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吕萌醒来，却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床上，听到外面那三个女人说话的声音，吕萌长叹一口气，揉着眼睛起床出去。
杨抒看她起来了问道：“你起来了啊？”
“你们干嘛起这么早，四个人挤一张床你们睡得着？啊……”吕萌打着呵欠坐下。
“所以我们干脆起来了。”马点点说。
“嗯？只有我一个人睡着了？”吕萌扫一眼桌子，“大早上吃什么饭啊……”
“现在吃的是午饭。”叶若薇回答她。
吕萌不自主地盯着叶若薇，立刻觉得这样不妥，思路断断续续的。
叶若薇给她夹菜：“来，吃点韭菜……”
“吃韭菜可以壮阳……”杨抒也看着吕萌。反正她们三个人都这么小心地跟吕萌说话。
吕萌瞪起眼看她，这个变态讲哪门子的笑话，“治肾亏？”
“不含糖~”马点点悠悠接了一句。
“你们别给我瞎扯了，都装什么傻啊，我爸妈什么时候来？”
“我们装傻，是因为对你不需要用聪明。”叶若薇吞了一口饭，“我还没有打电话。”
“你等什么呢？”
“我等着问是你打还是我打？”
吕萌狠狠瞪了叶若薇一眼。
“好吧好吧，我就知道你不会打……早上打的电话，小姨姨父下午到。也跟校长通了电话，同意你爸妈来了先休息一下，明天再说。”
“那不就结了。”
“结什么结。下午跟我一起去火车站接他们。”
“我要去还萧亦俊自行车。”
“马点点和杨抒可以去。”
“她们不知道停在哪里。”
“你说我就知道了，总之是在学校里面嘛……啊！”马点点说着叫起来。
那是杨抒在桌子底下踩马点点的脚，这个笨蛋啊，都看不出来吕萌是在故意躲避着和吕爸爸吕妈妈的联系，杨抒被她的叫声出卖了，尴尬地低下头。
“没你事。”吕萌瞪了马点点一眼。
马点点撇撇嘴：“喔噢~”
叶若薇和杨抒两人相视默默叹口气。
于是，下午，叶若薇她们三个人去火车站接吕萌的父母，吕萌则一个人在校园里到处游荡还萧亦俊的自行车。
等到下课，吕萌看见萧亦俊从大楼里出来，还没等他走近，直愣愣地把自行车丢过去，“你的车，谢了”，说完就转身走。
“哎哎哎……”萧亦俊眼看着自行车滑过来，想伸手接，手上全都是书；不接吧，自行车眼看着就要倒，这样挣扎着，等丢了手上的书准备接车也来不及了。
萧亦俊看着地上乱作一团的书，叹口气，干脆车和书都不管了，去追吕萌。
“吕萌！”萧亦俊伸手抓住吕萌的胳膊。
吕萌倔强地一甩胳膊。
“马上期末考了，你们三个今天怎么都没来上课？连杨抒都没来上课。”
“哼，你去问杨抒啊！”
“你怎么了？我听说你又打人了，是吗？”
吕萌停下，转身，“跟你有狗屁关系！我信任你，昨天才会甘愿去整理那一大堆衣服。不过你现在不配我的信任了，我凭什么跟你讲！”
萧亦俊眼中又闪现昨天吕萌看到的凄然，说道：“我只是很后悔，不该推荐你做副主席。那些职位不适合你，或者说那些虚名束缚了你。是我自己目光太狭隘……”
吕萌突然怔住，所以，萧亦俊昨天那么做是为了让自己离开那些束缚自己的事务，是为了给自己彻底离开学生会找一个很好的理由……
再回想萧亦俊昨天和那些同学解释时说的话也是：是我工作的失误，大家还是按先来后到的顺序坐……
可是道歉比道谢更难，吕萌看着萧亦俊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在心里想：妈的，不早说，老娘引以为傲的晚会差点被那个插曲毁了……
“喂，我脸上有东西？”
“我……眼睛里面进石头了。”
说罢，她和萧亦俊都笑起来。
