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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中人等俱已得到消息,一门同时选中两位秀女,虽还未册封,但依旧引人侧目,加上安府向来受皇上看重,那些心有所图的大小官吏早就排着队在尚书府门口排起了恭贺迎接的队伍。

还未到达府门,外面的鼓乐之声响起,强打着精神理了理鬓角泪湿的乱发,用泪帕胡乱擦干未尽的泪痕,勉力维持自己的仪态,步下轿辇,后边的清婉也忙着下了车看顾我,见我神色已恢复镇定才轻轻舒了口气,随着我慢步向府门走去。

“臣安远山举家恭候两位小主,两位小主万福!”父亲不知何时已带着全家老小在门外恭候,见到我们二人便行君臣大礼,我和清婉慌忙上前一一扶了起身,一腔委屈再也控制不住,伏在爹爹肩头嘤嘤哭了起来。

众人只道我们是喜极而泣,殊不知其中情由。

“静姝小主切不可伤了身子。”一旁的哥哥低低的说着,眼神略向他处飘去。

右手狠狠抓住胸前的衣衫,那立于暗影之中于战马上孤单寂寥的欣长身影又会是谁!

“傍晚寒露深重,请两位小主随臣等回到房内再叙吧!”父亲轻碰了一下我的手臂,将失态的我拉回。

虽然心里清楚明白,这一生我与博裕再无姻缘,脚步却怎么也抬不起,纵然只是一瞬,也请多看我一眼吧!

“姐姐,我们移步说话吧!”清婉上前一步搀扶住我,用身体挡住众人探求的视线。

“静姝小主,请屋内说话吧!”哥哥也率先一步做出请的手势。

狠狠咬住嘴唇,将行将流出的泪水逼回眼眶,狠心转过头,千般柔情万句相思终不过过眼云烟!狠心迈开步子快速的回到会客厅堂,一家子人匆匆的跟了进去。自有妥帖的下人阻挡住原本想要恭贺献媚的官员亲戚。

众人皆回到房中,遣去一干众人,只剩下我并清婉、哥哥及父亲在场,姨母自是自动请辞了的,清婉落寞的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独自离去的母亲,本就暗淡的神色更加沉重,却因惦念着我的事,不肯离去。

仿佛有千言万语,却又似不知如何寻个源头。倒是清婉先问了出来:“博裕哥哥什么时辰回来的?”

“不足一个时辰。”哥哥叹息着,复又沉默下去。

我遥想着他策马狂奔心急如焚,我在那边厢强颜欢笑领旨谢恩,这是如何讽刺之行!博裕为皇上出生入死平定叛乱,我却阴差阳错成了皇上的妃嫔!这岂不是一桩笑话!

“没有其他法子了吗?若是博裕哥哥去求皇上……”

“清婉小主!切不要再说下去了。”父亲连忙做出噤声之势截住清婉的话,深知此话一出牵扯巨大罪犯欺君。

清婉不再开口,泪水却慢慢溢出眼角,心疼的拉住我冰冷的手。

“博裕还在公职期间,大军因染时疫无法疾行,他此次也是擅自潜回京城,只为亲自和妹……小主您见上一见,还要赶了回去,擅离职守,若出了差池恐生祸患。”哥哥最终还是忍不住。

说完三个人都看着我,似是默认了这欺君大罪。

看了一眼父亲原本挺拔的身姿因突来变故瞬间苍老了许多,哥哥满腹诗书却想不出任何对策,清婉除了默默垂泪亦帮不上什么,这些人皆会因为我和博裕一时的不慎失去性命。

提起笔来,用力握住笔杆:

【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强忍的泪水终不及我折上这信札,先一步晕染了相濡以沫,却无力气重新书就一封,递与哥哥:“请哥哥嘱咐张将军早回。静姝所想皆已在这信函之上,再无他言。静姝先告退了,明早再向父亲请安。”说着屈身一礼便跑了出去。

“清婉也告退了。”清婉起身追上我,轻抚着我的微微颤抖的手臂,我朝着她感激一笑,然笑意未抵眼底便再也寻不见。

“此事已成定局,还请姐姐为了家人多多保重。”清婉将我送至房中,细细安慰了一番,才不舍离去。

玉儿和锁寰二人俱面色沉重,愁眉不展。

“都下去歇着吧,我也累了,明日一早,后宫里管事的姑姑来教习礼仪,还要早起的。”挥手让他们二人下去,玉儿犹不放心,回说就在门外守着,有事只管叫她。我点头应了,方才出了门。

斜靠在床上,眼望着窗外半弯明月,想起落日余晖下那抹孑然独立的身影,他悲戚的神情深深落于我的记忆中,如何也挥之不去。我想着他看到那决绝之书,想着他看到时的悲伤忧愤,眼泪再也止不住。影影绰绰的看到屋外有人影晃动,又有低声人语,过了半晌,玉儿轻轻唤门。

“小姐,您睡下了吗?”

