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后,浅晗尘时而会出外郊游,她想在她还能看见这世间美景的时候多看看,兴许某天她的世界就会彻底陷入黑暗。慕颜浔有空的时候也会陪她一起出来,二人的交流仍是不痛不痒,仅限于需要两人共同应付的场合,多数时候两人都是沉默。
这一日,她一人轻装简出的来到伊歌城外的小树林,这里不同于幻香林的虚幻飘渺,阳光落在树叶之上,在地上投下斑驳的疏影,别有一番韵味。乐由心生,她突然很想在这寂静的林中吹一支曲,她也确实这么做了,只是惊飞林中鸟雀无数,转身的瞬间就看到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在这林中,你还是不要吹曲的好,鸟儿好不容易才睡着,全被你这一曲惊的睡意全无。”君魅影持剑抱胸靠在一棵银杏树下,斑驳的阳光在他铁色的面具上投下参差的暗影,唇角勾起一抹弧度调侃的看着她。
“君魅影?怎么又是你?”浅晗尘条件反射的诘问,刚说完就察觉到这句话暴露了她精心隐藏的身份,顿时有些不甘的瞪了君魅影一眼。
果然是她!君魅影挑唇一笑,似乎有意要挑破她的隐瞒,出言直重要点:“又是我?莫非浔王妃之前见过在下?”
“靖柔一介女流,哪里有幸得见绝影门主尊荣,只是久仰多时而已。”浅晗尘轻描淡写的想要带过这个话题,君魅影也就顺水推舟的接下去,“哦?那浔王妃今日得见之后可有什么感想?”
“如传言一般神秘,却也比想象中变态!”浅晗尘懒得再和他客套,不落下风的顶回去。君魅影闻言笑得更加张扬:“变态?看来浔王妃对在下的评价颇高啊?”
浅晗尘白了来人一眼,她算是看出来了,这绝影门主是闲着没事找她调侃呢!看得出来君魅影并没有恶意,所以她也懒得再和他废话,转身大踏步的离开树林,却在转身的瞬间眼睛急剧的疼痛陷入一片黑暗以致身子一个趔趄向一边倒去,被身后立刻赶来的君魅影稳稳扶住,“你怎么了?”神情有些急切。
等到这一阵疼痛缓过去后,浅晗尘拂开君魅影揽在腰间的手,刻意忽略他传来的熟悉感,“靖柔没事,还望君公子放开手。”
“你到底怎么了?”君魅影越发揽紧,低头想要在她脸上找出一丝异状。浅晗尘保持着低头浅笑的姿态靠在他怀中,手下用力挣脱了君魅影的束缚,飘然推至五米之外,“多谢君公子的好心,只是好心经常办坏事,所以还望君公子切莫见怪。”
君魅影低头看向已然空空如也的怀抱,勾唇微笑,她果然还是江湖上那个绝尘独立的浅晗尘,从不依靠任何人。只是,她好像比上次他抱她的时候瘦了不少,看来她最近过的并不好。
林子外响起小蝶和锦瑟的呼声,大概又是刘叔催她回府吧!浅晗尘转回目光时,面前的男人已经离开了,只留下那颗银杏树还立在眼前,以及空气中回荡的嚣张话语,“浅晗尘,我还会找你的。”
浅晗尘摇头,信步踏出了树林,果然见小蝶在马车旁急急的张望,锦瑟仍旧是那副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她迈步走向马车,在小蝶开口之前直接说道:“我们回府吧!”
端坐马车上时,浅晗尘闭眼沉思,眼睛的事情已经不容她再推拖,她该想个什么法子离开这里呢?小蝶见她一副累极了的样子,思考再三还是出声说道:“王妃,二舅爷来了,王府命奴婢来请你回去。”
苏渐离?浅晗尘淡笑,他来可不是来找自己的!仍是闭了双眼,清冷的嗓音响起,“我知道了。”
回到王府时,果然远远看见苏渐离和慕颜浔在湖心亭里觥筹交错,相谈甚欢,她不太热衷的直接避开他们回到自己的院子,“小蝶,去回复王爷,我身体不适,不便见客。”
苏渐离听到小蝶的回复时唇角漾起苦笑,晗尘还是不愿原谅他们。慕颜浔见他神情落寞,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渐离,终有一日她会理解你的。”苏渐离端起酒杯仰头喝尽,放下酒杯直视着慕颜浔,“浔,你一定要好好待她,这些年是我们苏家对不起她,如今她能得你为夫,我也就能放心了。”
慕颜浔想起那日在浅晗尘房外听到的那句话,苦笑着应下,“不论何时,我慕颜浔定保她无忧。”他不知道,若一个人不想接受,再多的承诺也是徒然。从一开始他和浅晗尘大婚开始,他便该想到,终其一生,他与她终是无缘。
······
离开郊外树林的君魅影神出鬼没的潜回到清王府里,掀开面具的慕颜清来到宁修玉的房间,神情有些严峻。他需要确认一些事情,他要知道今日浅晗尘的异状是不是那次的毒引起来的。
“若是她仍旧在用那些药物,如今也该有反应了。”宁修玉听完他的来意,云淡风轻的解释。果真如此!她到底在想什么,竟如此不爱惜自己!今日一番试探,证实了浅晗尘是云潇一事,联系起她人前人后的样貌,慕颜清有个大胆的猜测:莫非她给自己用毒是为了改变自己眼睛的颜色?若是如此她也太不值得了。
他不能看着晗尘如此这般毁了自己,生平第一次他有一种心慌的感觉,他很难想象晗尘的人生陷入黑暗的模样,慕颜清唤来风影,“召回花影和雪影,让她们立刻来见本王。”
宁修玉从医书中抬起头,平凡无奇的脸上掠过一丝了然,“清,你爱上她了。”
慕颜清这次没有反驳,看着风影快速远去的身影平静的开口,“是,我爱她,所以我不允许她有任何的闪失。”宁修玉淡淡一笑,不置可否的继续低头看书,“能承你所爱,是那女子的幸运,想来那也是位奇女子。”
慕颜清想起那个清冷淡然的女子,嘴角微弯,“她确然是名奇女子!”