在火车站里等待着吕萌父母的时候，叶若薇脑海里以史诗的纪录片形式重温了一遍还生活在安城的往事，可在看到吕萌的父母出来的那一刻，叶若薇还是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小姨穿着红色厚毛衣配黑色工作裙，那是很多年前安城里不可多得的时髦打扮。小姨的艺术素养赋予自己的气质不会被时光磨灭，否则她也不可能生出吕萌这个极有音乐天赋的孩子，但终究还是被时光蒙上了一层灰尘。她紧紧跟着姨父，生怕一走神就走丢了。而姨父已是两鬓星星，早已不见当年意气风发指点方遒的气势，而是小心翼翼，带着唯唯诺诺的笑，仿佛闯入这个大都会的格格不入者。
叶若薇长吁一口气，赶快跑上前去，“小姨！姨父！”，杨抒和马点点也跟上去，“叔叔！阿姨！”，纷纷帮手拿东西。
“啊，薇薇！啊，你们好……”两个人脸上这才露出放松的神情。
“咸菜……是老家买的一点，我不太会做……”吕萌妈妈讪讪笑着递给叶若薇看她带的一些特产。
叶若薇赶快接过来：“啊！小姨，你们真是太好了！还记得我爱吃这个。我们这儿都买不到，我都馋死了！还想着谁能给我带点儿呢！太好了太好了！”
吕萌妈妈莞尔，吕爸爸巴拉巴拉自己稀疏的头发：“你小姨就说一定要给你带点儿……”
叶若薇灿烂地笑着挽起吕萌妈妈，说：“那快点儿，小姨，去我那儿，你得先给我炒上一盘儿，我就爱吃你做的。”
她们一行人坐上了计程车，车上吕萌爸爸紧张地开口问道：“萌萌还好吧？”
“好着呢好着呢！这次是全校的学生工作，请父母来是了解了解学校啊，学生生活、学习情况啊，我就想着借这个由头让你们来看看吕萌，反正是学校安排。她几年没回去看你们了……”
吕爸吕妈都极其轻微地叹了一口气。
杨抒给吕萌打电话，吕萌意想之中的不接不回。
“你知道小林吗？我有跟你提过的……”姨父突然问道。
叶若薇心里惊了一下。
“……当年她离家出走，我和你小姨急疯了，是他偷偷地打电话给我们叫我们不要担心……”
吕妈妈拘谨地触触丈夫的手，姨父用力地握一下，“我跟你小姨挺想谢谢他的。难得来一趟，以后也许就没机会来了……他是个好孩子。”
叶若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如果她没有认识林为风，她一定会想尽办法找他；如果她和林为风没有闹成这样，她一定会帮他们叫来他……
杨抒看到叶若薇踌躇的神色，说道：“叔叔阿姨，先不急，先到薇薇姐公寓休息一下，我们慢慢再说……”
吕萌妈妈连连说：“哎还是别了，太难为你们了……而且吕萌知道会不开心的……”
大家都默默地各自小心翼翼的，只有马点点心无旁骛地给他们讲笑话，就这么来到了公寓。
叶若薇开门，吕萌爸妈却犹豫着不敢落脚。
“姨父，小姨，快进来吧，这不相当于在自己家吗？反正本来也乱糟糟的，再打扫一下就好了。”
吕萌爸妈这才进来，叶若薇带他们来到自己房间，说：“昨晚吕萌在这儿睡的，睡得可香了。”
吕爸吕妈便怔怔地看着那张床，吕妈妈更是颤抖着伸出手来隔着空气缓缓触摸着，仿佛这样能感受到吕萌身体的余温。
杨抒给他们送茶进来，看着这一幕，心头也忍不住颤抖，便拉出叶若薇，来到阳台：“薇薇姐，让风学长来吧，二来吕萌也许会因为他来。”
叶若薇沉默下来。
杨抒眼中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叶若薇幽微地说：“你和马点点去找他吧，怎么说就看你了。”
杨抒笑笑。她知道这很不公平，但为了吕萌以及她的父母，爱情必须作出让步。