“进来吧。”

“小姐,前院来人说……张公子已经走了,留了封书信给小姐。”玉儿踯躅着。

“拿来我看。”全没想到他竟还修书给我,即便满纸怨言我也想要看上一看。

信未封口,我直接抽出来瞧: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噗!我哭叹一声,只觉得心口一热,一口浊血喷了出来。

玉儿吓得大哭起来,口中直叫快来人,锁寰,樱芒并几个丫头都尚未睡熟,呼啦啦都跑了进来,看到这情景也俱吓呆了,有人去前院通知父亲,有人去请府中的大夫,一时间都慌了手脚,乱作一团。

心中郁气随着这口浊血反倒松快了些,玉儿拿出手帕仔细帮我擦了嘴角,又扶着软垫让我靠着,无奈的看着我的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掉个不停。

看到满院子人鸡飞狗跳的,我忙扯住正待去泼水的锁寰:“让其他妈子小厮都回去睡吧,人多了看着眼晕,只你们两个陪着就行了。”

不出半刻功夫,大夫先来了,随后哥哥、清婉、存浩都来了,又有丫头赶着说老爷马上到了。

大夫牵住我的右手腕仔细诊着,又牵起左手腕复诊一遍,方才站起身,示意哥哥门外说话,清婉和存浩也都跟着去了,一时满屋子的人只剩下玉儿和锁寰两个。

又有一刻钟的时间,赶过来的父亲和众人再度来到我的房间。

“唉,何苦如此呢?”父亲长叹口气,到我床前心疼的看着我,玉儿搬了把凳子让父亲坐在我附近。

“静姝不孝,让父亲忧心了,我自己知道自己的身子,没大碍的。”我强笑说道。

“虽张大夫说你打小体格不错,这次只是急火攻心,并无大碍,但是若不细加调养,恐留下病根,我已经派人按照张大夫的方子抓药去了,你一定要按着时辰好好吃着。”

“明白了,父亲放心吧,女儿不会作践自己,必定事事遵从大夫的方子做。”

父亲这才微微舒展开眉头,点头无语,只静看着我。众人也俱是不敢吭声。在一旁站着。

“父亲,女儿已经无碍了,现下觉得有些困倦了,您也早早歇歇吧。”

听到此话,父亲又嘱咐了几句,皆一一应了,才不舍离去。

又好生劝走了哭的眼圈都红了的存浩,只剩下哥哥和清婉二人。

“怎会突然就如此了?”见无外人,哥哥才转身问玉儿。

“奴婢该死,请大少爷责罚!”玉儿一下子跪在地上,哽咽难言。

“你且别哭,起来回话。”

“小姐本已歇了,前院小厮传来口信,说是张公子不舍离去,定要将书信一封转于小姐之手方可……奴婢……”

哥哥听完又将目光转向我,见我两眼空茫并不想回答,遂幽然长叹了一声:“冤孽!”再不开言。

“事已至此,追究无意,清婉只求姐姐放开心怀,莫要为难自己。”清婉拉着我的手,泪水涟涟。

“放心吧,静姝都懂的,至此之后再不认得张博裕此人,即为皇上女人,自然心中只有皇上。”

两人听了我果决之语,再无话说,安抚我多多休息便起身告辞。

一夜无话。

次日寅时三刻,负责教导利益的姑姑已经来到府中,自有丫头们好好的安顿着,我和清婉收拾停当,府内【观翠阁】单独被划分出来为我们姐妹使用。至今日始,一切男眷家丁皆不可接触,一时间【观翠阁】就成了女儿国。

派来教习礼仪的姑姑名唤兰芷,三十左右岁年纪,但凡过了婚嫁年龄却尚未出宫的,想来会在宫中终老了。人倒是极随和的,想是在宫中摸爬滚打这许多年,深知其中利害,现在的无名秀女不可知哪日就飞上枝头,因此教习虽严却也和蔼可亲。

因为身子微恙未见好转,兰芷姑姑特请了批文,准张大夫时时来为我调理,也成了这个阁内唯一能够出入的男子。

兰芷姑姑见我身体抱恙,也不敢过多调教,只让我好生歇着,然而我却哪里肯?与其一个人胡思乱想,还不如寻些事情来做反倒容易打发时光,也强撑着,躬行矩步,一丝不苟。兰芷姑姑每每笑看着我们姐妹二人,眼中满是赞赏,大赞可造。

五日之后,我和清婉正弹奏着古筝,却听到门外有丫头来报喜:“禀姑姑,两位小姐,皇上的册封到了!”

