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处漠北,冬日的天气极为干燥,常常是数十日也不见一点雨点。可是就在云无君到达汉阳的那天,却下了一场零星细雨,夜雨潇潇,一阵凉意。
晚上,萧寒设宴,琉连和锦绣敛玉都被邀请参加夜宴,而云无君因为腿脚不便推辞,便留在驿站休息。
其实腿脚已经好了许多,只是面对萧寒,还是有些芥蒂,毕竟自己曾挟持过萧寒退兵五百里,今日虽是一身女装,但难保萧寒会看出什么端倪来,这也正是云无君纳闷的地方,既然锦绣敛玉明知道这些,为何还要让她换回女装?若是一旦萧寒认出来她就是云无君,大怒之下一纸书函寄予老皇帝,云家岂不是又是一条欺君之罪?况且自己有没有命回去还是未知数.
锦绣敛玉故意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仅仅为了捉弄自己?
还有,自从遇到锦绣敛玉,便遭遇一而再的刺杀行动,究竟是谁才是幕后主使?
想到刺杀,云无君的眉头轻皱,不知道三哥那边怎么样?若是真如自己当初所料那样,锦绣敛玉应该是没少安排刺客去刺杀锦绣齐悦,三哥又要费心了。可是今天走到这一步,似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事情并不像想象中那么简单,究竟是哪里不对,她想不出来,也不敢去想。
当她思绪缓过来,不知不觉已经走出了房间,院内那几枝腊梅的幽香就这么冷冷的传到自己身边,果真是“磬口素妆含绿萼,檀心蜡蕊溢清香”。
“一路上辛苦了,遇到不少麻烦吧?”
一刻的安静突然被打扰,心里不是很舒服,侧目瞧着离她只有几步之遥的男子。棱角分明,朗目疏眉,神骨秀气飘萧,一袭紫绸细白袍,手工精致,一看就知道是上等的丝绸。腰间佩挂着一块上品汉白玉。
“是。”云无君老实的点了点头。
他沉吟了片刻,抬起头来,干净的眼眸看着她,“怎么不问我,那些是不是我的人?”
他那语气里没有调侃,倒是多了一份好奇。
“你不会。”每每看着他,云无君都觉得为什么那么纯净无瑕的一个人,竟然能被萧寒赏识,担任侍卫长的职务,替萧寒为非作歹,全权调配太子萧寒身边的近卫。
“我的确不会,因为你在里面。”他微微侧过头,目不转睛的看着她,那脸上挂着无害的笑容。
云无君不语,随手折下一枝腊梅把玩着。
瑾朝她走近两步,并肩与她立在梅树前,风吹起飘落的梅花落在两人的青丝间,遥遥看去,竟然如此和谐匹配,那梅花轻触着脸颊,痒痒的,云无君不禁笑了。
“你还有心情笑,你倒是不怕欺君之罪,也不怕萧寒认出你来?万人坑前,挟持太子萧寒,这种不要命的事也就你这傻丫头做的出来。”话虽说着,他的面上却是一派的宠溺。
“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是女子?还是那些刺客是锦绣朝大皇子的人?还是锦绣敛玉为什么让你穿回女装?”一连三个问话却把她心中的疑团解得一清二楚。
云无君一怔,敛了笑容,“你还知道什么?”
