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锁寰紧敲了几下房门,低低的声音中透出不安。
“怎么了?”
“小主,皇上,皇上他……”
“皇上怎么了?”我尚未作出反应,清婉已上前一步,紧张的问。
“张将军再次回绝了皇上的赐婚,皇上大怒,说张将军居功自傲,抗旨不尊,要革职查办呢!”
“什么?”这一次,换作我上前一步。
“详情奴婢也不清楚,奴婢知道张将军之前拒婚一事,所以刻意留意着,刚才奴婢绕路到内侍监,正巧碰见饶公公对其他小太监训话,让他们都小心着伺候万岁,说是万岁生了大气。奴婢装作偶遇问了几句,才知道是张将军拒婚让皇上生了大气。”
“怎会如此?”我喃喃自语,只感到头重脚轻,幸被清婉和锁寰扶住。
我明明写了那绝情信给他,哥哥自然会交给他,何来他还要如此固执的拒绝!难道他不要命了吗?好想见到他,问问他究竟想些什么,可是,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连走出【绛雨斋】的理由都没有!
“姐姐!”
“小姐!”
锁寰和清婉焦灼又压抑的声音穿梭在耳边,恍如隔世。
一切都白费了,拼了性命传递给他的信息,他却弃如敝履,全然罔顾。莫不是他恨极了我,要以如此方式要我铭记愧疚?
“姐姐别急,我再让人去打听,也许皇上只是吓吓博裕哥哥,并不是真的要治他的罪。”
我拉住清婉的手:“别去,现在什么都不能做,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要了我们的性命,锁寰也不要再去内侍监打探消息了,若是有人问下来,宫女与太监交往过密也是重罪。我再想想,你们都出去吧!”
清婉锁寰二人互相看看,也无可奈何,只能再安慰了几句便告退了。
“小主,冯太医来了。”
强打起精神,我回道:“请太医进来吧!”
“臣给小主请安。”
“冯太医不必多礼。”
“小主气色不是很好,请容臣为小主请脉。”
“有劳太医。”
冯太医搭完脉,向后退了一步,问道:“小主可是遇到什么事,臣见小主脉象不稳,似是心事起伏,忧思郁积。臣斗胆进言,小主若一直这样心思纠结,怕是病情只会日益沉重,还请小主放宽心怀,安心静养才好。”
“多谢冯太医良言,我会的。”
“小主身体本就虚弱,又误食异物,臣再给小主开两付补中气的汤药,小主务必要按时服用。臣明日再来为小主请脉。”
“冯太医留步。”
“你们先下去吧。”我屏退左右,只留夏珺在我身旁,才说道:“冯太医,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冯太医帮我一个忙。”
“小主请说。”
“冯太医,其实我突然病情不稳,只是因为今日与父兄见面,一时欣喜情难自已,并不是忧郁所致,只是若万岁知道此事,势必今后断了我与父兄见面的机会,正因如此,我才请太医帮我一个忙,不要将我病情反复之事告知万岁,否则我……太医只回皇上我的身体大好了,可好?”
冯朝紧闭双唇,不置可否,要他为我隐瞒欺瞒皇上是大罪,他自然无意帮我。
“我知道我这样是难为了太医,只是我难得见一次父兄,不想就此就没了念想,还请冯太医医者父母心,帮我这一个忙,这是一点小心意,太医请收下。”说着声音哽咽,泪水就要掉出来。
“冯太医,我家小主也是思亲情切,就请您帮帮忙,心病还要心药医,若是您帮了我们小主,小主的病也就好了一半了,岂不是两全其美?”见冯朝犹豫,夏珺也说道。
“小主切莫悲伤,小主如此也是人之常情,臣会和皇上好好回话的。只是还请小主将如此贵重之物收回吧!”
“多谢太医,我一定会安心养病的。”我也并不强留,早知冯太医是不会为了小小利益搭了我的人情的。
送走了冯朝,我让玉儿把药端来,除了安神的汤药,还有之前一直被小心倒掉的补气汤药都一股脑喝了下去。玉儿惊讶的看着我,却碍着众人皆在不敢说什么。
“你们都下去吧!我累了,留夏珺伺候就行了。”我遣走众人,留夏珺一人在身边:“夏珺,查的有眉目了吗?”
“是,常顺在外面等着回话呢!奴婢这就让他进来。”
“奴才给小主请安,小主,您让奴才打听的事情已经打听到了。”
“起来说。”
“是,小主。【凝紫楼】的秀娥原是御花园的主管宫女,她妹妹秀可是当时【净悦宫】的主管宫女,她们姐妹俩在七八岁时因为家中贫困被卖入宫里的,两年前,秀娥因为不小心惊扰了当时还是容华的郑修容被打入了浣衣局,八个月后,乔贵人诞下乐姬公主晋封容华,她妹妹秀可便去求乔容华照拂她姐姐,后来乔容华就和皇上求情,把秀娥从浣衣局调到了【凝紫楼】帮忙,再后来秀可不知什么原因自己开罪了乔容华,也被贬到【凝紫楼】来了。”
“秀可是何时惹怒了乔容华被发落到【凝紫楼】的?”
