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夫人!你快看看谁来了。”天气渐暖,我与刘常在正坐在户外的藤椅之上下棋,突然听到玉儿惊喜的叫声,抬头望去,去见一脸喜悦之色的常顺快步向我走了过来。
常顺似乎比之前清瘦了些许,但神色去很矍铄,想必并未因我的离去而受到过多刁难。他紧走几步跪在我面前,脸上露出真心的喜悦之色,眼神中亦是流露出欣喜之色道:“奴才给娘娘请安,奴才来迟了!”
我惊讶的站起身来脱口道:“你怎么来了?”凡事我朝的宦臣,若是没有皇上和主子的恩准,是决计不能够擅自离开宫中的。
“娘娘,奴才自主子您离开之后日夜寝食难安,心中牵挂主子是否安好,如今见娘娘您唯有稍变当真是上天保佑。”常顺并未回答我的问话,而是接着刚才的话说道。
“妹妹你们主仆再见,想必诸多话说,我先告辞了,这盘棋,就等到日后再下吧。”刘黛瑶是怎样的人物,即刻便笑着站起身,又对着一旁也是一脸惊喜之色的锁寰轻声吩咐道:“不必陪着我,难得常公公能够出宫,你们好好聚聚吧。”
“姐姐说的哪里话,妹妹的家人便是姐姐的家人,没什么不能让姐姐知道的。”我拉住刘黛瑶的手望着她的眼眸说道。
“你的心意我明白,只是你们主仆说话我也插不上言反而尴尬,行了,我先回了。”刘常在了然的拍了拍我的手,安静的微笑让我放下心来。
“那就不送姐姐了。”
刘黛瑶微微向我点头,转身独自离去。
目送刘常在远去,我对着常顺道:“你随我进来,玉儿,你去外面瞧着点儿。”
“娘娘最近还好吗?娘娘这一走便是四个月了,奴才在宫里坐卧难安,心里也是总惦记着娘娘。”甫一进入外室,常顺便双膝跪地连着磕了三个头道。
看了一眼似笑非笑的夏珺,我开口道:“快起来吧,如今我已经不再是你的主子了。”
“一日是主子,终生都是奴才的主子。”常顺再度一拜到底,不肯起身,话语中倒是多了份真情。
我了然道:“起来吧,跪着怎么好好说话呢,是九王爷告诉你我的所在的吧,是他安排你出宫的吗?”
常顺略一迟疑遂点头直言道:“娘娘聪慧,正是王爷他知会奴才并安排奴才与娘娘您相见的。”常顺说道这里看了一眼夏珺,垂下头不再开口,夏珺会意,向我微微屈膝退了出去。常顺这才接着说道:“王爷他心中记挂着娘娘,但又唯恐给娘娘带来负担,因此着奴才来看看娘娘有什么缺的少的好一并备好,娘娘一直养尊处优,锦衣玉食,怎么受得了这种苦啊。”
“我自个不觉得苦自然就不苦,九王的好意我虽心领却不能接受,你回去照着我的原话回了他吧。还有,以后就别来了,你出宫也是到底不便,我知你为人能言善道,处世圆滑,即便我不在宫中你也一样如鱼得水,但你若经常到我这里来却也难保不为人所知,反而给你和九王爷带来灾祸。你若真有心,就好好照应着小贵子和小然子,他们两个一直跟着你,你便要护他们周全。另外,我确是有一事求你。”
“奴才不敢,请娘娘示下。”
“我已经不是宫里的主子了,你便随着夏珺她们唤我夫人吧。回到宫中,请你代我多多暗中照应我妹妹芳容华,她一力照顾靖佑和雅安,我总是放心不下。”
“如此怎么使得,既是主子您不愿意想起以往之事,那奴才便称呼您主子吧,即便主子您不吩咐,奴才也定然尽心尽力暗中辅佐容华。哦,奴才这次来,是为了提醒您小心玉良娣左茵的。那日是奴才回来晚了,没来及提醒主子。”
“如今我人已不再宫中再说这些也是无用,不过我倒是奇怪,你为何会要我小心她,当日她害我已然明目张胆,即便你不说,我亦是会小心她的。”
“上一次公主和皇子无辜受难,奴才已经秘密调查出些蛛丝马迹。”
“什么!果真是她做的?”虽然心中隐约有所察觉,但当真听闻我却不由得吃惊的反问道。
常顺慎重的点点头,语气严肃道:“奴才当时已经察觉出些许,但玉良娣背后有左太傅那一强大的靠山,调查起来着实不易,而且据奴才所知,后宫之中亦是安插了不少左太傅的眼线和探子,他们处心积虑的想要谋夺皇后之位,夫人当时是最为碍眼之人,他们势必要对主子和您的孩子动手啊!”
