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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每一位游子都归心似箭。不是每一位衣锦还乡的人都能得到锣鼓喧天红旗招展的夹道欢迎。红红在家乡是悲情的一滴泪。

老乡季鹰不愿意做官,他说秋风一刮,莼菜就老了,鲈鱼就肥肉,还是回家吧。

红红看到肥美清蒸鲈鱼,硕大的蟹肉圆子。只有在这里吃它才有家乡的味道,否则也不过是一道美食。

凌不说话,拿眼神示意红红多吃些。那眼神是慈爱的,是关心的,仿佛红红在外面一直受苦,不能吃饱。

只有到了一把年纪,人才愿意回到故土,无论成功与失败。秋天的风吹过面颊有寒冷的感觉,这感觉叫人清醒,让叫人忘记。

席间来了位叫横山旧客的诗人。也是家乡人,比红红年龄相仿。同年龄的人,经历大致相当。红红也喜欢诗歌,经常会读一读旧诗,仿佛看到自己年轻的时候,也仿佛觉得自己还有一份独立的思想在。

横山旧客是个非常让人快乐的人,说着说着站起来朗诵自己写的诗《长江之歌》。带着家乡口音的长江诗歌朗诵,激情是一样的,感觉却是陌生的。红红仿佛在家乡从来没有年轻过,从来没有过快乐的激情。

红红一个人游荡在家乡之外500多公里的地方,一个人做着地老天荒的梦,但这个梦就要醒了。造桥修路建机场,条条路都指向老家,那个曾经偏僻贫穷也避之犹恐不及的地方。

老家一片水乡景象,河流纵横,莲荷遍池,菱角花开,青山绿水,男人们个子普遍不高,女人个个眉清目秀。在三国的时候,孙权的东吴国政权所在地在江南的镇江,在长江水流经的地方,有一片水域渐渐从江水中冒出,不多久,沙滩长满芦苇,冬季荻花飞舞,春季江水漫过青纱帐。传说孙权的兄长孙策是带兵的高手,他把水军拉到津渡去训练,把陆军拉到红红的老家一望无际的沙洲,在1700多年前还是荒无人烟的地方,士兵们训练骑射,天天操练,喊声震天,英勇无比。更有在一片荒原上驰聘的骑兵。南宋的时候,岳飞带着众人渡江来到这里安营扎寨,繁衍生息。长江的赐予,风调雨顺,这里渐渐人丁兴旺。

红红的爹棠棣说,本来我们家是不姓蒋的,爹爹很不喜欢这么个蒋字。举出一串反面角色的例子。

红红好奇,不姓蒋又姓什么呢?

爹崭钉截铁地说,姓金。我们是北方人,不是南人。南人都太有心眼,不像北人那样直爽通透。

红红无语,爹是北方人,即使他受过良好的教育,是个读书人,他的血液里依旧是北方人的血性。

也难怪爹爹那么喜欢岳飞的《满江红》,经常吟哦: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爹爹的人生原本也是一杯苦水,不说也罢。只是他伸手打向奶奶的老拳,在红红心里一直也没有收回过。以致爹爹不得善终,红红也就真的没流一滴泪。乡人对她的绝情也不是没有议论。终究是狠心人的女儿也是铁石心肠吧。

说到底红红不喜欢这样的宴会。一而再的以每一个莫须有的理由站起来你敬我敬,你方敬罢我登场,说一大串一出门就忘掉的客套话。一顿好饭要不让酒气破坏了,要不让没完没了的你敬我敬破坏了,不折腾一顿好饭仿佛就辜负了请客人的心意。

可是饭局从来不都是这样的吗?而且一个人饭局多到难以招架,人生就春风得意不是吗?

玄斌原来是不能沾一滴酒的,却是个热闹的人。看来生意做大了,人们才可以原谅他可以不端酒杯,他端着一杯白水,谦虚有礼地敬各位,以一个极其清醒的头脑看着人生百态,红脸的、白脸的、黑脸的、笑脸的。红红在他身上看到了一个成功男人的素质,或许叫做魅力的东西,不禁心中一动。

席间一个老男,一直埋头吃饭,好酒量,眼看着就要高了,却始终清醒。凌介绍时说他是规划设计院的院长,姓端木,块头很大,长方脸。凌介绍得模糊,一听就知道是退了二线的。可能因为刚御了职,所以说话不免放开了些。原来一定是玄斌他们的好朋友吧,说到未来的规划,在长江一侧,堤坝之外,红红的家乡就要被规划成一个星级度假中心了。红红是第一次得知如此确实的消息。几年前,因为可能会涉及到拆迁,娘情绪低落,整日抱怨自己就要做孤魂野鬼了,可是,几年过去了,拆迁的事一点动静也没有。后来又是新农村建设规划,娘的三层楼要被拆掉并到城市边缘,住进统一的高楼,娘又是好一阵躁动。

多少年前,红红的哥哥远走高飞在广州工作,他跟嫂子要确定定居广州时,娘三番五次电话过去,哭得像个泪人。快回来啊,老东西要我人命啊,你不回来就见不到你老娘了啊。开始时,哥哥青青都会救火一样立刻赶到家里,也有那么一两次娘被打得遍体紫痕。但哥嫂刚到广州是何等艰难,终于可以立足,哪舍得放弃。而且回到老家事业、前途将全部泡汤。

后来有一次快过年了,娘在半夜电话给哥哥青,声嘶力竭,杀人了呀,杀人了呀。

爹爹退休后,与娘同处一窝,唯一的娱乐就是吵。娘是一个很会挑起话题,并且迅速让对方怒不可遏,忍无可忍的人,她的绝招是鱼死网破,你顶多打死我,否则不能阻止我的言论。

爹的拳头于是有了用武之地。替死鬼奶奶去世了,没有人再给她阻挡拳头,所以娘当起了人肉包。

年底,正好哥哥也准备放年假在家多住几天,好理理父母之间矛盾究竟在哪里。哪知,青回到家,看到的娘一只眼睛已不开,一只眼睛只留一条缝。娘就像一个受罪委屈的孩子,进进出出,一个矮小苍老的身影。青青是个孝子,从此发誓再不离开娘的视线。就这样,一个总工程师放弃了前程,回到家乡,给一家私人企业做技术管理。

老房子要拆了,娘也许是知道的吧。爹已埋到了地下,总算有一个葬身之地。娘的未来就不知道在哪里了。

一直到深夜,风很冷了,路灯也疲倦了,饭局才散。红红被安排住在院子的西厢房,看出来是用来招待贵客的。一幅《庄子秋水图》写意国画挂在雪白的墙壁上,红红在这里看到了文化,差点笑出声来。窗外几丛孝子竹发出悉悉索索的秋声。

可不是,早秋了呢,在家乡住在会所里,红红变成了一名羁旅。但有凌的照拂,心有了皈依是暖融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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