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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璧君没有想到第二天月亮找她谈话,开头第一句便是这样的哀求。

在曼谷遍地都是的星巴克,她们坐在咖啡店绿色的遮阳伞下,旁边一名肩膀上纹着龙纹刺青的欧洲妇女正带着墨镜翻着一本厚厚的外文小说。

“月亮……”沈璧君盯着面前杯子里浅色的泡沫,突然什么都说不出来。月亮原本是待她如同亲妹妹,一直以来都是如此。现在,怎么会开始变了?

“你不用说,我明白你们这个年纪在想什么。”月亮伸出手按住沈璧君放在桌子上的手:“我也曾经试过在你们这个年纪谈恋爱,但是一切都不会有结果的。你们太小,根本不懂两个人要一直在一起有多难。”

头顶的阳光慢慢地偏移位置,斜斜地从伞下照耀进来,落在沈璧君的眼眶上,慢慢地温热。

沈璧君的手掌在月亮手掌的覆盖下紧紧地握在一起。掌心热得发烫。

“可是……我们是真心的。”沈璧君终于积累了勇气,抬头看着月亮。

“真心没有用,任何感情看的都是结果。”沈璧君感觉到月亮的手掌渐渐地在她的皮肤上变得僵硬而且冰凉:“沙卡马上要上大学了,当是我求你,不要打搅他,好吗?”

沈璧君略略抬起头,阳光照在她的半张脸上,她用力抿着唇,摇摇头。

“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这么好。但是,如果他不放弃我,我为何要先放弃他呢?”

对面的手迅速地收回去:“那么,麻烦你离开我的店,我会把工资都结算给你。麻烦你离开不要再回来。”

“月亮……”她抬头看她,月亮的眼神中已看不见哀求的神情,随之取代的是一种冰凉的冷漠。突然好陌生的一张脸。

她终于无处可去。

衣服一件一件地从衣柜里取出来,放在床垫上,再一件一件地叠好放进旁边的编织袋里。

牙刷要带走,哪怕去路边睡觉,每天晚上也都是要刷牙的。

存折里的钱还不够买一张机票,但至少可以让她在曼谷的廉价旅馆里住上一段时间,也许她很快就能找到下一份工作。

7—11在一边眼睁睁地看着她收拾行李,不明就里地朝她使劲摇尾巴。旁边是脸色焦急的沙卡,她把衣服放进袋子里,他又拿出来,她放回去,他再次拿出来。

“跟我来。”他猛地拖住她的手,往楼下走。一层一层狭窄的楼梯,头顶的灯光从楼梯的缝隙中垂直地落下,筛漏成一条条斑马的纹路。沈璧君连拖带拽地被拉着往下走,她害怕摔下去,仿佛所有的重心都落在被紧紧握住的右手上。

他就是她全宇宙仅剩的最后的支点。

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被拉到月亮的面前,沈璧君低下头,听到沙卡几乎是朝月亮怒吼着:“我不要她走,我也不会和她分手!”

月亮没有说话,只在一片昏沉沉的光线中抬起脸来,一片苍白的颜色,眼里闪着莹莹的泪光。

沈璧君这才察觉到有些不对劲。按摩店的工人几乎都聚集在旁边,目光中暗藏着各种意味,好奇的,惊讶的,戏谑的。但所有五味交杂的目光都是源自中间的椅子上坐着的那个穿着墨绿色统裙的女人,黑黑的,皮肤很粗糙,但是眉目间却透着妩媚。

半响后,沈璧君想起来了,是上次和汉斯走在一起的那个泰国女人。之前温顺的模样已经不见了踪影,眼神挑衅地看着月亮。

四下是沉默的,世界像是被调慢了时钟,每一秒钟的流逝都经过漫长的等待。

直到汉斯满头大汗地冲了进来,见到坐在中央的泰国女人,一把将她揽过去,几乎是推着往外走:“你来这里干什么?有事我们不能好好说?”

“我们马上就要结婚的。”女人挣脱汉斯的手臂,指着月亮的鼻子说,“你现在和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

沈璧君看到月亮眼眶中的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

“我们回家再说好不好?”汉斯几乎是央求的语气,贱兮兮的样子。

按摩店门口的人越积越多,围在一起努力地向里面张望。

沈璧君感觉自己的手掌突然被松开了,沙卡在眼前一晃,拎着旁边的一条木头凳子不声不响地走过去,朝汉斯的头上猛地一砸。

全世界炸开锅。

那个土耳其男人惨叫一声,先是抱住头,然后反应过来和沙卡厮打在一起。门外有人起哄,伴随着刺耳的口哨声。

按摩店里的人几乎乱成一团,那个泰国女人扑上去撕扯月亮的头发,然后被按摩店其他的女工蜂拥而上打成一团。

“停下来!”沈璧君站在屋子中央,大喊一声,没人听到她。

“求求你们先停下来!”还是没有人听到,打得最激烈的那一对,沙卡好像是明显占了上风。

沈璧君走到厨房,端出一叠碗筷,砰地一声砸在地上,瓷片哗啦啦地碎了一地。屋子里的人终于停下来,别过头看着她。

世界安静了。

“打架有意思吗?”沈璧君走过去扶起正爬在汉斯身上的沙卡:“还不如先解决问题。”

“哼……”汉斯用手抹了一把鼻孔,他以为自己流鼻血了,但是没有。

这个土耳其男人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冷笑:“解决问题?说不定这本来就是你搞的事。”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心脏好像被谁抓在手心里,揉成了小小的一团。

“你敢说不是你告诉月亮在路上看到我们的事?”汉斯指着她的鼻子问到,理直气壮的样子。

“我没有!”

“沈璧君,你早就知道他们在一起?”月亮突然站起来,盘得高高的发髻已经被人扯散了,乌黑的发丝混乱地披散在脸上,仿佛所有的恨意都凝聚在莹莹的泪光里,“我对你这么好,你居然跟这个男人合伙来骗我?”

人群中传来一些嘘声。沈璧君转过头怔怔地望向沙卡,他会相信自己的。

但沙卡轻轻挣脱她的手臂,退后一步,看着她:“你真的知道?”

你真的知道吗?

他的目光像冬天的月光,将左边胸膛下的跳动渐渐凝结。

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来,沈璧君几乎能感觉到泪珠滑落脸庞的轨迹——终于沦陷到百口莫辩的绝境。

明明犯错的不是她,为什么到最后要承担别人所有的罪。

“我……我没有……”她走上前一步,想要抓住沙卡的手。

他再往后退一步,退到屋里的亮光照耀不到的地方,一片铅灰色的阴影,笼罩着他一半的侧脸。

“沙卡……”

他在阴影下,冷冷地看着她。

被震断的冰川,在两个人中间轰然倒塌。

绝望像是月圆时候的潮汐,凶猛地席卷而来,一下一下拍打在心上。

“好吧,随便你们怎么想!”这是沈璧君临走前的最后一句话。

很久以后,再回想起那一刻,还是会想要落泪的。

她回楼上拎下蓝白条纹的编织袋,一个人努力地拖着行李,低着头,路过一路漠然的,悲伤的,仇视的目光。只有一条名字叫7—11的金毛犬不明状况地跟在她的脚边打转。

那一刻,连风都被静止,空气中充满细小的微粒都被静止。

抿着嘴倔强离开的表情,凝固在眼眶中的泪珠,统统都被静止。

并且将永远地在岁月的沙漏中凝结成一副陈旧而永不褪色的画卷。

一场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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