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婳歆习得什么字了?写给父皇看看。”自我回宫以后,泓烨三五日必要到【凤鸾宫】一次,虽然我以种种借口并不留宿于他,但他却难得好脾气的并未因此冷落我。时常里,我并不与他有太多的话说,便是他询问些从下人口里听说的我的事情我也是尽量简练以对,慢慢的这似乎已经变成一种习惯,既是他来了,我也如常读我的经书,绣我的刺绣亦或在他的观摩下画些水墨山水。若觉得闷了,他便将靖佑和婳歆叫到身边陪着玩一会,倒是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
只是前几日从太后宫中回来得知他想要连跳三级晋封我贵妃之位之后,我心底总想找个时候劝他不必如此,与我来说,能够安稳陪伴几个孩子长大已经是我生平所求,位高权重,甚至超过如今的贤妃娘娘跃居首位对我来说不过是负担而已。即便如今还是顶着柔昭仪的头衔回宫,已经惹得众妃侧目,每日必有宫妃前来求见,虽一一婉拒,仍不乏不急不躁之辈日日前来打扰。只是这样的心思却又总在见到泓烨之时便没了诉说的欲望,但凡能够与他拉开距离,我便不愿生事招惹是非。
“你们先将公主带出去玩吧。”泓烨在看着婳歆习字过程中不住的偷眼看我,即便我正在刺绣却仍旧察觉得到,想必他是有话要说。
若有似无的,他似乎也与之前我所认知的泓烨有所不同了,以前的他高高在上,哪里肯看我半分的脸色,想必要说的话也是脱口而出,不似如今般瞻前顾后。
“快绣好了吧?”泓烨来到我的身前,微微俯身端详我手中以粉色和红色丝线绣制的大朵芍药花。
放下手中的绣针,我淡淡的笑了一下道:“只差一半花瓣,今个晚上便能绣得了。”
“朕知道你疼爱雅安,只是这种事情何必亲力亲为。”
“宫中绣娘的手艺虽是好,却不是臣妾的心意,今年雅安的生辰适逢年节,怕是宫里都忙着准备年上的东西顾不得太多,臣妾闲着也是无事。”
“靖佑的生辰与雅安相仿,你可也为他准备了?”
“男孩子家只要穿得干净整齐就好了,臣妾尚顾不得他,怕是还要再等几日。”
泓烨笑了笑,拉起我的手,我顺着他站起身来却不肯看他,心中思量着该如何开口与他提起进封一事,这事我只在太后娘娘那里听说,泓烨对此只字未提,更何况,我离去之时太后也曾说过不会准许此事,也许泓烨早已改变初衷,按着之前说的晋正二品妃位也未可知。这样犹豫之时,泓烨说道:“朕已经准了歧王自请镇守皇东陵的请求,过了今年,贤裕太妃会与他同往。”
没想到话题会突然扯到九王爷身上,我一愣,镇守皇东陵?
短暂的错愕之后我心中又再度释然,发生之前的事情之后,想必泓烨已然不肯再信任泓汜,能够遵守承诺不迁怒他与家人,已然是皇恩浩荡,而泓汜自请离去守在初代先皇陵前,怕也是向泓烨传达【不争】的讯息,一并带走贤裕太妃如此看来也不是一件坏事,对于年迈的母亲来说,能够时时看到亲儿,却是要比在宫中享受锦衣玉食更要来得实在贴心。
“哦。”我轻轻应了一声,并未多说什么。
顿了一会,泓烨又道:“朕这几日与太后商量着,你在宫外吃苦多年,回到宫中又要为朕照顾三个皇子,甚是劳苦功高,年后的大封,朕的意思是擢封你为贵妃,统领六宫。”
他终于提起这一话题,倒是省得我突兀提起,只是没想到,太后如此反对他依旧一意孤行,如果我应允此事,那不啻于是站在了皇太后的对立面之上。
“皇上,此事臣妾有些话想说,不知当讲不当讲。”
“姝儿你何须与朕这般客气,有话就说吧。”
“臣妾多谢皇上美意……”我的话被敲门声打断,不由望向寝宫的正门。
“是谁?什么事?”我问道。
“启禀娘娘,奴才常顺。娘娘,您能出来一下吗?”