她早该猜到能让萧寒如此器重的人,能从上次岐州之战泄露了大梁的军事机密,而又全身而退的人,必然有其过人之处。
“你是女子——当初你我与秦少棠结拜之时,我已经知道。至于为什么锦绣朝那残废的大皇子要刺杀锦绣敛玉,恐怕是想加深皇三子与皇二子的矛盾,自己好渔翁得利;最后,锦绣敛玉想方设法想让你穿回女装……”
他扬手轻抚过云无君额前被风吹乱的碎发,笑意更浓,“因为他的目的和我的目的一样,“惊艳”二字足以。”
云无君身体一僵,片刻间的呆滞,回过神来,才连退了好几步,惊讶他的举动,更惊讶他看她的眼神,,仿佛看到了猎物般的邪笑,不置可否,她有些怕他,为什么明明一个单纯无害的脸上,会有这么多不该有的表情。
“大哥——”
那一句大哥让瑾的笑容迟缓了些。
“大哥不适合作狐狸。”云无君的声音亦如往常的淡雅。
“哈哈,三妹真是有趣,也许在你心里,只有云玥才配得上是狐狸吗?”瑾的笑容云淡风轻,温婉如玉,“三妹是我见过所有的女子中最聪慧的,可惜……当局者迷,三妹可知道你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疑问得不到解答吗?不是三妹智不如人。”
云无君不敢想,也不想往那方面想。
他的眼神倏然变得犀利,“因为你从来不曾怀疑云玥,所以你就算再聪明,却始终在这些问题上纠缠。”
所有的震撼被她小心的隐忍着,目光定格在瑾身上的时候,多了一份警惕,“你究竟是大梁的人,还是锦绣的人?”
“三妹觉得呢?”那慵懒又散漫的笑。
“如果是大梁的人,为何当初岐州之战送来消息,换来锦绣的岐州大捷;如果是锦绣的人,今日的一举一动,似乎都有些不妥。你为何会知道这么多?”
“不管我是谁的人,三妹只要记得,我不会害你,而且所有害你的人,我也会一并铲除。”
那干净唯美的笑,那双清澈的眼睛,让她想起一句话,“谦谦君子,温婉如玉。”
似乎一瞬间,脑中所有的问题都迎刃而解。
拨开云雾,一件件事呈现眼前:
一,德武帝赐婚云家十四与秦少棠,不是无缘无故,而是有人以十四妹最信赖的兄长身份在老爹面前有的放矢,才让老爹误会,奏请皇上赐婚,为何要拉拢秦少棠,秦少棠手握重兵,于皇二子登基有利无害。只是他没想到云十四竟然会逃婚。
二,随锦绣敛玉大梁之行。因为鉴于之前锦绣敛玉的不端行为,所以他说,那是为了方便监视锦绣敛玉,她并没有怀疑。事实上,真的为什么要让他随行?难道真的如他所说,只是监视?三哥啊三哥,你明知我讨厌锦绣敛玉,还要上奏皇上,让我随行;你明知道我挟持过萧寒,还要让我去大梁;你究竟是为了我?还是害了我?
三,从一开始,我就步入了一个误区——锦绣敛玉一心想害锦绣齐悦。殊不知,这个夺位的竞争中,还有一个身体残疾的皇长子。三哥,你经常处在朝廷争端的锋芒处,就连瑾都看到的答案,难道你也不知道吗?还是你根本就想让我一错再错下去?
云无君背后窜起一股寒意,如果真是那样……那还是她相信的三哥?还是那个从小爱护她三哥?沉默无语,直到两人各怀心事的离开,不远处的两人才缓缓步出黑暗。
“主子你这可是在偷听,是连儿非常不耻的行为。”琉连娇嗔道。
锦绣敛玉瞪了眼身边的人,“你还知道“不耻”?本王还以为你的脸皮厚的堪比汉阳城墙了,更何况,你怎么知道说者是不是有意?”
“主子是说……那个瓷娃娃知道我们在偷听?那他为何还要说?”这一惊,倒是让琉连恢复了正常的说话语气。
“他说的是事实,只是她一直不愿意接受,也从来不想怀疑云玥而已。若是这话换成我来说,只会增加她的反感,以那人旁观者的角度说出来,反倒更好些。”
“而且……你没听他最后一句,那是在给我们警告呢。”锦绣敛玉嘴角勾起一抹笑,这个侍卫长倒是有趣的多。
“主子,以今天晚宴看来,萧寒这人不过尔尔,外界传言恐怕言过其实。”
“萧寒这人究竟如何,你我都不知道,外界所云,未必空穴来风,今晚上他那荒淫的表现,恐怕也只是做戏给我们看而已,不用放在心上。”
“那他还要我做他……做他妃子呢。”琉连一脸委屈。
“哦。”锦绣敛玉收回目光,转到琉连身上,上下打量,冷冷的回了四个字,“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