林为风在听杨抒说后，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他正等着一个机会能顺理成章地再见到叶若薇，他不能忍受没有她的日子。
林为风便打电话给吕萌：“吕萌，叶……若薇带着你爸妈逛学校的时候我碰见了，我说晚上一起吃个饭给他们接风洗尘，你也来。”
吕萌沉着脸挂了电话，思忖了一会儿，问萧亦俊：“一会儿有个饭局，能陪我一起去吗？”
萧亦俊点点头。
晚一点的时候，叶若薇、吕萌爸妈一行人已经坐在酒店的包间里了，就等着吕萌。
在见到林为风时，感谢之意无需多言，吕萌爸爸妈妈双双眼含热泪地围着他，积攒了多年的感谢的话竟不知从何说起，几近哽咽。
“没什么，我真当吕萌亲妹妹，你们也就像我的父母。”林为风不等他们开口，“今晚你们去我那里住吧，有好多吕萌这些年的照片在我那里。”
叶若薇默默看着林为风跟他们说话，温顺的样子一反往日的随性不羁，心头不觉有些融化。
大家都落座，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吕萌还没有现身，吕爸吕妈越发的紧张和不安了，吕爸爸随意就着话头来排解失落：“唉……已经这么多年没来过城里了，真是都变了样子。”
“还是小城市好。”叶若薇和林为风异口同声地说道，听见彼此的话都互看了一眼。
这时，吕萌和萧亦俊推开门进来，吕萌闷沉着脸谁也不看直接落了座。
萧亦俊则礼貌地跟吕萌爸妈打招呼。
吕爸吕妈看见吕萌已经暗暗激动得不能言语。
萌萌长大了，样子也变化了些，短发还是短短的，瘦了些，但还挺精神……
吕妈妈语无伦次地说着：“饿了吧，上菜，大家，萌萌？”
吕萌只是咳了一下，头也没抬，用筷子敲自己的碗。
吕爸爸也无措地说：“上菜上菜……上菜。”
等到上菜时，叶若薇看到多了一盘杏鲍菇西兰花，心里微微地笑了，吕萌没有忘记过小姨爱吃这道菜。
这顿晚餐，真是所有人都在拼尽全力说笑缓和气氛，看似尴尬无比，但于吕萌父母来说不啻天伦之乐，天上地下绝无仅有。
饭毕，比任何一次聚餐用时都短，吕萌却像经历了什么长久的磨难，丢开碗筷夺路而逃，就只好由林为风、叶若薇陪着她父母去风为林。
林为风带他们上到二楼，“这里都是吕萌帮着布置的”，然后又指着一片墙，“这里面有一些照片是吕萌的，我再去拿”。
这时，吕萌妈妈看着墙上的照片却再也忍不住了，靠在吕爸爸怀里嘤嘤地哭了。
叶若薇和林为风看着，都不胜唏嘘，悄悄离开，去房间里为他们铺床。
两人都不说话，默默地，拉开床单、抖开被罩、套被芯，林为风突然一把抓住叶若薇的手，叶若薇暗暗叫了一声“你！”要挣开，林为风丝毫不松手，又扑过来将叶若薇紧紧压倒在床上。
叶若薇终于不再挣扎，他紊乱的呼吸、急促的心跳，还有身体的温度，全都条理清晰地往她心里脑海里钻。她既逃不开也不想逃开，轻轻说了一句“别让吕萌爸爸妈妈看到了”。
林为风扬起了嘴角，得胜地笑了，吻了一下叶若薇侧脸，起身。
等到确定吕萌父母都睡下，林为风抱着叶若薇悄悄来到阳台。在阳台一隅，林为风早已偷偷地摆上了蜡烛。他将叶若薇放在蜡烛中间，为叶若薇裹上毛毯，再一一点燃蜡烛，从怀里递出一支录音笔到叶若薇面前。
叶若薇接过录音笔，打开来听，一条条全是林为风记录的与叶若薇分开后每天的心情，或歌或吟，或笑或哭，长吁短叹，叶若薇再也忍不住流下泪来。
活了二十多岁的人生从没有为哪个男人哭过，却一再地因为林为风流泪，叶若薇知道，他们的爱情要么就爱得轰轰烈烈要么也结束得壮烈悲惨。
但叶若薇还是打开了怀抱与他紧紧相拥在一起，叶若薇用手捶打着自己的心：“我宁愿骗自己运气不好从来不去抽奖、买彩票，我宁愿骗自己眼光不好从来不去赌什么赌注，因为我明白，对于心里执着的博弈往往是由于过多的欲念，一旦开了口子就会像山崩地裂一样让自己逃无可逃。然而为了爱你，我可以忘了所有的一切！我、赌、了！”
