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晗尘上车后就一直靠在窗边浅眠,对不远处的人视而不见。这几天她一直睡的不好,夜里总是做噩梦,时常会梦到前世里人见人恶、对她避之不及的生活,也会梦到奶奶拉着她对她说“她是特别的”的日子,甚至还会梦到苏亦阳那张森严怒意的脸,却从来没有梦到过慕颜清。每晚她都会大汗淋漓的从梦境中惊醒,然后对着满桌的现代诗词再也睡不着。
慕颜清端坐在马车的另一侧,看着浅晗尘疲累的靠在窗棂上,心疼的无以复加。他每晚都会趁着她熟睡后去看他,却总是看见她从梦中惊醒,小晗,你的梦境里到底有什么让你如此惊惧,以至于你夜夜难眠?
慕颜清伸手点了浅晗尘的睡穴,把她揽进自己怀里,细心的用外衫罩住她的身子,这样,她该就能睡个好觉了吧!
浅晗尘醒来的时候已是酉时了,当她看到房间里熟悉的布置,她就知道一定是慕颜清点了她的睡穴。多年习武,浅晗尘的警觉性虽比不上慕颜清,但也不至于别人把她带到另一个地方她仍然毫无感觉。然而让她惊讶的不是这个,而是这一觉她睡的极为安静,既没有做噩梦也没有惊醒,就像只是正常的睡了一觉一样。
看着天色也不早,浅晗尘不想再去凑渊王府那份热闹,简单的梳洗之后她就去了书房,翻了两本人文地理记打发时间。清王府里向来清静,她和慕颜清都不是爱热闹的人,是以王府内总是安静的仿若空无一人。
戊时,她捧了本书坐在桌案后发呆,她慢慢的回想和慕颜清之间的一切,从初见时傲雪的红梅,到大婚时雪地里的红绸,其间还有慕颜清化作君魅影陪在她身边的时间,点点滴滴汇成一股绳,她越想解开越解不开,最终只能拧成一个死结。浅晗尘微微叹息,那个男人已经深深渗入她的生活,怎么可能还有再划分开的可能!
浅晗尘其实知道,慕颜清当初那么做全是为她好,那时她的眼睛处于即将失明的状态,再用药改变眼睛颜色呆在浔王府里,她将彻底陷入黑暗。莲华会代替她也是为了让她不必因为身份而困居王府,追根究底,这件事最终的责任还是在她自己身上。她过多的苛责慕颜清甚至不愿意见他,根本原因不过是她不能原谅自己。
只是此刻,她很想见那个丰神俊秀的男子,那个护她爱她如心头宝的男人。浅晗尘拨了灯芯让烛火更亮,晕黄的烛火下她的血眸更加鲜艳,她望着门外出神,期盼着下一刻那个俊美冷酷如神祇的男子就会出现,朝她绽放最温柔的笑容。
······
毕竟是两国联姻,慕皇自然也显得很重视,亲自到场做了主婚人,是以渊王府的婚宴气氛比起慕颜清的大婚要严谨很多。说起来,这场两国联姻不仅可以让百姓歇一口气,也可以让玄靖国的朝臣们暂时放下心来。觥筹交错的朝臣们比自己成亲还高兴,碍于慕皇在场不敢太过分,只得忍着开心享受婚宴。
大概是看出了朝臣们的压抑,慕皇主动提前离席,还特意把慕颜渊的母妃姜德妃留在了王府,嘱咐她喝完媳妇茶再回宫。这一举动自然是让姜德妃又惊又喜,要知道宫妃是没有资格留宿在外的,从这一点上可以看出,慕皇确实很敬重姜德妃。
慕皇一走,整个气氛都活络起来,但那是对其他人而言,对慕颜清来说,唯一能给他的世界带来热闹的只有那个女子,他最爱的小晗。她现在在做什么呢?是不是还在生他的气?这种思绪一旦蔓延下去,慕颜清无奈的发现他的脑海里都是浅晗尘的样子,迫不及待的想见到她,即使她仍然生气,他也想陪在她身边。
此念一起,慕颜清再也坐不住了,他跟慕颜渊打了声招呼后就直接回了王府,神思一转,他原本迈向浅晗尘院子的脚步收了回来,转而向书房走去。不出意料的,慕颜清看到了那个让他心神不定的女子,彼时她正趴在桌案上酣睡,安静的睡颜一如初见般美好。
慕颜清伸手打算把她抱上床,刚一碰到她的身体浅晗尘就醒了,睁眼看向身后的男子,她不自觉地问了一句:“回来了啊!”
“嗯。”慕颜清应了声,“你最近好像一直睡不好,我让修玉来看看吧!”