我看了一眼泓烨,微微屈身道:“怕是下人出了什么事,请容臣妾出去看看。”
见泓烨不语,我快步走了出去,掩上房门低声道:“可是查出什么了?这么急?”自我回宫之后,我便着常顺代为调查清婉中毒之事,并嘱咐他不论何时,只要有消息必要第一时间禀告,也因此,常顺才在此时也要打扰我与皇上说话。
常顺谨慎的打量了一下四周,将手轻轻靠向我的耳朵悄道:“小然子几天前的晚上看到太医院的小郭偷偷摸摸的把一包东西埋在护城河边的草丛里,便偷偷取了出来交给了奴才。奴才看了几日,看起来只像是平常里熬过的药粉沫子,奴才不敢掉以轻心却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让其他太医来查验,便拿出一点喂给宫中饲养的家禽,却没想到,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那活蹦乱跳的鸡便死了……”
“小郭是谁?我不记得太医院有这号人物。”
“小郭是郑太医的关门弟子,入宫也有三四年了,只是早前只是吏医士又是跟在郑太医身边的,娘娘不认得也属正常。”
“郑元昊!”为清婉主治的正是太医院首座院使郑元昊,如今他的徒弟半夜里偷偷摸摸的埋药的确令人生疑,若只是一般的药沫子,倒掉也便罢了,何必躲躲藏藏?更何况竟是如此剧毒之药!
“娘娘小声些,仔细万岁爷听到。”常顺吓白了一张脸,只差着将手捂住我的嘴巴,四处的观望着。
“哦,知道了。那些药粉你可还留着?”我放下声线又问道。
“是,奴才已经妥善收藏在了一个隐秘的地方,娘娘放心吧。”
“少取些来,剩下的收好。你先下去吧,待皇上走了再做计较。”
反身推门进入房中,泓烨看着我问道:“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到了年底查账,库房里少了两样东西。”
“你宫里管库房的丫头我见过,看起来倒是个谨慎的,可是丢了什么贵重的东西了?”
“一串翡翠珠子挂链和同样材质的鼻烟壶,前几日我去探望太后娘娘的时候让玉儿取了来恰是可儿不在,因此漏记了。”
“这种事也要烦你,这常顺也是糊涂了。”
“这两样饰物是十三福晋所赠,臣妾平日里也是喜欢,因此常顺才这般谨慎。”
“若是喜欢就留下,母后她那里多得很——稍后朕让内务府查查,看看有没有类似的给你送来。”
“不必了,臣妾不常出门放在这里也是用不上,这些饰品若是不被人佩戴反倒失了它的价值了。”
“节俭一向是你的好处,只是你以后便是一宫之首了,平日的穿戴上也不能太简肃了,否则那些新入宫的怕是要暗怪你苛刻了。哦,对了,你刚刚要与朕说什么?”
“臣妾……是担心力所不济,不能辅佐皇上料理后宫之事。”
泓烨一笑道:“姝儿过虑了,如今虽皇后之位空置,贵妃乃是后宫之首,但是朕已经想好令灼芝助你一臂之力,你无需担忧过甚,只按着自己的意思便好,朕不愿勉强你。”
闪过泓烨温情的面庞,我心中想的却是:郑元昊,贵为太医院之首,若是真的是他下的手,那我必要有权力在手才有机会抓住他的把柄为清婉报仇,而他,除了太后和皇上之外,独独一次照顾的,便是清婉。
心思回转,我突然隐约想起许久之前清婉曾与我说过一次,她手里掌握着郑元昊的秘密,也因此,他也曾助过我二人一臂之力,莫非,是因为当年之事?
“你喜欢便好,朕还担心你会觉得吵闹,不肯就位。”泓烨露出笑容道。
扬起一丝浅笑,我轻声道:“怎会呢?”
泓烨注视着我的面庞,幽幽道:“朕终于再见到你的笑容了,倾城之姿非姝儿莫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