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字排开的庭院，母家在乡下毕竟是有气势的。单看院子里石凳石鼓，开塘种荷，植桂养花，电动大铁门，大理石的墙贴面赭红的琉璃瓦，就了不起得很。父亲是远近有名的秀才，能人。但这一切在红红眼里都是陌生且冷漠的。红红不喜欢这里，似乎从一出生开始，或者说有点懂事起，就没喜欢过这里，她讨厌鸡飞狗跳，讨厌羊总是饿得直叫，她在等那么一天，永远地离开这里，再不回来。
吃过饭，娘吱一声就找不见人了，兄妹们坐在屋里说话，一时不免冷场。这时门外有人喊了一声：静悄悄的，干什么好事呢？
是二堂姐，还是高挑漂亮的模样。众兄弟姐妹中，她是最出众的一个，170公分的高个子，五官生得清秀好看，尤其是眼睛好像能说话一样灵动。只是命运却是最坏的一个。
二堂姐在24岁的年纪嫁给了一名英俊海员，堂姐夫从部队回家乡，在一海轮公司做领导。堂二姐连生两胎都是丫头，但个个漂亮。尤其是二丫头美得赛天仙。十八年后，乡间百里内也没有一个丫头比得了她的美貌。堂二姐夫是个敦厚之人，把女儿当作掌上明珠。可惜的是堂二姐夫在39岁的年纪突然肝癌离世。如同晴天霹雳，二堂姐差点撞墙去死。
那些年，三姑娘正是事业爬坡的时候，加上孩子小，去乡下道路很不通顺，有时两三年也不回家一趟。好在娘不想，娘最大的优点是心硬，不然，劳累贫困加上多情，早已多灾多病了。她活得硬朗。
等再回去，三姑娘在村头桥看到了堂二姐姐，还是一样的出众，三姑娘是这拨里出众的，但比起堂二姐，还是缺少了那种独一无二的气质。她往哪里一站，都能吸引目光。
那一次回家，知道堂二姐改嫁了，嫁给了一个姓白的锡剧团演员。娘一个劲地问三姑娘：认得前垡的白玉堂不。三姑娘眼睛一翻，问：谁要知道哪个对哪个，做什么呢？人多呢，认得做什么？
娘经常要自三姑娘，看不顺眼，好在三姑娘也看不惯娘。不说话最好。
三姑娘红红的意思，谁想在这个地方呆呢，鸟不拉屎，鸡不下蛋，封闭穷困还封建。家有儿女的只想到东垡的嫁到西垡，西垡的嫁到后垡。既然不想久呆在这里，张三李四关我屁事。娘最终也是理解不了红红的心思的。她才不屑于在这里生活。不管用什么方式，她一定要离开这里。
那几年，父亲已经退休了，整天在家编竹篮子竹席子，是一个很高明的篾匠了。三姑娘回家，总见到父亲在大院子里眯着眼辟篾子，辟好的篾子全在他怀里晃，很诗意。阳光照在他瘦弱的身体上。
就是那次，堂二姐回娘家。她家与红红家一字排开，那时她的父母都不在了，全死于癌症，只有她的兄嫂也就是红红的大堂哥大堂嫂在。
娘与伯母交恶，虽然堂二姐回来，她也顶多热情地招呼一声，不兴喊回屋里问寒问暖的。
印象中，娘也没有真心疼过谁，包括几个女儿。她有自己的事情做，艰难磨灭了她的爱心。
堂二姐又死了丈夫，且又是肝癌。让人惊悚的是，她丈夫兄弟三人全在一年内死光。可怕的家族病，但发作在堂二姐被娶进白家后。乡间一时不免觉得堂二姐命太硬。她跟前夫的大女儿青青已到了嫁人的年龄，到了城里一去不回，她一定有着红红一样的想法，离开，永不回来。堂二姐连去帮忙带孩子的机会也没有。女儿的亲家母说自己身体不好，言下之意不经堂二姐随便一克，命就没有了。
二姑娘，那个美得像天仙的女儿终究是嫁了一个大老板，跑船营生的。堂二姐有时也会去住几天。
虽然半老徐娘，堂二姐却不会再嫁了。她信命了，还是自己一个人过吧，省得连累了谁。但听娘说，白家还有一个妹妹健在，某天带了几个亲戚揣着公证材料上门来收房子。二堂姐与白先生是半路夫妻，过了三年，没有一男半女，自然也没有理由呆在那里。
娘家是回不来了。小女儿那里也不能长住。二堂姐想起了到城里打工。近60岁了在人家也是万般不适应，但也只能将就着。也不知她住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