“左、茵、”我狠狠的由口中吐出这二字,双拳不自觉握紧。
“夫人别惊慌,如今主子离去反倒是令左太傅和玉良娣松了口气,虽然万岁爷以主子您贵体抱恙需安心静养作为说辞,但如今宫中……”常顺怕我伤心,微微顿了一顿,我却不以为意的笑了笑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如今宫中私下里皆传是主子触怒了万岁爷,万岁爷是念及一对儿女才免于惩罚夫人才饶过主子性命,但却也不愿再见到主子,是以才被遣出宫的,而且……而且……”
“你何时也变得这般吞吞吐吐了,如今还有什么是我听不得的。”
“是,是因为自从您离宫之后,万岁爷就很少去陪着公主和皇子玩了,底下的人都说,因为万岁爷讨……讨厌……主子,所以连带着也不想见到越来越像您的公主和皇子了。”
纵使心中早有准备,但听闻此言,我仍旧感到心痛不已,泓烨真的痛恨我至此了吗?竟然连最为宠爱的婳歆也弃之不顾了吗?
“不过主子不必过分为公主和皇子担忧,虽然万岁爷去的不多,但是一应皇嗣们该享受的份例倒是有增无减,没有半分苛待,如今小公主和小皇子都健健康康的。”
“如此也好,虽无皇上厚爱,却也可衣食无忧,我本就不求他们登顶,只求他们平安喜乐,我这个做母亲的,无法陪伴他们长大,我的失势却也侧面护得他们片刻周全。”我轻声道,微微叹了口气,逐渐放松了紧握的拳头。
“主子……奴才问句不该问的话,您真的……打算在这里安度余生吗?”安静了许久,常顺小心翼翼的问道。
“这天下是大华的天下,是皇上的天下,哪有容得我去选?”我嗤笑一声。
常顺望着我,欲言又止的忍了忍,终究没有开口,又道:“主子可想过,有朝一日再回宫中?”
心中一紧,是啊,我可想过有朝一日再回宫中,与我那一双可怜的儿女相聚,共享天伦?想吗?不想吗?我找不到答案。
“主子,其实奴才这次来,除了将两位皇子的消息带给您还有就是王爷让我来向主子您问句心里话,是否仍旧留恋宫中之事,若是如此,王爷他……纵使赴汤蹈火,也定然为主子您创造机会,与万岁爷再相见。”
心中因常顺的话掀起万千波澜,我只道泓汜对我情真,三番四次搭救于我不说,虽言语之中偶有轻佻但却不曾轻慢于我,被我多番拒绝之后仍能够为我着想,助我达成心中所愿,静姝何其有幸,得蓝颜若此;却又何其不幸,终究迟来一步。
常顺见我不语,又道:“主子,我们家王爷可是真心诚意的啊,他知道您放不下公主和皇子,亦知道您还惦记着容华小主,所以即便心中不舍也愿意帮助您创造机会,他担心亲自来见主子,主子避而不见,特意在临行前多番嘱咐奴才一定要将他的心意传达给您。”常顺急切道,巴巴的看着我,见我依旧不肯开口,不得不再次说道:“奴才说句不中听的,主子您是什么人哪,您真的心甘情愿枯守佛寺?”
“你回去吧,请九王爷不必再为我多伤神了。”
“主子……”常顺还要再说什么,我已经站起身来下了逐客令:“代我多谢九王爷盛情,我有些累了,你回吧。”
“唉,奴才回去了,主子请多多保重,奴才会竭力保护好两位小皇子和容华小主的。奴才,给主子磕头了。”常顺再度双膝跪地,郑重的磕了一个头。
“嗯,你也万事小心。”心中一软,我开口道。
常顺站起身,我亦站起身来向他摆了摆手。
常顺的视线略一停顿,随即垂下头慢慢退了出去。
我俯身看了眼已然微微隆起的腹部,因为怀胎已然五个月,我早已换上了宽大的粗布长袍,因身子纤瘦,若是不知情的人倒是看不出什么。
我的孩子,母亲真的不愿连你也被牵缠在这无法拔除的泥潭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