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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裕已走半月有余,不知此时是否已经到了西南地界,心思一日重于一日,却因为顾念父亲担心而强作笑颜,一段时间下来,倒是清瘦了很多。

“小姐,今儿暖和多了,玉儿陪您出去走走吧?”许是见我日益沉默,玉儿越发着了急,这几日也是想着法的逗我开心。

“身子有些懒,改天吧。”

“小姐,玉儿知道您没心思,可是张公子这一走,没个一年半载怕是回不来的,您这样郁郁不乐,若是被张公子知道了岂不是更要心疼惦念?他走之前特意来嘱咐玉儿好好照顾您,这不过半月您就清瘦不少,玉儿我……”话未说完,竟嘤嘤的啜泣起来。

我赶紧起身扶她,心中怪自己拿不起放不下,反倒让身边的人担忧,只好努力打起精神。

“好玉儿,是我不对,走吧,咱们出去转转,去年咱们种的那几株桃树也该开了吧?”

玉儿这才转悲为喜,匆匆拿了披风为我披上,主仆二人向后院走去。

卵青色的石子铺就的甬道一路延伸到圆形石砌的拱门,上书两个遒劲大字:【雅苑】,这是父亲七年前官迁尚书搬入这座宅邸时亲笔所提,经年日久,红色朱漆已有些脱落,渐渐显出萧瑟之意,平常尚不觉得,许是今日心思沉重,越发觉得扎眼了。

“晚点让正宁重新漆了。”我吩咐身边的玉儿。

“这些个家丁,看咱们老爷对待下人宽容,竟生出这些个懒惰之心,待我稍后说说他们。”嘴角露出一丝浅笑,瞥一眼装腔作势的玉儿,知道她不过为了让我高兴故意拿出些气势来,说到好心肠,哪个能比得了她呢?

“水伊小姐,咱们回吧,不然先生要责罚的。”听到冷梅的声音带着不安和焦灼低低的由院子深处传来,想必是水伊又不服管教,私自逃了朱先生的课了。

“大姐姐!”一道娇小的身影飞奔向我怀中。

“大小姐。”丫头冷梅跟着碎步跑过来向我施礼,求救似的看着我。

“水伊,怎么又逃课了?”我轻抚着水伊的头,将她有些散乱的发髻略加整理,微微俯下身子笑着问她。

水伊略略不安的向后退了两步,却委屈的嘟起嘴巴:“大姐姐也怪水伊,可是水伊真的不想听朱先生的课,好想打瞌睡。”

“告诉大姐姐,先生今天讲些什么?”

“《列女传》,水伊听不懂先生讲些什么,无趣的紧。”

“这些皆是历代好女子为人处世之道,但凡家境殷实,有机缘读书的人家都是要知熟的。”我蹲下身子,将她额前的碎发向一边拨了拨,她清澈的眼眸让我不由微微垂下头,想起方我年幼时,也似同她这般躲避着研习这些枯燥乏味的史书。

“那为何存浩哥哥不学这个?”

“《列女传》是专为如你我一般的女子所著,所书所记之事也皆为女子事迹,自然男子是不得习之的。”

“水伊受教,这就回去了。”小小的身子轻轻一福,转身向书堂方向走去。

冷梅感激的微微施礼,随着小小姐走了。

“还是小姐有办法,知道小小姐一向心高气傲,总是和四少爷攀比着,这样说她便能够心甘情愿的读书去了。”玉儿笑着搀扶我的手臂,向深处那片桃林走去。

只半月未见,满树的桃花早已次第开放,微风一吹,竟有些早发的花瓣随风飘落下来。我看着这满树妖娆的花瓣和落英,轻轻舒了口气:“只求她懂事之后不要怪我就好。”

“您是为了小小姐好,她大了自然明白的——女子,总是懂得多些好的。”

“可是却有一句话叫做‘女子无才便是德’。”

依稀树荫下,那个面若中秋之月,鬓若刀裁,鼻如悬胆,目若秋波,温润如玉的佳公子在对我浅笑,一时不禁再度落寞起来。

“那日我们主仆四人分别种了一株桃树,到底是小姐种的这株开得最旺盛,满树的花身。这是极好的兆头呢,小姐必会心想事成圆圆满满。”

那日里我和玉儿并着清婉与巧云嬉戏着种下这几株桃树,心里还忐忑着不知能否成活,却没想到今日俱都枝繁叶茂了。

“对了,这几日怎么没见清婉?”

“三小姐害了风寒好段日子了,一直不见大好。”

“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不早说。随我去看看。”我转身一边向【睦苑】方向走,一边问道,清婉的身子一向单薄,都怪我这些日子只顾着沉溺于自己的无稽之中忽略了她。

索性提起裙角,不顾仪态的快跑了起来,玉儿不说什么,只随着我一路跑去。

刚进到【睦苑】便看到巧云端着一盆水从清婉房中出来,见到我们便要行礼。

“行了,三小姐怎么样,身子可见好了?”

“比前些日子好了些,不过还是没什么精神。”

“请张大夫来瞧了吗?”

“张大夫刚走,小姐烧退了些,我正要去厨房备些吃食过来。”

“准备些清淡爽口的,需放些驱寒毒的食材……”我絮絮吩咐了,才让她走,正要迈步进门,又觉不妥,想着那些下人们,恐怕只是巧云去的话不肯本分照做,遂让玉儿也一起跟着去了,巧云感激的忘了我一眼,下去了,我这才提步进门。

“姐姐来了,快坐。”见到我进门,清婉挣扎着起身,被我强按回去。

“什么会子了,还计较这些。怎么样,好些了没有?”

