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刚才万岁爷打发身边的小公公来说今个守岁会到咱们宫里来，娘娘不如先睡一会吧，晚上守夜很费心神的。”刚刚玉儿听到动静出去一遭回来便道。
“皇上不去太后那儿？”虽然心中有所猜测，但真的听玉儿这样说我还是略略感觉一丝诧异，按着惯例，每年的除夕之夜泓烨都会陪着太后道午夜时分再回到【养心殿】独自歇息，初一则会到皇后娘娘宫中小住。即便留宿按着位份如今也该是去贤妃的【碧云殿】才对。
“万岁爷现在就在太后娘娘那儿呢，稍晚些就会过来。已经吩咐了御膳房准备大宴送来咱们这儿了。奴婢帮娘娘把头发拆下来躺一会吧。”
“不了，躺着也是睡不着，你去请贤妃娘娘过来，哦，请她带着靖醇殿下一起过来。”
“这……”玉儿打量着我，似乎觉得此时去请贤妃有些不妥，不由迟疑着。
“去吧，夏珺怎么一整日不见人？”
“娘娘忘了，今个是姑姑的探亲日，她现在人在神武门呢，也该回来了。”
是了，每年最后一日，是本朝后宫宫女的探亲之日，每个在宫中服侍的宫女，每隔两年都能够与家人在神武门西侧的闸道上隔着铁栏与亲人叙上一叙以解相思之苦。算起来，因我出宫之事，夏珺与亲人已经三四年没有见过了。
“嗯，让她多说会子话吧，你让涵香也去捎句话，告诉她不必心急。你也去吧。”
“哦。那奴婢让梅彩到房里来伺候着。”
望着镜中的自己恍惚间觉得仿若不认识一般，虽面容并无多大变化，但眼神却是如何也遮掩不住苍老与漠然。
“娘娘，贤妃娘娘请来了。”玉儿的声音唤回我的心神，我起身向外迎道：“贤妃姐姐来了，让姐姐这个时候到臣妾这里来辛苦姐姐了。”
“妹妹说的哪里话，今个除夕，我独自一个人守夜也是无趣的紧，正想着来妹妹宫里坐坐，却又怕妹妹照顾三个孩子觉得吵闹，还在犹豫着呢，玉儿姑娘就来了，这怎么不说是一种心有灵犀呢。靖醇，还不见过柔昭仪。”身旁经年未见的靖醇如今已经长大成人不复小时的模样，他略有些拘束的站在贤妃的身侧微微鞠道：“靖醇见过柔昭仪。”
“许久不见已经长成大人了，贤妃姐姐将殿下照顾的真好。”我笑道。
“是，贤母妃待靖醇视如己出。”
“进去说话吧，今冬属今儿个最冷，只说了这一会子话手便要冻僵掉了。”我从操手中伸出手来，拉着贤妃道。
“婳歆和靖佑呢？”贤妃环顾了一下安静的外殿道。
“我让乳母带着在房间里玩呢，婳歆最近迷上了折纸，正带着靖佑玩呢。玉儿，你去看看雅安醒了没，抱过来给贤妃娘娘看看。”
梅彩上了茶，我与贤妃一边说着话一边品着功夫红茶，外面的寒气慢慢的被驱散了去。一旁的靖醇安静的坐在贤妃的下手位，安静的听着，不时露出腼腆的笑容附和。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玉儿引领着乳母抱着雅安进来，雅安如今已经将满三岁，已经出落的与清婉有几分相似，清秀的面容总是带着一些怯怯的神情，又颇多与清婉相似几分。
“雅安，还记得我吗？”贤妃接过雅安柔声问道。
“贤妃娘娘。”
“真是乖，这孩子与贵嫔甚是想象，这么小就透着清灵劲儿，难怪太后娘娘喜欢。”
“听说明个的宫宴太后娘娘不参加？”
“是啊，太后的身子太弱，郑太医和冯太医都建议太后卧床……”
“皇上驾到！”贤妃听到声音一愣，看了我一眼才笑道：“妹妹却想得如此贴心倒叫我这个做姐姐的不好意思起来。”
我淡笑着随她一同起身道：“哪里，不过年节便是涂个热闹，若是只我与皇上二人反倒无趣的紧。更何况，与其说见我，倒不如说是皇上想念几个孩子。”我有意无意的看向听到禀报面色有一丝不自然的靖醇，想必在他眼中，泓烨是个严厉的父亲。
“臣妾（儿臣）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我与贤妃同声福道。
“贤妃你也在，都免礼吧。”泓烨将身上的赭黄色棉披风抖了一下，我才发现上面竟有些点点雪花，不经意间飘起了雪来。
“去取个暖炉来给皇上唔唔手。”我将披风交给也赶了回来的夏珺挂好，轻声吩咐道。
“已经备好了，万岁爷请。”玉儿赶忙上前道。
“皇上是从【永福宫】过来吗？”贤妃笑问。
“嗯。”
“太后她老人家可好？”
“依旧是老样子，时不时的便昏睡过去，醒来的时候便要诺玛去陪着。”
诺玛便是苗女燕贵嫔，那一日在【永福宫】外廊匆匆一面，留不得什么印象，只觉得她甚是美丽，却又透着与汉人不同的风韵，只是面上虽带着笑却是空洞多些。
“燕贵嫔与太后相亲相近，代臣妾等在太后面前服侍，甚是辛苦。”
“皇上每年除夕都要陪着太后娘娘守岁，如今这时离开会不会不妥？”
“有诺玛在不妨事。更何况太后也不愿时时见着朕。”泓烨说道这里别有深意的微微笑着看了我一眼又道：“朕有些饿了，传膳吧。”
“传膳吧。”我微微转头对着身旁的玉儿道，玉儿快步走下去吩咐道。
