹得坚硬无比,心中却也还是有一片柔软的地方,那就是林为风。她能如此喜欢一个人不容易,而且可能也再不会有人能像林为风一样让吕萌迷恋到这种程度。
所以叶若薇不能装作一无所知。
林为风突然停了一下手中的事情,不动声色地淡淡地说了一句,“她能有什么误会。”
叶若薇觉得他的语气像是生气了,心里也暗暗生气:你生气我还生气呢!你如果不是怕吕萌误会,怎么昨晚不给她打电话?至少可以问我住在哪里;你如果不是怕吕萌误会,怎么不敢在吕萌面前正大光明地和我说话?凭什么么只有你能提我就不能提!
叶若薇想着,笑容有些退却:“哦……我想起来了,我还赶着写论文呢,昨天都耽误了一天,今天不能再拖了……”
林为风为自己的语气抱歉起来,求饶地说:“……吃了再走吧……你上次来做的菜,味道我一直记得,不断地在回味,也尝试着做却总感觉少了点什么。你来尝尝看是哪里不对……”
还生气的心,在林为风赤裸裸的祈求下瞬间就融化了,叶若薇心里叹了口气,也终于明白,她终究抗拒不了林为风。
林为风趁机说:“论文吃完饭再写。我知道那难不倒你。”
“……好吧。”叶若薇笑笑,心里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