“爽利多了,不出三五日就全好了。”往日的莺声不见反倒略有沙哑,想来是咳嗽了数日所致,面色也苍白了些许,原本就羸弱的身体更显得弱柳扶风。

“怎的这么严重?怪姐姐没来早些看望你。”

“姐姐说哪里话,这本没什么,反倒要姐姐挂念着,倒是清婉的过错才是。”

“傻丫头,以后哪里不爽利可要好好歇着,院子里有什么伺候不周的奴才也只管来告诉我,你这一病,最担心的莫过于姨母了。”

清婉神情一默,复又露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点头称是。

又闲话了一阵,玉儿和巧云端着清粥并几样清淡的点心小菜上来,清婉吃了一会,以巾拭唇,轻笑道:“姐姐为何这般看着我?”

“我看妹妹如那《石头记》里的黛玉,弱不禁风却有万种风情,也不知哪家的公子哥有福气能娶了妹妹去。”

一抹红云浮上粉面,清婉又羞又恼的看着我,正要说话,却不料两个丫头也在拍手称是。

我看她吃了半碗清粥佐菜,又陪着我说了半晌的话已经微微有了倦意,也不便久留,遂起身告辞,嘱咐她好生休息,又让巧云仔细照看着。

“小姐,我们这是去哪?”看我向着西厢走,并没有离开【睦苑】的意思,玉儿不禁问道。

“既是来了,就去和姨母也请个安。”

“小姐……”玉儿面带犹豫之色,想劝我,却知我平日禀性,想做的事情并非可以阻拦,只能默默跟在身后。

尚未行至最偏厢,已经听到木鱼敲击之声,我轻轻敲了敲门,示意玉儿等在门外,迈步进了厢房。

淡茶色的床铺和府里的其他别院比起来显得冷漠凉薄却自有一番古朴韵味,一身素衣的姨母双腿跪于软垫之上,一手持佛珠,一手持敲击着地面上的木鱼,并未因我进入而稍有凝滞。

“姨母,我来了。”我轻福一下走至她近前也跪了下来。

有规律的木鱼之声稍顿,复又再度平和如初。

“劳你还惦记着,此来可有何事?”她的声音空灵婉转,竟不似一个四十妇人,只是那声音美则美矣,却了无生气清冷入骨。

“听说清婉妹妹病了特来探望,顺路就来给姨母请安。”

“你有心了。”姨母依旧敲着木鱼,声音未有变化。

我在心底暗叹口气,这心结怕是解不开,也不多留,起身告辞退了出来。

“小姐这是何苦呢?”玉儿看我面色大概猜出几分,一路行一路替我鸣不平,反倒似她受了委屈一般。

“你啊,哪里生出这许多抱怨,好似随着年纪增长反而愈加浮躁了。”我轻声呵斥。

这天晚上,我终于收到博裕报平安的书信,顺祺送到府上的时候已经过了二更天,我正沉沉欲睡,却听到南边偏门低低传来叩门声,粗使丫头环翠应门,见是顺祺,直直引了他过来。我听到这一番响动和男子的声音略已转醒,玉儿门外唤我一声小姐,我便披了衣服推门而出。

“顺祺见过小姐。”顺祺面带喜色,俯身下拜。

“免了,可是有你家公子的消息?”

“正是,我家少爷派回的差人刚送了家书回来,另有一封转交给小姐。”他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双手呈于我面前,这日日期盼却仿佛突如其来的书信竟让我一时望而却步。

“你家公子可还好?”明明书信在我手中,我却依旧问道。

“好,好!少爷在家书中说一行顺利,粮草伙食配备充足也不算辛苦,小姐放心。”

“辛苦你了。”

“小姐哪里话,顺祺不敢耽搁,第一时间就给小姐送来了,那小的就先告辞了。”

这边玉儿早已将熄了的灯火重新燃起,一脸喜色的看着我。

将手中的书信展平置于烛火之下,略有褶皱的信封上是博裕亲手所书的工整小篆,上书:呈安氏静姝亲启

用剪细细截了边缘,将信笺抽出,相思之情盈满眼帘,竟有模糊之感,眨眨眼逼回泪意,细细读起:

其姝吾念:

见字如面!

常念府上师伯、长兄安好!

徐徐十数日,竟思几秋。然上有皇恩浩荡,下有万几军卒,惶惶不敢稍怠。以致卿卿其媛每日入梦相随,蓦然转醒尚唇边含笑,遂明卿思敝之心。值此月圆,千里婵娟,借以明月表寸心,若悉,心怀感念,喜不自禁。

此去天涯冷月,归还遥期,但为卿故,不觉苦涩,愿卿珍之重之,念及吾之爱重,切切保重,以求万一。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张博裕于三月十六夜望月而书】

红霞飞于双腮,不由得再复从头看了一遍,方才珍重的按照先前的折法叠好,放回封签之内。

“小姐,张公子怎么说?”玉儿也带着满脸的喜气忙不迭的问。

“哪里有那么多话说,快灭了灯睡吧,快三更了吧!”我遣了意犹未尽的玉儿出去,将书信放于枕底,香甜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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