舱底积水愈来愈多,整个大船因为四散惊恐逃逸的姑娘们而晃动得愈发剧烈。缠斗中,紫鹞发觉黎纾的内息甚是微弱,遂提起内劲将手中短剑射出,短剑穿过重重剑气直向黎纾心口射去,景少洵剑眉一扬,旋身将黎纾护在怀中,以玉笛将短剑格开。
紫鹞唇角微勾,眼底隐有狡黠微光一闪而逝,他似是看准了景少洵十分在意黎纾,遂不待景少洵调整身形便再次出手,这一次剑气较之上次愈发凌寒,而动作也愈发迅疾,其余两位大汉也在同时以内劲将手中短剑射出,三柄短剑先后指向黎纾要害,一时竟令景少洵招架不及,险状渐生。
黎纾眸光遽然一沉,冷冽如冰,手摸到袖中的薬草药丸,在景少洵怀中沉声说了句:“莫要担心我。”
“你……服了什么?”景少洵心中赫然一沉,怔怔看着黎纾,方才为她调息时,他便知道所谓的旧疾不过是一个幌子,她体内所积存的更像是毒。
“是什么不重要,只要能退敌救人。你是一个心志高远的人,必定不希望在没有得到一丝半点想要的东西前,便被利剑穿喉,做了他人的剑下鬼,既不想丢下我不管,再说这些便尤显多余,更何况薬草所提炼的药丸入口即溶。”黎纾语气平平,面上没有太多情绪变化,似乎在说着不关己的事情。
景少洵闻言,惊在当场。
薬草乃百毒之一,可以在最短时间内最大程度提升习武者的潜力。曾一度被塞外魔教应用于对抗名门正派的剿杀,服用者多为魔教的死士,服用后短则四五日,长则二三月便会死于余毒引起的内力反噬以及经脉逆行,这在江湖中已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所以魔教此举也多为江湖正派所不齿。
黎纾迅速调息后突然轻轻一笑,她的嘴角冷冷牵起,得意却又寒冷的笑容落入他复杂的眸光里,看上去有些古怪。一个一年前便存了鱼死网破之心的人,并不惧怕生死,只有些许遗憾。凌云剑滑落掌心,迅速扫视一番亦是惊讶不已的紫鹞三人,脚尖一挑,以迅疾之姿执剑向紫鹞刺去。
剑,极快。
势,极利。
紫鹞被激荡的剑气迫得目不能视,只觉寒意及身。剑尖即将入喉时,他终于收回神思,迅速向后退了半步,原以为避过了剑势,却不想凌云剑在内力的驭使下突然延长,仅是一瞬,袖剑变作一把地地道道的利剑。紫鹞再次一惊,双目微瞠,肩膀处也因这片刻的迟疑传来刺骨锥心的痛意。
鲜血染了剑寒,缓缓流动,滴落在船头甲板上,黎纾那双清冷的不曾沾染尘烟的眸子也在她拔剑时染上了猩红之色,令她看上去多了几分妖艳。
“凌云剑。”紫鹞惊疑万分,目光凝聚在黎纾紧握在手中的宝剑,“此剑怎么会在姑娘手上?”
凌云剑乃是当年逍遥真人为即将去往穆国的平舆王子所铸,剑柄选用扶桑最上乘的青田玉,柄上不曾题字,只刻有一盘残局,据传乃是平舆王子与逍遥真人于回风崖对弈之局。这么多年他以为主上只是因为心中悲伤之极,不想看到平舆王子的遗物,才将此剑束之高阁,可是却不想这剑竟在黎纾手中。
难道从不曾以真面目示人的主上是……会是那个人吗?
紫鹞凝着黎纾近乎苍白透明的面容,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短短的一瞬间,他忽然想通了主上会命他去寻相生相克的薬草与冰玉雪莲两物的原因。心下暗叹,亏得他今日绞尽脑汁想出这样一计,却不想原来主上早已默默守护在她身边多年,今日此举,哎,真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啊!
“你如何识得这剑?”黎纾凤眸一掠,心下奇怪,凌云剑乃是阿爹亲手相传,一个扶桑的忍士怎么会识得。
“这……不过是随口问问,今日如有得罪之处,还请姑娘大人大量。”紫鹞拉回思绪,不去探寻主上为何会以她为饵使出如此计谋的内中原因,只迅速点住肩头几处大穴便匆匆行了一礼。不管怎么说,这个女子乃是主上心仪多年之人,他不能得罪,也得罪不起。
“阁下这脸变得当真比翻书还快。”黎纾面色冷然,淡笑浅浅不急不缓地说道:“我竟是不知阁下究竟如何想的,又玩得什么把戏。”
紫鹞勉强牵了牵唇角,只觉背后一阵阵冷风袭来。
景少洵的目光一直游走在紫鹞的眸底与黎纾手中的凌云剑上,对于紫鹞态度的突然转变,虽甚是不解,一时间却也无法思虑清楚,是以他只是默然无声地立在一旁。
“姑娘说笑了,如此我等便先行一步了。”紫鹞不欲再在此处多逗留,说罢对其余众大汉一示意:“撤!”众大汉闻声齐齐跃入水中,锦江中圈圈点点起了涟漪,夜风拂来,带来氤氲湿润,渐渐拂去弥漫在江中的血腥气。
画舫上,落雁打趣道:“那些扶桑的忍士还真是奇怪,起先气势汹汹的,如今竟仓惶撤离,也不知那女子同他们说了些什么。”
萧澈唇角微翘,目光似融进无垠的夜空,平淡道:“是时候了。”
“嗯?”落雁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路旷!”萧澈也不解释,只淡声唤道。
“是,萧相有何吩咐?”房门被大力推开,路旷一脸疲惫地走进来,步履有些虚浮。
“沉鱼如何?”萧澈淡声问道。
“以内力破了追心箭的攻势,沉鱼虽受了伤但总算没有性命之忧。”路旷声音平平,但眼底深处却充满担忧。
萧澈扭头,目光在路旷脸上停顿了一息,道:“怕是你也伤得不轻。”
“谢萧相关心,只需好生调理便无事了。”
“嗯。”萧澈沉吟半晌,又道:“吩咐船夫急速向千色楼的船驶去,至于本相的房间,不许任何人接近。”
“是。”路旷得了命令,转身离去。
“等等——”萧澈的手忽然攥紧,想了想,又道:“若是千色姑娘问起,只需暗示她一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