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飞翔殿,受封仪式结束后,如颜褪下婕妤品级的吉服,换上一身月光白的襦裙。
“翠李,快些吧,我要去椒房殿。”
忙碌到此时,她今日还不曾去看过孩子,而椒房殿又在长乐宫,从飞翔殿去,要比临池观远多了。
“夫人不必着急,红桃早已命人备下辇。”
“嗯。”如颜点头,她很庆幸,身边还有这么贴心的人。从临池观而来,她特意央春砣把红桃翠李、高乐高启四人调到了飞翔殿,此四人,她信得过,也要好好保护。
“夫人可知,万岁双喜临门,如今可高兴着呢。”翠李边帮如颜拾掇衣物,边兴奋地说着。
“哪来的双喜?”
“这第一喜,自当是得了夫人这位美人婕妤。”
“贫嘴,第二喜呢?”如颜白了她一眼,问道。
翠李吐了吐舌头,才道:“昨儿个大军回朝了,大获全胜……”
如颜忽而觉得心头一阵钝痛,不自觉皱紧了眉,拽了拽胸口。大军回朝,可霍去病却是马革裹尸还。她得想办法,无论如何要带孩子去见他最后一面,不管今上同意与否。
“夫人,怎么啦?可是身子不适?”翠李正说着,见如颜痛苦不堪的神色,忙问。
“无事,”如颜摆摆手,脸色很是不好,“让高乐跟我去椒房殿就成了,你同红桃就留在殿内吧。”如颜说完,就往外走。
“夫人这是怎么啦?我要伺候她出行,她却只让高乐跟着去了。”红桃进殿,疑惑地问翠李。
“我也不知啊,夫人适才还好好的。”翠李也正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定是你说了什么让夫人不悦。”
“没,我什么都没说,就与她说皇上双喜临门,一是夫人封了婕妤,二是汉军得胜归朝。”翠李忙解释。
“真的?你未说旁的?还是说错了什么自个儿不知晓?”红桃还是不信。
“哎呀,我真的什么都没说!”翠李急得直跺脚,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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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宫,椒房殿,正室。
“侄儿给姨母请安!”
“快起来!”
卫子夫一把拉过跪地拜首的霍去病,激动不已。
“快,让姨母瞧瞧,”她看着形容枯槁、胡须荏苒的霍去病,心疼道:“孩子,你瘦多了,此番吃了不少苦头吧?我们都糊涂,只当,只当你没了。”想起长安城那段风雨飘摇的传闻,如今看到他活生生站在面前,卫子夫也难过得落下泪来。
“教姨母担忧,是侄儿的不是。”霍去病回说,面无喜怒。
卫子夫看着他,顿觉成熟了不少,只是……总觉冷漠了些。
“好了,去看看你的孩儿吧,在偏殿。”卫子夫拭了拭眼角的余泪,吩咐道。
“还是,改日再来看他吧,还请姨母代为照看。”霍去病顿了顿,艰难道。
“什么话?你姨母就该养着这孩子?她没了,你连孩子都不要了?”一旁的卫青有些恼怒,气愤侄儿因一个女人弄得自己如此狼狈。
霍去病拽紧了拳头,不发一言。
“好啦,好啦,”卫子夫劝和道:“去病,你还是去看看孩子吧,正巧,皇上新封的李婕妤也在,你早早去见了也好。”
霍去病一愣,不解道:“有夫人在,侄儿去,就更不合适了。”
“你姨母让你去你就去,见了死了你这份心!这个李婕妤太不一般,因乐府李延年一首佳人曲得以入宫,不过数日,便封了婕妤,连李延年也跟着沾光,升为协律都尉,‘一家’荣宠呐。”卫青在旁讽刺道,听得霍去病更加疑惑,便朝两人颌首,转身去了偏殿。
一入室,便看到一身月白光华的女子,她背转着身子,痴痴看着摇床里的婴儿。霍去病越走近越觉得她的模样太过熟悉,那爱抚的神态分明就是……
如颜听到动静,回身来看,只见霍去病站在她咫尺之外,顿时惊呆了。与此同时,霍去病看到她也惊讶得瞳孔无限扩张。
“霍去病?!”如颜惊疑不定,忽而醒悟,“不,不可能,他再也不可能回来了!”一瞬间,眼泪夺眶而出。
霍去病激动得冲上前去,一把抱住她,紧紧扣入怀抱。
“颜儿,是我呀!是我!”
“不,”如颜如同遇上鬼似的,放肆挣脱,却没能成功,不禁哭诉道:“你已经死了,怎么还会回来?”
“你还在,我怎么舍得死?就是死了,也定要回来!”霍去病大喜,痴痴说道。
如颜身子一僵,脑子里顿时混乱一片,抬眼看到他星渣似的瞳仁,疏朗的眉目,虽多了些胡渣,脸也瘦得厉害,模样甚是憔悴,可千真万确,是他!
“哇哇 ̄”两人的动静吵醒了霍嬗,如颜一听到哭声,立马转而看向孩子,轻晃着摇床。
霍去病静静地看着她,忽而瞥见她腰间的佩绶,又想起适才卫青和卫子夫的话,骇然大惊,呆呆说道:“皇上新封的李婕妤……”抬头,正对上如颜惊慌失措的眸子,心头一震。
“你听我解释……”
如颜回身一把拉住他,刚想开口,他嫌吝地将她甩开。如颜不妨,扑倒在地。
往常,他总是会第一时间来扶她,往常,他总是充满担忧地看着她……
此时此刻,如颜抬头,只看到一双愤怒得犹如燃烧着熊熊烈焰的眸子。
“他们都骗我,说你死了,我不信,我发了疯似的找你,如今倒好,你成了天子的女人。此次交战,我孤军无援,好几次险些送了性命,只要一想到你在家等着,我便拼死也要回来,得到的,却是你的背叛,你如何对得起我?”霍去病痛心疾首,口不择言。
“我……”如颜匍匐在地,泪珠滚滚,此情此景,她比任何人都希望,她当真如他们所说,死了!
“臣霍去病给李婕妤道喜,恭贺夫人大喜。樛木低且桠,葛藟不堪萦,贺卿得高迁,樛木孤终老。”当日成亲时的誓言悦悦在耳,她说:君若做樛木,妾定为葛藟,葛藟萦樛木,依偎共此生。如今,他不过是去了一趟河西,她却转了高枝,变却他人妇,霍去病仰天大笑不止。
“霍去病,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你莫如此……”如颜慢慢支起身子,坐在地上看着癫狂的霍去病,话语渐渐隐了声,终是没了底气,心中更加撕裂般疼痛,眼泪跟着簌簌而落。
“好,那你亲口告诉你,你如今是个什么身份?”霍去病点头,朝她问道。
如颜看着他,眉头蹙成一团,苦痛难言。
霍去病深吸一口气,默默从无名指上拔下那枚刻着她名字的戒指,如颜一阵惊恐,心直直下坠,只见他将那枚信物狠狠向她砸去。
“你我恩断义绝!我不想再看到你!”霍去病冷冷说完,一步不停地转身离去。
如颜看着他决绝的背影,拾起那枚还带着他的体温的戒指,紧紧拽入手心,阖上双眼,泪如泉涌,心如刀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