“婳歆呢？怎么这么安静，没听到她的动静？”婳歆一向活泼，平常在【福熙殿】中能够听到的多半就是她的吵闹声，如今这般安静难怪泓烨有此一问。
“在房间里和靖佑玩呢，梅彩，去把公主和皇子都带过来与皇上一同用膳。来，给我吧。”我接过乳母怀中的雅安。
与几个孩子说说笑笑的吃了晚膳，婳歆和靖佑都有了困意，分别让乳母抱着回去了，雅安刚睡醒不多久倒是清醒的很，吃过晚膳便嚷着回屋子去玩，短暂的热闹过后，膳房再度恢复安静，看看时辰已近二更，贤妃见泓烨的话慢慢变得少了，便站起身来请辞，带着靖醇回去，房中再度恢复了惯常的二人时间。
“姝儿。”泓烨见我再度拿起了刺绣类的活计，终于忍不住出声唤我。
抬起头我看着泓烨近在咫尺的脸，自我回宫之后，泓烨鲜少去其他宫中留宿，多半是在我这里坐坐便回【养心殿】歇息，这样一段日子下来他因沉溺酒色而略显浮肿的身材再度恢复了往日之姿，看起来与我离宫之时并无什么不同。
“你还要这样冷着朕多久？”泓烨的声音低低沉沉，听起来倒是颇有一种幽怨之感。
心下凄凉，我何尝不想如往日般敞开心怀再度接纳他，只是我们之间隔着的岂止万水千山，便是我如此刻一般状似随意的待他却已耗尽我的心力。这些年，我的感情早已被磨得消失殆尽了。
“是，臣妾哪里不妥自当改正。”
泓烨闻言长长的深吸了一口气，挫败似的望着我的脸道：“那一日你既然选择与朕回宫，朕以为你的心还在朕的身上。”
“臣妾的心一直在婳歆、靖佑和雅安身上，便是在皇上的身上了。”我顾左右而言，若是以往，我或许会做出体贴姿态，但如今早已不复当年情怀。
“姝儿，你要朕怎样才肯原谅朕？”泓烨顿了许久又再度开口，微微的，这语气中竟带着祈求之意。
“臣妾既然与您回宫，便决计不忆当初，更何来原谅之语，皇上这样说，是要折杀臣妾了。若是皇上认为臣妾留您在【福熙殿】便是原谅，那请皇上今夜便留下来吧。”
我的话让泓烨面庞一滞，眉头微微凝结在一处，眼眸中充斥着胶着的情感，半晌他微微扬起头望向虚无的某处道：“朕要的，一直不是这些。”
“臣妾愚钝，令皇上烦心，是臣妾的不对，还请皇上多多担待。”
“三更了。”听到远处幽幽的锣声，泓烨似是放弃般的再度叹了一口气，再度露出笑容道：“朕许久不曾去过【紫蝶雅筑】了，你陪朕去看看吧。”
“天冷路滑，夜也深了，路又难行，不如改日吧。”【紫蝶雅筑】乃是我与泓烨情深缱绻之时为我兴建的奢华园林，其中种满了各种奇花异草，更是将我们初次相见时的子午莲缀满池中，九王泓汜亲自督建的【洞中天】无一不承载着我太多的记忆，回宫之后我刻意回避前往，只怕刚刚结痂的心再度被撕扯开，如今泓烨提起，我本能的便拒绝道。
“你既不愿就算了吧。”泓烨见我态度坚决不不为难我，又道：“朕带你去个地方。”
不愿在忤逆他的意思，我命梅彩拿来裘氅裹了个严实，随着泓烨一同走了出去。
夜已深沉，又是除夕，所有的宫殿皆是挂满红色的灯笼，室内的灯火微亮，但是不觉的黑暗。
“万岁爷，您这是……奴才去备轿。”本来与常顺说着话儿的静昌见我们突然走出来，立刻迎了上来。
“让车帐过来。”
“万岁爷？”静昌不由一顿，这个时候泓烨要乘坐车帐出行，怕是路途不近，微微踌躇之后他立刻去安排了车帐过来。
“你和常顺跟着，其他人留在此处不要声张。”泓烨吩咐完率先钻入车帐之中，向我伸出手来道：“来，上来。”
马匹的踩踏之声在薄薄的落雪之上并听不分明，我一路无语与泓烨安静的前行，约莫两刻钟的时间停驻，静昌掀开轿帘道：“万岁爷，东城门到了。”
“你们二人留在这里，姝儿，随朕上去。”泓烨跳下马车，拉着我的手向着城门的石级走去。
“末将参见皇上、昭仪娘娘。”守城门的士官露出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好在礼仪却没乱，呼啦啦的跪下的一群将士在寂静深夜里显得特别清晰。
“都起来吧，你们都守在此处。”泓烨沉声说完，拉着我的手绕过仍旧跪伏于地面的众多兵士拾级而上来到东城门城头。
登高而望，凛冽寒风扑面，泓烨小心的为我拉紧身上的裘氅，指向远方不断闪现的爆竹点燃所闪现的点点华光道：“朕知你一向不喜俗物，这民间的大俗之物确是大雅，朕在这里陪你一起守岁，往后，朕也想可以与你一起守岁，答应朕，别再防着朕躲着朕了，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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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来打算小虐一下皇帝，不知这个亲们同意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