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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缇脸上的伤在柳长华的良药下一日之内就有了大幅好转,可心底还是沉甸甸的,原以为跟郑宪文的关系像石头一样牢不可破,但事实证明,这石头也是中空的,完全不可靠。她憋着一口气,不想跟郑宪文道歉,实际上也根本没机会遇到他。

有时候柳长华叫她去吃饭,饭桌上也从来不见他,问起来都是说他最近太忙。

柳长华就叹气,“孩子大了就留不住了。若声要在外面住,宪文也不回来。还是小缇好啊,一直留在爸妈身边。”

郑柏常不以为然,“孩子大了,自然不想跟父母一起住,孟缇以后也是的。”

“只要我爸妈不赶我,我肯定不搬的。”孟缇说。

“你爸妈哪里舍得赶你,”柳长华说着就给她盛了碗汤,“他们再也找不到这样听话的女儿了。唉,要是若声有你一半听话就好了。”

孟缇抿嘴笑了笑,看着只有三个人的饭厅,怅然若失。

在郑家吃得酒足饭饱后回家,就接到了父母打回来的电话,孟缇自然是报喜不报忧的,只说自己保研的事情很顺利。孟思明笑了几声,连声说好,又说:“但是学习还是不能放松的。”

孟缇连连点头,想起他在电话那边看不到,赶紧补上一句,“爸,我这次没给你丢脸吧?”

她还是对高考的事情耿耿于怀,孟思明笑着摇头,“傻孩子啊,丢脸都没什么要紧,你好好的就行。”

孟缇心里一阵暖流慢慢淌过去,整个身体都暖和了。

孟缇提到王熙如的事情,说如果她明年去美国后,请孟徵在美国的时候多多照顾。

孟缇以前在家里多次提起过王熙如,孟徵对这个姑娘也有所了解,“嗯”了一声,“原来通知书都到了,你同学很厉害。”

“是啊。”只要是跟王熙如有关,孟缇都是不遗余力地夸奖。

她兴致很高,夸了一长串,孟徵就问:“她离开后,你不会难过吗?”

难得孟徵居然会问这么感性的问题,孟缇简直吃惊得握不住话筒,“啊”了一下才说:“难过是肯定有的,但那是告别时候的事情。现在不用还透支,我只为她高兴啊。”

“既然王熙如都可以选择出国,你为什么不行?我可以帮你联系学校。”

孟缇很干脆地拒绝,“我还不想出去。”

孟徵似乎预料到了她的拒绝,停了停说:“总之,你考虑一下,反正还有半年你才毕业。”

虽然郁闷的事情很多,好事也不是一件都没有,例如奖学金总算在大半个学期过了之后姗姗来迟。有钱总是好事,相比之下脸上的肿痛都不算什么大事了。

到了周末,腿基本痊愈,脸上的肿痛也消了,孟缇拿着上课的笔记和王熙如的奖学金去了医院。

几天不见,王熙如的情况大有好转,复健上了轨道,拄着拐杖可以沿着走廊散散步,还可以去花园逛逛。孟缇和她两个人坐在医院的阳台上,裹得严严实实的,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说着班里同学的情况。

在医院的日子,不论怎么悠闲也总是难挨的,不过王熙如总能找到自娱自乐的办法,那就是看书做题——她真的是把学习数学当成了乐趣,加上她母亲的监督,维持着十分规律的作息时间。

两个人正在聊天,王熙如的母亲却对孟缇使了个眼色。孟缇找了个借口跟着王熙如的母亲来到走廊上,问:“阿姨,怎么了?”

王熙如的母亲面有忧色,指了指走廊尽头,“小孟啊,那个男生你认识吗?”

顺着她的手指看出去,丁雷站在走廊尽头的门口前不停地转圈。那么高一个人,突兀得好像平地上立起来的会移动的棍子,格外惹人注意。

“我认识,”孟缇顿时沉下了脸,“他来干什么?”

“哎,起初是送东西,水果啊、花啊什么的,但这几天都像幽灵一样在病房附近打转。我好几次看到他扒着门口看,怪吓人的。”

孟缇心里波涛起伏。王熙如对丁雷一直是客客气气的,因为怕得罪他后惹事,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从孟缇出事之后,王熙如对丁雷一反常态,也不知道丁雷有没有记恨。

“他有没有对熙如怎么样?”

“这倒没有。他带着一堆东西来探病,我也不好赶他走。我有两次看到熙如骂他,他也听着。小孟,熙如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是男朋友吗?”

