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书院
】
黛玉离宝玉的屋子虽比贾母远一些,但张妈妈报信及时,贾母那里又有王夫人拦着人不许去,闹得大了鸳鸯出来贾母才知道,是以两人几乎是同时到了宝玉房前。
同来的还有被院子里的吵闹弄得不得不出来的三春。
“老太太。”众人先向贾母福身。
贾母都顾不得她们几个,只勉强笑着拍了拍黛玉的胳膊,留下匆匆一句,“我去看看你二哥哥。”就抓着鸳鸯的手直奔厢房。
黛玉看了一眼雪鸮,旋即跟上。
迎春木讷,惜春懵懂,唯有探春是真不想去趟这趟浑水,她拖拖拉拉地走在众人身后,见无人注意自己,小声跟侍书道:“等会子你也别出头,咱们在后面看看也就罢了。”
侍书也是个机灵的,跟在探春身边,多少知道王夫人对自己姑娘也没多少真心,这阵子又有赵姨娘霸着贾政,新仇旧恨,二太太肯定不愿让自己姑娘看了笑话,但众人都来了,三姑娘也不好不来,还是躲开稳妥。
侍书赶紧点头,主仆两人放慢了脚步,在后面跟着。
前头贾母已经到了房前,见着王夫人正满脸怒气立在当院,袭人涕泗横流在地上苦苦哀求,围观的不少丫头婆子都或是躲在门里或是藏在柱子后,叽叽咕咕地看热闹。
贾母气得脸色铁青,发作一个丫头不打紧,但不能不顾体面,当着一众下人的面跟她掰扯,脸面体统还要不要了!
眼风一扫,鸳鸯立时会意,站出来扬声道:“都在这里做什么呢!是没了活儿做还是等着放饭,该去哪儿去哪儿,挤成一团我看是找打了!”
鸳鸯作为贾母身边第一号得用之人,在丫头婆子那里还是素有积威的,听见她说这几句,那些围观的丫头婆子有心看王夫人的热闹,但也怕吃了挂落,不过嘀咕了几句也都一哄而散了。
这里只剩下三春和黛玉身边各带着的丫头、乳母,贾母带的鸳鸯几个大丫头,并王夫人带的金钏儿玉钏儿彩云彩霞。
另有宝玉房中的大小丫头、婆子,这都是牵扯进来的忐忑不安等发落的,不敢走。
人登时少了一大半,但认真数来也还剩下二十几人,着实不少。
贾母狠狠瞪了王夫人一眼,见她面上还有委屈之色,憋不住心里要冒火,但理智压住了,黛玉等姊妹们还在呢。
她勉强笑了笑,只管招手跟黛玉几个道:“这里乱的很,你们女孩儿家金贵,不要熬夜了。过几日进宫,眼下黑青了不好看。”
探春巴不得这一声,赶紧就要应下。
黛玉却笑着摆了摆手,“老太太,我来这里倒不是为了这个。原是丢了一块玉佩,乃是祖传之物,不能轻易没了踪迹,所以这才一路找过来。只路上巧遇了老太太,我这里还纳闷,只道是为了自己惊动得您,过来才知不是。”
她顿了一下,紧接着又笑道:“失物隔夜便难找了,我这才着急过来。烦请老太太替我在各处问一问,那玉佩边角上是一半墨玉,与白玉融杂在一处,极其少见。又是先祖遗物,家父所赐,断不能丢的。”
黛玉言下之意就是我无心掺和这里的家事,等找着我的失物立刻就回去,但找不到我可不能走,少不得要忍着尴尬看一场家丑了。
贾母明白了黛玉话中之意,且亲戚的东西在荣府丢了找不到,传出去也没脸,她沉吟片刻叫了鸳鸯过来,“你去四处叫人找找,再把事情跟凤丫头说,让她去各处问人。林姑娘的玉佩务必立刻寻到!”
