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红的哥哥青青为了在毗芦买房子的事少不得跟红红联络得多些,但也仅限于QQ和微信。他们都太了解母亲了,凡事很强势,很少让别人做主,尊重别人意见的。
娘对圩区拆迁有自己的看法,她认为这事前几年也闹过,现在又提,未必这次就能成,所以也没上心。依红红的判断,玄斌可能拿不下这么大的工程。即使地方政府投资占比20%,北京某公司投资占比60%,玄斌出20%。这20%就是10多个亿。而对于搞商品住宅起家的玄斌,做旅游地产,不是他的强项。而政府对每亩地价一直不肯让步。
当然,从另一个角度讲,红红的家乡圩区并不是做旅游地产的最理想场所。说起来毗芦镇倒是好很多,在交通要道,自然资源十分丰富,且有成熟的古镇老街。这也是青青想重新买毗芦镇人家旧宅院的原因吧。
青青告诉红红,早些年他是与邻居金元一起买的。红红说,这个自然知道,那应该有十多年了,还曾高兴过,终于不用回到恶梦一样的僻壤。青青说,前几日他去过毗芦镇,看到金元买的房子经过翻修,现在一大半出租,自己住在三楼,而青青为了爹娘在乡下建的三层楼不可同日而语。乡下的房子是给村里人看的,镇上的房子是招财进宝的。红红的确知道青青最心痛的是这件事。但爹娘完全不为他算这笔账。
也是巧,娘提起了金元。红红就想起金元的老婆梅兰。梅兰是干瘪的瘦女人,性子很慢。冬天的时候,红红的娘把一堆碗筷放在大锅里,等第二天烧热了水洗涮,但梅兰总要一点一点洗呀擦呀,是村里睡得最晚的一个。家里一尘不染,门前的院子片叶不留。娘不一样,她是个急性子,家里鲜有打扫的,很早前养羊时,臭味熏天,后来是养鸡,一大群,能飞到吃饭桌上,而苍蝇在娘看来就是益虫,家里到处都是苍蝇,吃饭的碗里是苍蝇,吃饭桌上脏,娘可以扫地时顺手扫一下桌面。红红曾有数次拉肚子,最记得一次,高考过后,她拉了一个多星期,从床上爬下来就眩晕,娘讥笑她像个林黛玉似的,这个家里就她娇气。后来,因为体重只有70多斤,体检时医生又查得她心跳过速,硬是落榜了。
娘只怪女儿身体不好,生红红的气。里里外外一阵风似的,眼里只当红红是隐形人。
娘总是居高临下的,她很瞧不起梅兰,暗地里干脆喊她慢性子。
金元就是元宝爷爷的哥哥,兄弟二人的名字连起来就是金元宝。他家的辈份在村里比较高,金元的年纪不及爹爹大,但辈份上高一级,爹爹喊金元都喊叔叔,但碍于年纪的确有差别,替了孩子的名,爹娘都喊元宝与金元爷爷。
金元是村里的人物,在一家大企业做工程师。这个称谓在童年时的红红眼里就是科学家。金元很少回村里,他的三个儿子个个都没怎么好好读书,但听说后来家里开了厂,三兄弟动手能力很强,生产什么模具发了一些财。
后来,村里的人越来越少了。金元带着他们一家子离开了村子。
红红永远忘不了发生在金元爷爷家的一件事。梅兰奶奶养过猪。那是一个夏天,天气异常热。大人们中午歇昼要到太阳快要落山了才下地。那时村里还长棉花,大热的天,棉花也疯长,棉杆蹿得比人也高一截。不知道为何赶在中午全体劳力要给棉花杆打头,也就是把顶头的一截弄掉,可能是防止长更高的个子吧。男女劳力们一阵风似的往前呼呼呼赶。红红站在地头,看着这景象,觉得他们很是了不起,手脚麻利。
大人们旋风一样忙完一大片就回家了,天气的确太热了,大人们个个汗流浃背,有的跳到了河里,水实在太清了,洗完澡,哼着歌回家。
红红一个人转到了村后,也就是金元爷爷家后面,因为她听到了小猪的叫声,很好奇。
金元爷爷家的房子旁边是一条通往村后的巷子,巷子被竹子包围得成狭狭的过道。红红平时可不敢一个人走这条路,偶尔跟在大人后走一次,也不敢看村后的河水。这河里淹死过两个人,有水鬼。红红走到村后,巷子与村后的路形成一个三角地带,一个大得很的粪池就挖在这里,人们沿圆形的粪池走一圈也要个几十步的。每隔一断时间全村家家户户的猪粪都要突击运往这里,然后再施到地里。
是个大夏天,粪池表面结了厚厚的盖子,站在边上看,青皮的花皮的赭色皮的田鸡在粪池里安然得很。
可是那一次粪池一点也不平静。金元爷爷把他家的小猪一只只拎了过来,然后投到粪池里。来来回回拎了十五六头小猪。
小猪们被扔到池子里,有的被闷到盖子底下去了,一声不响就淹死了,但有四五只小猪非常顽强,它们钻出粪茄,沿着池壁拼命地要往上爬。金元爷爷拿着铁锨按住小猪的身子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地往下按。
金元爷爷一声不响。红红一个人站在他对面,很不理解他为什么这么做。
终于,所有的小猪都没声息了,粪茄结成的盖子把一切都盖住了。
红红很扫兴地回到家。到了晚饭时间突然想起来,就问娘,金元爷爷为什么要把小猪全淹死。
娘说,全是瘟猪啊,早扔早了。梅兰也是的,男人挣那么多钱,又是养猪又是养羊,鸡鸭一样不少,发财心太重了。今年天气这么热,一窝小猪全瘟死了。
可是过了几天,红红家的一头大猪也得了瘟病。天气那么热,人都受不了,猪睡在又暗又不通风的猪栏里。兽医也来了,把猪弄在院子里,红红第一次见到猪也要挂水的。100多斤重的大猪了,全身通红,一声也不叫。后来猪还是死了。爹要让人把猪抬走,娘却不肯,托人在很远的地方找了一家做卖猪肉生意的,便宜卖给了人家。
那年的天气可真热,因为闷热显得格外漫长。知了在枫杨上一个劲地叫,我长了不少个子,有了女孩意识,像个大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