“不是的,阿姨,”孟缇沉吟,“您别担心,我去跟他谈谈。”

现在不比那天晚上的情况,孟缇定了定神,把手机捏在手里,打听好了医院保安处的电话后才朝他走过去。走廊并不长,但也足够让丁雷转身过来并且看清她了。孟缇不动声色地继续前行。丁雷散乱的眼神在看到她时一下子就直了,恍恍惚惚就像一个梦游者。他双手握在一起,看来脱臼的胳膊已经接上了。

孟缇提高警惕,“你又想干什么?鬼鬼祟祟地当偷窥者?”

丁雷一瞬间扬起了拳头,浑身奓了一下,好像猫科动物被挑逗时的反应,但他很快克制了情绪,声音还是粗粝的,“我不是,我是来看王老师的!”

“咦,叫王老师了?”孟缇是真的很惊讶,颇有成就感地想,那天晚上他真是被赵初年教训得够惨,以暴制暴的确有着非常好的效果,但她始终不敢完全相信他,顿了顿才说,“要去见熙如当然可以,不过你先跟我保证不要玩什么花样。”

丁雷的表情十分僵硬,紧紧地咬住腮帮子,心不甘情不愿地皱着眉头,恶狠狠地盯着她。

孟缇觉得自己不能跟他一般见识,如果自己也瞪他,这谈话就没法进行下去了,于是问了句,“你手臂接上了吗?”

一提到手臂,他的表情立刻变了。此时有风从窗口吹进医院的走廊,他明显地瑟缩了一下,紧张地四下查看。

孟缇估计他也不敢再闹,平心静气地开口,“他现在不在这里。”

这话令丁雷的情绪放松下来,纠结的浓浓剑眉也舒展了片刻。孟缇现在才发现他虽然个子高其实还是个孩子。其实丁雷长得并不赖,皮肤是很健康的棕色,眉宇彼有些英挺,露出一点孩子气的表情。

孟缇对他的戒心虽然没去,但光天化日之下,在人来人往的医院里,也没什么可担心的,指了指最近的一排坐椅,“坐下吧,我问你一点事。”

丁雷很快地扫了她一眼,又梗着脖子看向走廊的墙壁,硬邦邦地问:“什么话?”

“你不愿意坐那就站着吧,”她心里动了动,问他,“你真的担心熙如?”

丁雷点了点头,支支吾吾地“嗯”了一声。

“为什么?她只是补习班的老师而已。”

孟缇问得直接,他的脸却红了一下,好像有人在他下巴底部烧了一把火,那丝殷红慢慢地从下巴扩展到了整张脸,棕色皮肤于是变成了诡异的暗红色,像在红墨水里浸过,但看上去不再强硬。

“我觉得她的课上得很好,比我见过的所有老师都好,”丁雷垂着头,犹犹豫豫地说出来,“我数学成绩那么差,可听了她的课,那些题目都会做了……她很聪明,跟她说话感觉很舒服,我真的很羡慕她……”

孟缇叹口气,说:“你跟我过来。”

两人来到王熙如的病房门口,隔着门上的玻璃看过去,病房里异常热闹,有四五个人在探望临床的病人,还有两个小孩子在房间里跑来跑去。在这喧闹声中,王熙如面沉似水,端坐在病床上,背脊笔直,以移动小桌为书桌,拿着笔伏案计算,好像这里是学校的自习室。

孟缇瞥一眼丁雷的侧脸,不轻不重地说:“你如果能以她为目标的话,就应该好好学习。”

丁雷绞着手指,想推门但是又不敢,像千百年的顽石一样沉默着。他是个藏不住表情的人,想什么都写在脸上。

孟缇心思一动,一把拉开门,把他推进了病房。

他愕然回头,瞪着孟缇,“你干什么?”

“何必偷偷摸摸,有什么话就说清楚,跟我过去。”

这么多年的朋友,孟缇很清楚王熙如进入学习状态后真是雷都打不动的状态,走过去后拿手在她面前一晃,说:“我带了人来看你。”

王熙如抬头,看到孟缇后展颜一笑,可那个笑容在瞥到丁雷后硬生生地收住了。她把手里的铅笔按在计算本上,取而代之是尖锐的话语,“我不是让你滚吗?看到你这张脸就恶心。怎么又来了?你又想干什么?”

丁雷瑟缩了一下,脚步移动着就要后退。

孟缇见状哭笑不得,这么个大男生在王熙如面前好像条虚弱的小狈一样,那股暴戾的性子不翼而飞,连脾气没了,只余下看人眼色的本领,时刻高度谨慎,一旦发现情况不对就打算逃窜。

“熙如,别生气,我带他来的。”孟缇说。

“你还真是善良,”王熙如没好气,“脸上的伤都好了?”