浅晗尘坐直身子,闻言笑了出来,“你忘了我是谁了,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她的话如寻常一般,仿佛两人并没有冷战数日。想起连日来横亘在两人之间的事,浅晗尘拉着慕颜清的手与之对视,“阿清,我知道你当时是为我好,但我没法安然享受眼前的安定,每次我想起莲华现在的生活是由我们造成的,我就会有种强烈的负罪感。”
“我知道。”慕颜清太了解浅晗尘了,看似不近人情的她却偏偏珍视每一个对她好的人,她从不主动招惹别人,却也有仇必报。如此冷漠独立的性子成就了一个独一无二的浅晗尘,也许正是因为这份冷漠独立,才会让他这般视若珍宝的爱护。“你想怎么办?”
“我想去看看莲华。”
“打算什么时候去?”
“皇后的事你已经在着手办吗?”浅晗尘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倒是问起另一件事。
“就在这几天吧。”先前他一直在调查荣国公府贪污军饷一事,如今已经罪证确凿,加上他对慕皇的一番对话,相信慕皇心里已经有底了。
“那我等皇后的事解决之后再走吧,锦瑟不会看着皇后倒台的,我怕她会有什么动作。”锦瑟一直都是一个隐形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爆炸,她做了这么多,甚至不惜毁掉苗族世代流传下来的心血,浅晗尘一直想不通她为的到底是什么。
“锦瑟确实是个问题,但我不赞成你和她直接对上。”慕颜清靠在桌沿上环胸看着浅晗尘,“她能够通过皇后进宫,又能说服幻鸣楼去灭了苗族,这都表明这个人不简单,我们现在只能静观其变。还有那个神秘的黑袍男人,现在还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我们万不能轻举妄动。”
浅晗尘点头,“不过,之前我在贤妃娘娘宫里说的那些话真的会让皇后有动作吗?”浅晗尘不太确定,皇后能在这宫里翻云覆雨二十余年,怎么会只被她几句话就惊得方寸大乱?
“放心,”慕颜清拉起她后自己坐下,再把浅晗尘抱在他怀里,“施嫚瑶素来骄横跋扈,凭借的不过是老荣国公的功劳和父皇的庇护,失了庇护和荣国公府这个后盾,她不会再高枕无忧的做她高高在上的皇后,以她的品性,她必然不会束手无策。”
“说起来,皇上他为什么会不再庇护荣国公府?是不是又是你的功劳?”浅晗尘用胳膊肘顶顶身后的男子,侧转头看着慕颜清。慕皇庇护施家二十多年,怎么会突然就放开了?
慕颜清低头看着女子娇柔的小脸,把头搁在她的肩上,清冷的声线穿过发丝传出来:“我去和父皇谈过,然后说服他了,就这样。”
慕颜清说的云淡风轻,浅晗尘却觉得事实不可能如此简单,施嫚瑶在后宫一手遮天,翻云覆雨,慕皇这么多年来都视而不见,怎么会因为慕颜清几句话就突然正视起来!他不说,浅晗尘也不多问,她相信,慕颜清总有一天会告诉她的。
慕颜清抱着怀里的女子,思绪却飞到了除夕那天。那晚,浅晗尘一脱离危险,他就冲进皇宫找父皇摊牌,他不能再忍受皇后肆无忌惮的伤害小晗了,这才刚开始,再这么放纵下去,小晗总有一天会被她害死,就像她害死宫里那么多后妃皇子一样。
慕皇听完他的来意,不甚在意的冷笑道:“不就一个女子吗?哪里需要你如此郑重其事,死了就死了。”慕皇说出的话冰冷至极,他根本不在乎小晗的死活,如果不是他一再威胁要娶楚镜月,慕皇根本不会让他娶小晗。
他沉默了很久,就在慕皇以为他要放弃的时候,他的一句话却让慕皇哑口无言:“就是因为这种心态,所以当年你明知是施嫚瑶害死了母妃,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如今,你还打算纵容那个女人到什么地步?”
他抬头看着那个他叫了十几年的父皇,虽然神采依旧,但苍老的面容却难掩岁月的痕迹。他的话一句句撞到慕皇的心底:“这些年施嫚瑶做了什么你比我更清楚,你不敢对施家动手不代表我不敢,母妃当年怎么死的我很清楚,你没有本事保护你的女人,但我会保护好我的女人。我不会再让当年的事情重演,施家,早该在这个大陆上消失了!”
慕皇半晌没有说话,良久只是叹息,“去做吧!当年朕做错了,希望你真能改正过来。”
慕颜清紧了紧抱着浅晗尘的双手,头越发的埋在她的发间,只要她还在他怀里,他什么都不怕。浅晗尘动了动脖子,“阿清,困了的话就去睡吧,别想太多了。”
他低声笑了笑,“好,我们一起。”右手伸向浅晗尘的腿弯,慕颜清打横抱起她就往卧房走去,水红色长裙的衣摆垂在身下,在二月初春的晚风里轻轻飘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