······
浅晗尘不知道莲华这次为何会如此固执,一定要她离开这里,由她来当这浔王妃。所有劝解的话已经说了个遍,莲华仍是坚持要她离开,她只得无奈的后退一步,“那好,我离开一段时间,过些时日我就回来。”
“好,你要答应我,决不可再用那药。”莲华神色凝重的叮嘱,就像发生什么天大的事情一样,浅晗尘收起嘴角的笑意,“莲华,我即使失明他人也伤不了我,可你不同,你没有武功傍身,所以你一定要保全你自己,即使事情败露也没关系。”她对莲华身后的两名黑衣劲装女子嘱咐道:“花影,你一定要时刻保护好莲华,万不能让她受伤害。”浅晗尘阻止欲说话的雪影,“雪影,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要留在这里帮我看着锦瑟,我不放心。”
花影和雪影领命退下,莲华也易容成了浅晗尘的样子,两人同是白衣相对而立,骨子里的气质惊人的相似。“莲华,锦瑟不可信,你要时刻小心避开她,我会与你保持联系,之前我让你查的事情我会安排重影去做。”浅晗尘重重的吸了一口气,“莲华,你一定要好好的!”
离开浔王府的浅晗尘一袭白纱覆面,想到要离开这里,她突然很想见见慕颜清。几个起落间浅晗尘已经站在了慕颜清平素惯待的书房前,目光正好对上窗口处的慕颜清。他仍是一袭玄色长衫,俊美的五官一如初见般美好,冷酷的气势微微收敛,风采更胜当年。
两人就这样长久的对立,慕颜清毫不惊讶她的突然到来,侧身走到桌案前,“进来陪我下一局吧!”浅晗尘从善如流的进房坐下,执起白子先落一子,“师兄,该你了。”
慕颜清执黑子抬头看她一眼,“你倒是从来不客气!”这是他们当年在宫里下棋时不成文的规矩,只要是和叶夙白对弈,必然是己方先行。当年的叶夙白已经成为玄靖国人人称颂的军神王爷,只是与他对弈的人却不再是曾经的师弟师妹了。人世间的所有变化大抵都抵不过一句物是人非吧!
“二师兄他们一切都还好吧?”师傅的去世想来也是对他们的沉重打击,希望洛明轩能够带领紫颜宫再度站起来,毕竟紫颜宫于他们而言有着重要的意义。
“还好。”慕颜清简短的两字让浅晗尘安下了心,师兄都说还好,那情况必然不坏。“师兄,我一直想问你,身为皇子你为何会生活在紫颜宫呢?”
“那是我母妃临终时要求的,父皇就把我送到姨母身边,直到十二岁那年我回到宫中。”慕颜清回答的很简短,却能让人感受到其中的艰辛。
“对不起,师兄,我不是有意提起这些的。”浅晗尘的脸色有些赧然,问的问题竟然直接刺到慕颜清的伤心处。
“都过去了。再说在紫颜宫的几年也并不是那么不堪提起,起码有你们陪在我身边。”慕颜清的回答让浅晗尘一时沉默,这些事情本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只有真正经历过才能深切的体会。
“该你了。”慕颜清点点桌面,浅晗尘不好意思的笑笑,专心应付起眼前的棋局来。一炷香过后,浅晗尘唏嘘不已的看着棋面,有些惊诧,“师兄的棋艺是越来越好了,晗尘甘拜下风。”
慕颜清看着棋面笑了起来,“都是平日里陪星汐下棋练出来的,我哪有这闲工夫钻研这个!”浅晗尘定定的看着慕颜清嘴角的微笑,有些熟悉也有些陌生,低头浅笑,师兄的微笑,真是久违了呢!
“晗尘,为我吹支曲吧!”心知她将离开,慕颜清淡笑着要求。有些事情不需点破,心知肚明就好,若不是做了决定,依晗尘的性子此刻断然不会出现在这里,她不说,慕颜清也愿意陪她粉饰太平。
浅晗尘取出随身携带的紫竹箫,清冷的箫声一如他记忆中的熟悉,他想,这清冷出尘的女子终会一生印入他的骨血。离开的时候,慕颜清终是惹不住叫住她:“晗尘,”白衣的女子侧转身子,静待下文,“好好照顾自己。”看着她微笑点头离开的身影,慕颜清想,总有一天,他会看着她一步步走近自己,而非远离。
这天之后,江湖出现了一位素衣血眸的蒙面女子,有人说她是紫颜宫的晗月使者,也有人说她是神秘的云华阁主云歌,更有人说她其实是苗族的妖女云潇,只是从没人能够掀掉她覆面的白纱,一时之间,这位女子身份成谜。
慕颜清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正在谋划着如何一举攻破涤月国,闻此勾唇一笑,“她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确定她会是我慕颜清的女人就好。”然后撇开一切,顾自沉思在自己的思绪中,只是嘴角的弧度怎么也掩盖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