我和清婉立刻由着各自的丫头陪着回房换了衣裳才到前厅接旨。

我们到的时候,父亲和哥哥正陪着传话的公公喝茶,那公公满脸笑意,不住赞叹“陈设雅致,不枉书香门第”云云。父亲正寒暄着,见我们姐妹一道前来,便离了座向我们走过来。

“廖公公有礼了。”已有丫鬟在前来的路上告知了传旨公公的名字,我们轻一俯身,那廖公公口中紧说着不敢不敢。接着又从身边随从小太监那里双手接过圣旨,照本宣科: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尚书府安氏二女,形容可昭,胸有文华,恭谨安谦,是为天下之表。

泽天恩浩荡,特册安氏静姝从六品才人、安氏清婉正七品娘子,择下月初一大吉之日入宫,钦此!】

廖公公拉着长音诵读完诏书,恭敬的请我们起身,满脸笑意的作揖:“二位小主,奴才恭喜了,小主金贵仪方,来日必可得圣宠,福耀无边!”

“多谢廖公公吉言,他日入宫还靠公公多多提携警醒着——”略一回头,早有妈子将准备好的礼物奉上,廖公公假意推脱了几下便收了,又喝了一盏茶,告辞回宫。

虽离入宫半月有余,但父亲已经命人寻最好的金银工匠打造入宫陪嫁,打定主意不肯亏待了我们,虽然身居要职的父亲生性低调简朴,这一次却大张旗鼓,不肯有一点怠慢,我心中知道父亲是因为对我亏欠,却因不能见面,又有兰芷在场不便安慰,心中一直戚戚然,病也没大长进,时好时坏。“妹妹可拟好了入宫的丫头?”虽然日夜相对,但清婉因怕我伤情,绝不肯在我面前提一句入宫或者博裕的话头出来,眼看着还有三五日就要入宫了,还没见她为自己打算,我素知她身边只一个得力的巧云,其他的丫鬟老妈子各个没什么眼色,虽没亲见,却也知道有女人的地方便有是非,更何况后宫里都是些成了精的,不细作打算总是不行。

“我只带着巧云便罢了,那日我问她主意,她也愿意随我进宫,我本不舍得她,只希望到了年纪给她许一个好人家,却没想到要她辜负大好青春。”

“巧云聪颖机灵,你带到里面自然放心,却仅一个是不行的,莫道一般人家入了宫也要找两个像样子的贴身丫头,你是堂堂尚书府三小姐,哪里就能这么将就?这样吧,我把樱芒给了你,樱芒虽年纪轻了些,却是聪明人,若有事情也能商量着。”说着就让玉儿把樱芒叫进来,细细说了,樱芒立刻向清婉磕头,和巧云笑笑,起身站在清婉身侧。

此时一切事物皆已准备好,兰芷姑姑也一早辞了我们先行回宫,只等着宫中相见。我默默让玉儿和锁寰收拾着东西,除了父亲准备的金银首饰玉器珠宝,想到宫中自然会照着等级重新制作衣服,也就只收拾了几件内里的中衣。

半月有余没有翻看博裕的书信,并最后一封,一共六封齐齐整整的压在首饰盒下层的暗格之中,今夜却无法自控,想两日后我就真的与他天人永隔,无法再见,思量再三还是视若珍宝的拿出再看了一边,自知不能留不能看,却拿着那信不忍放置于烛火之中,终是一狠心点了个头……

六月初一,天气大好,喜鹊啼叫,整个尚书府张灯结彩,笑语盈门,今天便是入宫的日子了,众人交口称赞日子好,是个好兆头,他日我姐妹二人必能成为人中凤凰,我听了只是抿嘴一笑,殊不知每一位选中的小主都是这一日入宫,难道都成了凤凰?心里冷笑着,但面色不敢露出半分,辰时一到,由宫里而来的轿辇已到了门前,泪别了父亲和哥哥众人,连深居简出的姨母也拉着清婉的手哽咽难言,我看着这对母女,内心忧伤怆然,究竟是母女连心,纵使姨母已经久颂禅经,终还是舍不下对女儿的满心爱恋。

“两位小主,时辰到了,起驾吧!”依旧是廖公公来迎,他略有些焦急的低声央告着我们姐妹。

“劳烦廖公公,起吧!”我看着清婉放开姨母的手,郑重福身道别,转身再向父亲和哥哥颔首,擦干水伊的泪水:“好妹妹,快别哭了,以后若是得空,姐姐定然派人请你进宫去玩,只是你要听大姐姐的话,好好照顾爹爹,凡事不要强出头。”水伊流着泪点头应了,我再看看面色肃穆隐忍着泪水的存浩,虽只是八九岁的孩子,却高高昂起自己的头颅,回我坚毅的微笑,我含笑点头,率先上了轿辇,清婉随后上了另一辇车,一时间鼓乐齐鸣,廖公公喜着声音喊道:“接安家两位小主入宫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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