“大概三个月前。”
“如此说来,她们两姐妹与乔容华的关系也算是亲厚,”我勾起一抹笑,“竟连贬斥也把两姐妹安置在一处了”。
“秀娥秀可两姐妹很少和其他人说话,平日也是两姐妹住在一起,事发那段时间也没见有什么异状,但是清婉小主送给皇后的玉凤一直是秀可负责保管着,能够接触玉凤的,也只有她一个人。”
“那玉凤的碎屑找到了吗?”
“小主恕罪,奴才派人去【永福宫】搜罗了几次,不过并没有找到全部,只捡回了一部分。”
“可有发现哪里不妥?”
“奴才比对过,那玉凤确是清婉小主准备敬献给皇后的,并未被调换过,应该是有人在玉凤上直接做了手脚。小主请看,”常顺上前一步,从衣服里拿出一个布包,从里面取出一块破碎的玉石。
“小主您看,这是奴才从凤头眼部取到的玉石,”常顺顿了一下,左右瞧了瞧,压低声音说道:“奴才发现这里有个小孔。”他把凤头部分凑近我,果然在距离眼睛上方不远处有一个与绣针差不多粗细的小孔,那小孔隐藏于凤冠之间,若不仔细观察很难看出,那小孔之中尚有一些干涸粘稠的红色水渍,细细的红色小孔一直注入到玉凤的眼仁位置。夏珺不由吸了一口冷气。
“小主,这分明是有人要害清婉小主啊!”常顺说。
“区区一个宫女哪有本事在这样精巧的雕刻品上做出这样精巧的小孔,又怎么能恰好的控制到只在敬献给皇后的时候流出眼眶,这些不调查清楚,恐怕还是难以说服他人。常顺,你再去查查,这玉凤是否是在出门之前转交了他人手中。”
“还是小主您想的细致,奴才这就去办。”常顺恭维了几句,转身退了出去。
“小主,今日您也累了,早点休息吧,奴婢去给您准备换洗的物件。”
“夏珺,不急,我想听听你怎么看这件事。”
“小主,事情还有很多解不开的地方,像小主您说的,这玉凤中的血渍明显是从凤冠头部的小孔中注入,但为何一直不向下流入眼中,却偏偏在皇后宫中才流了出来;若是在路上才做的手脚,却没有足够的时间注入血渍,奴婢问过【凝紫楼】的一干人等,口径一致的说路上未做耽搁,奴婢也相信清婉小主身边的巧云、樱芒二位姑娘是信得过的人,奴婢也实在想不出的所以然来。只是有人设计了这精巧的东西来害清婉小主却是坐实的。小主想要解开这迷局,清楚这玉凤的来历也是必须的。”
我点头赞成,如是有人处心积虑要害清婉,必定是早早知道这玉凤会献给皇后,这玉凤的来历反而显得尤其重要。
“这件事我会亲自询问清婉的,”我揉揉眉心,一阵疲倦感涌上来,夏珺上前扶住我:“小主早些歇息吧。”
“夏珺。”
夏珺转过身,微笑着看着我:“小主怎么了?”
我摇头,闭上眼睛。
“小主,您入宫已经快一年了,奴婢眼见着小主是个冰雪聪明的人,有些事小主心里清楚,怎样去做小主更是早已知晓。这后宫之中,最要不得的,就是放不下,舍不得。”夏珺在我床边轻轻地说。
我心中一紧,却不肯睁开眼睛,原来夏珺已猜出我并不是真的不能侍君,不过是称病拖延,时至今日,她还是戳破了我的心思。
“最要不得的,就是放不下,舍不得。”我轻声的重复着,泪水却控制不住的从眼角溢出来。
夏珺替我擦干泪水,轻声的说:“小主,在这后宫之中,想要活,是时候断了念想了。”
身子一抖,虽然一早下了决心,但经由夏珺口中说出,我还是一阵战栗,我睁开眼睛看着眼前一脸波澜不惊的夏珺,以前只觉得她办事利落老成,却未多费心思,只是这一句便知她历经之事非我一个刚入宫,又默默不得宠的寻常小主所了解的。
“此事不过是奴婢自己的猜测,并未有人妄语,只是小主如此下去,难保不被别人看在眼里,还请小主早些断了心思,才能保众人性命无虞啊。其实,奴婢即使不说,也知道小主早就想得清楚看得通彻,看到今日小主好好饮药调理身子,奴婢的心也算放下了。”
我拉着夏珺的手,无声的落着泪,夏珺也不开口只紧握着我的手,这一夜,过得既漫长又短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