泓烨面色平静,似乎眼前的剑拔弩张与他丝毫没有关系,他孑然独立于众僧之间,既格格不入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融入感,令人并不觉得突兀。
“万岁。”站于前段的道远来到泓烨身边,微微点头道:“惊扰万岁清修,还望圣上恕罪。”
泓烨的目光直直的落在不远处仍旧端坐于马匹之上的泓汜身上,慢慢的牵起嘴角道:“朕当是谁,原来是久未谋面的皇弟,怎么?九弟也对佛经有兴趣?”
“臣弟见过皇兄。”泓汜于马上双手抱拳,目光之中也微微带上了一丝冷淡的笑意。
“歧王,圣上九五之尊,你虽贵为皇亲国戚,见到圣上为何不下马?”
“你们都退下吧,歧王既然是为了朕而来,想必是有话要对朕说。”泓烨并不以为意,淡声吩咐道。
“这……万岁?”道远犹自不安,轻声询问泓烨的心意,眼见泓烨再度轻轻点头,才双手合十对着众僧道:“都退回寺中。”
“你们也都退后五里,没有本王命令,不得靠近!”与此同时,泓汜也举起一只手高声喝道。
众僧与兵士皆慢慢的向后退去,原本于众人之间的我与夏珺玉儿三人突兀的站立于气氛诡异的二人之间。
二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注意到了我,不由得都将视线聚焦在我的身上。
“姝儿,过来,到朕身边来。”泓烨率先开口,他的声音并未与平日不同,但我却仿似黏腻的糕点般诱人。
“你想要的,本王都可以为你做到,跟我走!”泓汜寸步不让,甚至翻身下马向我走了过来。
“泓汜!你放肆!”泓烨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怒气,似乎权威受到挑战,一向慵懒的雄狮勃发出令人心悸的怒气。
“皇兄既不能够给她想要的东西,为何还要肆意霸占践踏她的心!当日放弃,我已错过一次,今日绝不肯错过第二次!”泓汜寸步不让,目光熊熊的瞪视着也向着我走过来的泓烨,针锋相对的扬声喝问。
泓烨闻言眉头一紧,在离我五步之遥站定,双手倒负怒声道:“笑话!她是朕的妃子,你可知单凭此话,朕就可以治你谋逆之罪!”
“为她,本王绝不退让!只要她要,皇位亦可取得!”泓烨挑衅的微扬起下颌对着自己的五哥道:“她安静姝要天下,泓汜便为她夺天下;她安静姝要游历天涯,我泓烨便陪她走遍天涯,这些,你可为她做得?”
“九王爷!”我失口惊呼,心底却无法不为他铿锵有力之语所动摇。
“老九,你不要逼朕杀你。”泓烨的视线慢慢的转向面色惨白的我,复又回头看向泓汜,一字一顿的说道,他的声音并不大,却字字砸在我心口之上,泛着些微的痛楚与凉意。纵使在这样逼迫之际,他也是绝不肯说谎敷衍于我的吧。
泓汜闻言淡淡冷笑,却将目光毫无忌惮的放在我的身上,轻声道:“你若跟他走,我不会拦你。”
“也好,朕也愿迫你,这一次,你只依着自己的心。若是……你要离去,朕也会放你们一条生路。”听着泓烨不带丝毫感情的话语,看着他笃定的神情,想必即便歧王大军压境,他也自有得宜之法才会如此举重若轻,临危不乱吧。
“请容静姝思量一阵,只是静姝对皇上和王爷有一个请求,若肯应允,静姝才能安心决断。”事到如今,再多的话语也是无用,我反而淡定下来,轻轻的屈了屈身道。
“你说。”
“请讲。”
二人几乎同时说道。
“今日之事,皇上与王爷之间许有误会,但事到如今多说无益,静姝只愿在做出选择之时,都不会受到另外一方的为难。请皇上答应,不论静姝是否选择与王爷离去,求皇上对王爷今日所为既往不咎,更不可加责于贤裕太妃及王爷家眷,日后也绝不得追究此事,皇上,可能应允?”我转过头,对着紧绷着脸孔冷冷注视着我的泓烨不卑不亢的问道。
“好,朕答应你。”泓烨端详我良久,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之色。
微微屈身我恭谨道:“多谢皇上。”
复又转身面向泓汜道:“请王爷答应,若静姝选择回宫,请王爷屏退兵卒,容万岁与静姝安然回宫,日后也不得有不忠不敬之心,王爷,可能应允?”
“若你甘心情愿选择与皇兄回宫,本王……本王愿亲自护送你……们回宫。”
泪意闪动,我再度深深一福道:“多谢王爷。”
“既是这样,请容静姝想想,一个时辰之后,静姝自然再回到这里给皇上和王爷一个交代。”
二人皆都无声点头,我这才轻轻的松了一口气,泓烨虽强势狠绝,但他却是言出必践之人,有他的承诺,泓汜的性命可保无虞,至于泓汜,今日他可为我横刀立马,相信也不是食言而肥之人。
夏珺与玉儿无声的搀扶着我回到生活了将近两年的茅舍之后便都安静的退了出去。
静静的抚摸着房内的一切,这些茶具石桌,无不留给过我最快乐却又最悲伤的回忆。
不想走,不想和任何一个人离开,这是我心中早已笃定的打算,如今我要想的,不过是如何能够消除双方的间隙并且能够不惹恼他们的劝他们二人安静离去罢了。
纵然心中如是想着,与二人之间相处的一幕幕却仍旧走马灯一般的在我眼前回放。泓汜的深情如许,说完全不为所动是不可能的,他一路暗中护佑我的周全,知我心有所属后的尽心成全,多番于生死之际救我助我,甚至为了我挑战泓烨的皇威……为今之计却也只能轻叹:早知如此绊人心,还如当初不相识!
反观泓烨,若我不曾听过秦念薇那一番低低倾诉,许是能够更加放得下吧?只是,纵然如此,他间或一轮的温柔,霸道的占有,略带邪意的笑容却如何也无法全然自心头抹去。我们之间,有着长长的五年,甚至比我与青梅竹马的博裕还要拥有更多的回忆!只是,一切再也无法重来,即便我知道帝王无法表露的爱意和无奈,我们之间却因为那个尚未降世便夭折了孩子也彻底斩断。历尽千辛想要保留的那一丝与他最后的牵绊却也成为我们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无法在他的怀中泰然无事,因为我的面前是满眼的血色!
“夫人。”玉儿轻敲了一下内室的房门,轻声道:“时辰快要到了,夫人可做了打算了么。”
“你们两个都进来吧,我有话要说。”
“哎。”夏珺和玉儿都走了进来,她们的身后还跟着闻讯赶来微微露出忧愁之色的琐寰。
“你也来了。”我环顾了一下众人,示意她们都坐下。
“夫人,您可都想好了?奴婢们已经想好了,不论夫人想要如何,奴碑们都要一直跟在夫人身边。”玉儿抢先说出自己的打算,众人也都慎重的点了点头。
轻轻笑了笑,我道:“我没什么打算,不过在这里聊度残生罢了,你们若是说要走,我也是舍不得。”
“夫人?”众人皆露出惊疑的神情,但却有志一同的没有开口。
“时辰到了,你们都留在这里,我自己过去。”
“……”
站起身来率先出了房门,我对着远处遥遥站立于另一茅舍门口的刘黛瑶微微点了点头,向着前方的【法源寺】行去。
“夫人!夫人留步!”夏珺急促的声音传了过来,我还未回头,夏珺已然跑到了我的跟前,她的手中是一张揉捏后展开的字条,上面用工整的小楷写着几个字:
贵嫔有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