“他天天在医院里当游魂也不是个事情。”孟缇在病床边坐下,握住王熙如的手,“嗯,熙如,虽然我可能看走眼,但我觉得,也许他现在吸取了教训,大概改了一点。”

王熙如嗤笑了一声,轻蔑十足,明显是对着丁雷的,然后才一句一顿地开口,“改?真的会改吗?你那些猪朋狗友怎么办?”

丁雷讷讷地说:“王老师,我不敢了。”

王熙如有种重拳没处使的感觉,只说:“我告诉过你,你对我不满可以冲着我来,但不要对我的朋友。虽然我也不能对你怎么样,但如果再有下一次,我不会原谅你。”

“嗯,我不会了,”丁雷的声音都在发颤,“我会考上大学的。”

王熙如嗤之以鼻,“等你考上后再跟我说,反正说大话也不要钱的。”

丁雷脸色忽青忽白,嘴唇动了动想说话,但什么都没说出口。他很快地垂下头去,不再说话,朝王熙如鞠了个躬就垂着头转身离开了。高大的男孩子,长腿宽肩的,偏偏耷拉着脑袋,怎么看都是灰心丧气的模样,像只被遗弃的小狈。

孟缇站在病房窗口,看着他的背影穿过马路,消失在人群之中,才慢慢地回头,“我算看出来了,他很喜欢你吧,恨不得拿你的话当圣旨。”

王熙如异常疲惫,“被这种人喜欢,会短寿的,大脑里好像缺了根筋一样。”

“只有这样,才不会不可救药吧。”

“如果他真的学好了,我真是谢天谢地了,只要他别找你的麻烦就好了。”

“应该是不会了。”

“那就好。”

孟缇吃过午饭后就离开了医院,她走到公车站,顺手买了份报纸才上了公车。

报纸的周末版总是比平时的稍微好看一些,中间还有着若干张大幅的楼盘广告,漂亮得简直可以直接去参加摄影展了。孟缇拧着眉心看着广告下方“升恒地产”几个字,又想起了赵初年,心里蓦然一动。

她扔下广告,看了几眼新闻,很快翻到了文娱版,照例是八卦新闻,各路明星上演分分合合,有的意气风发,有的黯然神伤,看着也颇热闹。

不过她的目光很快就被另一则新闻吸引过去,某知名导演表示要将范夜的小说《故国》改编成电影,正在全国范围内广泛甄选男女主角。当然这并不是什么太惊人的新闻,引起孟缇惊讶的却是这里面的一段话——

“本片的编剧将由著名作家沈林担任,他是范夜的崇拜者和追随着,他目前正在为写范夜的生平传记而收集资料。因为我们耳熟能详的这位知名小说家是如此神秘,他的生平对大众而言是一个难解的谜题。这本传记,也许会给我们带来另一个真实的范夜。”

孟缇之前从未听过这个叫沈林的作家,不过她说到底也是理科生,虽然在理科生中她也算是博览群书,但这个文坛——如果真的存在的话——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只要你愿意,容身之地相当大,这样介于很出名和一般知名度之间的作家一抓一大把。

一回到家,孟缇就查了查关于沈林的相关信息,得知他是个三十岁出头的青年作家,时不时担任一下编剧,文学期刊上定期出现他的作品,出过两三本中短篇小说集,写过两部电影剧本一个电视剧剧本。他应该小有名气,但报纸上的“著名”二字显然是过誉了。从他的文章里,可以看出范夜对他的影响极大,字里行间都看得到范夜的影子。

这种相似性并不是抄袭,实际上连模仿都算不上。中篇小说和长篇小说,其实没什么可比性,两个人写作的题材也相差很多。

可相似就是相似,十分微妙,好像一个不能诉诸于人的秘密,只有最熟悉他们的人才知道其中的差别,好比烙印一样烙在了他的文风里。语言文字就是作家的基因,连基因都被范夜影响了,写出来的东西毫无疑问就落下了范夜的痕迹。

她滚动着鼠标查资料,有点心神不宁,那句“最后一只白雁飞过城市上空”忽然划过脑海。这段时间因为王熙如和她自己轮番受伤,那本《白雁》只看了开始几页就放到了一旁,她很久都没有再碰过,很自然的,噩梦也远去了。

也许现在应该重新拿起来了。

尖锐的声音忽然从楼下响起,像是木料或者金属划过地板的声音。她一惊,立刻下了楼,怀着心事下到三楼,却看到郑家房门大大敞开,郑若声叉着腰站在楼道里,指挥着两个满头大汗的工人小心翼翼地把钢琴搬出来。

琴身已经用厚厚的半透明薄膜包裹住,但依然可以从擦得极其光亮的琴腿上看出保养的程度。郑若声拍着楼梯扶手,心急如焚地不断强调,“你们小心点,先抬腿再递琴身,千万别擦到门,这架钢琴很贵的。”

孟缇傻了眼,在楼梯上愣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若声姐,这是做什么?你要把钢琴搬走?”