第二天，叶若薇便陪着吕萌父母去学工办，谭副校长、王导师当着吕萌父母的面，一反常态地仿佛配合起叶若薇所说的学校例行工作而已，而私下里对叶若薇说吕萌该受的惩罚还是记一次过吧，这样也好以儆效尤，以利于学校以后的管理。
叶若薇知道原因，看着两人的嘴脸简直恶心得想吐。
吕萌很奇怪事情竟然这么简单就解决了？
七年之后我再采访这一段的时候，吕萌还跟我感叹：“怎么除了杨抒之外的有钱人都这副德行？”
“还有彭子令啊。”
“算了吧，你看彭子令蠢的那德行。”吕萌笑笑，“对了，他还在跟你联系吗？”
“是的……因为他有太多的故事要讲出来，才不会觉得那么沉重。”
守着那样一份灿烂回忆而孤独地生活下去的人，前路必将沉重不已，所以只有讲出来、割出去，即使血肉模糊，但看到天堂里的人从中汲取而永生，才再也不会沉重。
话说回来，既然事情非常简单就解决了，所以吕萌等到她的父母从办公室出来后，用冷硬地口气说到：“家访也访完了，你们可以回去了。”
叶若薇瞪一眼吕萌：“小姨、姨父，再留几天，我陪你们转转，好不容易来一趟！”
吕萌父母都摆摆手：“我们是该回去了，该看的都看够了，其他的没什么想看，我们住在这里也不自在。”
于是很快，叶若薇又要一个人送他们去火车站。
“小姨、姨父你们真是，多留几天，玩几天，也能多跟吕萌接触几天，还有多少这样的时候啊！”
“没事，我们能看她一眼就满足了。看她挺好的，你们都这么照顾她，放心了！”姨父说。
“是啊，薇薇，我们不在她过得自在些。看着她好我们就好，所以还是早点走……”小姨平常都娴静少话，这个时候却感觉跟叶若薇有说不完的话，“真是太麻烦你了，薇薇啊，吕萌给你添了太多麻烦……”
“小姨，没有你坚持说服我妈让我读书，也没有我今天！您跟我说这些干什么。何况吕萌是我亲妹妹。”
叶若薇送完吕萌父母，从火车站出来，一路都眉头紧锁，结果在一根立柱后似乎看到吕萌来不及躲避的身影，立刻跑过去，将吕萌逮了个正着。
叶若薇看着她释然地笑了。
“笑什么笑，神经病啊。”
叶若薇还是笑。
“送走了。”
“嗯，走了，让你好好照顾自己、注意身体，不要给我添麻烦。”
“嘁~”吕萌鄙夷地看一眼她，“想跟你聊聊。”
两个人就近在火车站广场的长椅上坐下。
“你还恨小姨姨父？”
“……我不知道不原谅跟恨是不是一样。我不原谅，为什么要让我跟我最亲爱的哥哥分开！为什么要让我在最爱父母的时候送走我！我不原谅，为什么让我跟哥哥生离死别！当我知道哥哥就要死了，我的哥哥，他需要我，当他最脆弱最痛苦的时候，我只想陪着他……我不介意挨饿受冻，我不介意睡在漏雨的屋子里、长虫的床上，我不介意，我只想陪在他身边，我只想待在他们身边！”
“可是你留下，就不会生离死别了吗！你知道他们承受着怎样的痛苦吗？一边亲生儿子就要永远地离开自己，一边亲生女儿也养不活了，你理解他们面对着怎样的痛苦抉择吗？谁能忍受同时失去两个骨肉。暂时失去你，只是为了永远地不失去你，他们忍受的痛太大了！”
“可是我不在乎我的生死，从来都不！从我知道哥哥的‘怪病’起，七岁！我不在乎，我只想陪着他！”
吕萌说不下去了，叶若薇也不说话。在两人长久的沉默中，天开始慢慢地飘起了雪花。
“要送人为什么不把我送给姨妈？这样我就有你做姐姐了。呵呵呵……”吕萌兀自说笑，试图打破沉默，“在那个我不认识的远亲家里，我常常在想，都是送亲戚，为什么不把我送给姨妈啊，没有哥哥换个姐姐也不错，反正你是我姐姐，呵呵呵……”
叶若薇笑不出来，甚至如鲠在喉地想大声哭出来。
吕萌不知道的是，事实远非她想的那么简单、干净。
以叶若薇母亲视财如命的势利眼光，她都能想象出来自己的母亲是怎样拒绝自己的亲妹妹的：“啊呀，不是你姐姐我不帮你，是我们实在也养不活，已经养了一个没用的女儿，再要一个女儿有什么用！”
她母亲绝对干得出这样的事情。叶若薇上学的年龄比同届同学普遍小两岁就是拜自己母亲所赐。以她的观念，叶若薇提早上学，就可以提早毕业，读完初中就可以嫁人，把包袱甩到婆家去的同时顺便带来一笔不菲的婚嫁彩礼。
如果不是吕萌的妈妈苦苦劝说，叶若薇如今可能已是某个乡邑五大三粗的男人的妻了吧。
叶若薇有时候真是想不通，为什么一卵同胞的亲姐妹，她的母亲就和吕萌的母亲有那么大的差别？
是不是因为母亲以自己的姿色却嫁了父亲那样一个窝囊废，而没有自己漂亮的妹妹却嫁给了一个腰缠万贯的工厂主？吕萌的父亲一直是被叶若薇的母亲作为教训自己丈夫的典范，开口就是：你看看我妹妹，虽说一个妈生的，哪一点比我漂亮，凭什么她就嫁得那么好，我就嫁了你这么个窝囊废？
明明是自己上学时代不好好上学，只能与思想粗俗的人作伴；明明是外公出钱让她们选择自己要学什么，妹妹拿起了吉他，自己却抓起了一大堆发膏、雪花膏、香水，还说妹妹故意讨外公喜欢……
不过，当吕萌家里遭遇那样的变故后自己母亲再没有那样说过。但也许叶若薇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贪婪性格正是受了自己母亲潜移默化的影响。
叶若薇不想跟自己的母亲一样，所以不让她读书，她偏要读，还偏要越读越高。
这些都是吕萌不知道的事实啊。
事实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啊，叶若薇在潜意识里一直觉得对吕萌有一种亏欠，自己母亲犯的错误一定要由她偿还。
天上的雪，一片一片越来越密集了。
“你还记得吗？”吕萌沉浸在回忆中，“我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跟同学在桥上走，你在后面走，我同学顺手一推，把我摔到大马路上了，她说她开玩笑的，你当时没说什么，但是过身之后就找你同班的一个女生，把那个同学给揍了……”
“呵呵呵……你还记得啊？可我记得的是，揍完就被她给告到她父母、老师那里去了，要不是我成绩好老师没说我什么。但是我被我妈狠揍了一顿……我那时就发誓我再也不武力解决任何事情了，我发誓，那一顿揍得真是……”
“哈哈哈……”
“而且，我的女同学叫高露露，那个时候我们多好，可是现在我们成了什么样子……”
“那个时候我也发誓，我会报答你，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不是吧你？什么代价都可以？抢你男人呢？”
“可以！”
“林为风也可以？”
“……”吕萌说，“可以。”
叶若薇一愣，立刻后悔自己开的这一句玩笑。
吕萌看着叶若薇，问题都在嘴边了却又止住了。
叶若薇脸上的表情也都凝固成了一团，缓缓站起身说：“吕萌，亲情是一种枷锁，报答是一种债……”
两个人都极其复杂地注视着对方，叶若薇说：“雪下大了，走吧。”
“你先走，我等一会儿……”
叶若薇便离开，走出去很远之后，却听见远处传来吕萌尖厉的一声长啸。
她回头看去，世界都在茫茫的一片大雪中。什么都被遮盖了，连真相也是，在雪层下的河流里寂寞地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