“搬家而已,别这么大惊小敝的。”郑若声回头看了眼她。孟缇注意到她沾了一手的灰,她一向打扮得漂亮入时,但现在只穿着老旧蓝布衣裤,胡乱地绾着头发,一看就是搬家中的人必有的灰头土脸状态。

“另外,不是我搬家,是我哥。”

“啊?”

“我哥要搬出去,他这几天没空,我就代劳了。”

“郑大哥要搬出去?为什么?”孟缇彻底糊涂了,“他在自己家里住得不好吗?”

工人们已经把钢琴从门内顺了出来,三个人一人抬着一个支架,竭力使钢琴悬空。郑若声嘱咐这个嘱咐那个,又跟着走了好几步,看着工人把钢琴搬走后才说:“我都在外面住,更不要说我哥了。他早就买了房子装修好了。”

“他不是才回国两三个月吗?”

郑若声匪夷所思地看着她,“你以为我哥这几年在国外光读书了?”

孟缇隐约想起那次柳长华生日时听到的话,似乎的确提到了郑宪文在国外读书时,也参与设计了一些大型的建筑项目,肯定有部分收入。建筑师本来就是高薪行业,再说他还有父母支持,买得起房子也不奇怪,是她太大惊小敝了。她有些微的伤心,这么大的事情,郑宪文居然一个字都没有跟她吐露过,都要搬家了居然一点迹象都没有。

郑若声显然也这么觉得,“看来我哥没告诉你他要搬出去了。你们闹矛盾了吧?难怪这几天我哥提到你的名字脸色就难看得很。”

孟缇垂着头,轻声呢喃,“他大概对我很生气。”

几个工人又搬出了郑宪文房间里那只巨大的书柜,还有人抱着一只平淡无奇的大纸箱子。

“等一下,这里哪里的箱子?”

那个搬家工人非常年轻,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有点稚气未脱的青涩。他站住,解释说:“在衣柜顶上发现的。”

“我不记得我哥给我的清单里有这样一个箱子啊,到底是什么东西?”郑若声一把掀开纸盖。

孟缇就在她身边,目光也扫了过去,一见之下,却愣住了。

箱子里没有太多东西,收拾得非常整齐,是各种各样、大小不一的礼品包装盒,看上去很有些年头,最上面放着数张卡片。郑若声随手翻开了一张,“咦”了一声。

箱子才一打开孟缇就彻底明白了,这是她这十多年来送给郑宪文的生日礼物、元旦礼物、新年贺卡等。现在想来,除了一套古建筑画册外,送的礼物其实大都很愚蠢,那时她毕竟是中学生,也没有多余的钱买礼物,东西大都是自己亲手做出来的,花花绿绿的贺卡,蹩脚的十字绣,还有一盒子五颜六色的纸星星——当时大概脑子真是短路,她怎么就没想到,郑宪文这样一个大男生怎么会喜欢这样女性化的小物件。

不过他的风度一直极好,从来也没有说过不喜欢她送的礼物,只是笑着说“谢谢”就放到了一边。

她原以为他早就扔掉了。

孟缇眼眶有点热,好一阵子没法出声。郑若声草草翻了翻,“啧”了一声,“你送给我哥的礼物,没想到他还这么小心地收着,竟然连点灰尘都没有,回来这段时间他应该都擦过一次的。我给他的礼物早不知道被他放哪里去了。”

孟缇接话也不是,不接话也不是,大概是被玻璃杯里五颜六色的星星晃花了眼。

“好了,拿走吧。”

郑若声挥了挥手,让工人把箱子搬下去,又正色说:“我哥这么宠你,你真不应该惹他生气。这么久了他还没消气,你扪心自问,从小到大,他什么事情不顺着你?”

“是我不对。”

自从那晚之后,她好几天没有看到郑宪文了。她知道她惹他生气了,若是以往,早就打电话过去了,但现在不行。郑宪文对赵初年的成见太深,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化解的事情。她只怕一个言语不和,跟他的关系越发僵了。

她这个反应是意料之外的,郑若声也有点奇怪,“孟缇,你不是一直喜欢我哥吗?他说东你都不敢往西,怎么能跟他闹成这样?以前我的确不支持你们,现在吗,只要我哥喜欢,我也没什么意见了,但我还是不会叫你嫂子就是了。”

孟缇脸涨得通红,站在楼梯上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我哥这个人啊,如果不是跟你闹得不愉快,大概也不会这么早搬出去。”郑若声重重地叹了口气,“别倔犟了,我把他的地址给你,你什么时候过去找他,亲自赔礼道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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