贾母转回身来又想跟宝玉身边的人说一声,才要叫就想起往日都是吩咐给袭人的,今日……她低头看了一眼哭得一塌糊涂的袭人,满脸怒气的王夫人,也知道不能叫她了,只得咽下,只叫鸳鸯,“去罢。”
鸳鸯忙答应了,这便要转身出去,却忽然听见后头一个小丫头怯生生地问:“林姑娘丢的玉佩可是刻的一片梅林?上头还挂着一条汗巾子。”
雪鸮瞧了一眼黛玉,见黛玉微微点头,便忙道:“正是这样,你还可还见着那汗巾子什么样儿了?”
众人连带着贾母和王夫人一齐回了头看,却见说话的是宝玉身边的小丫头定儿。
定儿冷不丁叫这么多人看,吓得低了头一时还不敢说话。
鸳鸯忙上前拉她的手,“好孩子可是你捡着了,说出来不打紧的。若真是,我们还要谢你。”
她有意把玉佩往捡上引,也是怕真是那个丫头偷了大家脸上不好看。
谁知这定儿却实诚,只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不是我捡着的。我过晌去老太太那屋里领饭,瞧见坠儿拿着一条汗巾子。俏生生的藕荷色,巾面子上是销金点翠绾着十样锦、同心结,两边儿栏子上又有蜜合色珠儿线打的坠着碎八宝儿的璎珞,丁铃当啷格外好看。我从没见过这样仔细的汗巾子,便叫住了她要来瞧一瞧。”
“谁知她慌慌张张的,就是不肯叫我看。我一时跟她顽笑着抢起来,那汗巾子从她裙子上扯了下来,掉在地上,我便瞧见汗巾子里儿上还串着一块儿玉佩,正是林姑娘形容的那样。”
定儿不安地环视四周,小声说道:“我见那玉佩好生扎眼。不是她能有的,就问她是哪儿来的。她只叫我别管,自己匆匆忙忙地跑了。”
黛玉身后的雪鸮恍然,“嗳,过午间姑娘更衣洗手,换了件裙子,就把配饰都解下来放在盘子里。可不就是这个功夫就叫人偷了去了!”
这番话一出来,是再无转折了。必是坠儿生了贪念,偷了玉佩,怕被人发现了赃物,这才急着走开。
贾母脸色难看得像是被谁打了闷棍似的,偷东西偷到亲戚头上去了!她深深地吸气吐气,半晌才厉声问道:“这个坠儿是哪儿的丫头!”
无人敢搭言,还是才来的凤姐儿从后头见无法,才上前低声道:“老太太,是宝兄弟房里的一个小丫头,才来了没几年。前两年那个良儿偷玉叫撵了出去,才顶上这个坠儿。原也是咱们的家生子儿,她老子娘都在这里的。”
贾母一噎,忙回头看向宝玉房内,却没见着宝玉的影儿,像是还躲在屋子里不肯出来。贾母心中不知怎的闪过一丝失望,这孩子也忒担不住事儿了些。
不过是个偷了东西的丫头,出面跟林家丫头道个歉,好生宽抚宽抚,难道黛玉还能怪他?
贾母却不知王夫人捉了袭人一个正着,才吓得宝玉不敢出来的。
黛玉看了一眼怯生生的坠儿,直觉这是个完成任务的机会,索性上前几步笑道:“外祖母也不必这样恼火。我原是为了这玉佩不能丢才如此,既找着了,便也无碍。”
“想是这小丫头眼皮子浅,没见过几件好东西。”熙凤赶着上来笑着打圆场,“既知道了是谁,林姑娘,你只管放心,交给我。保管明儿这玉佩原封不动地交到你手上。”
黛玉笑了笑,“我自然是信凤姐姐的。但这小丫头虽年纪小,但毕竟是在屋子里贴身伺候的人,若是动了歪心思,只怕留着也不好了。”
熙凤赶紧道:“这话说得极是……”
她才待要说,忽听见外头婆子一声大喊,“坠儿!你往哪里去,还不站住!”
众人赶紧扭头去看,却见正是坠儿从外头回了来,见着这里的阵仗做贼心虚,掉头就想跑。外头的婆子岂能叫她逃了,一声大喝,五六个力壮的媳妇就赶着跑了上去,拽头发的拽头发,拖胳膊的拖胳膊,一径儿就把她按到了院子中央。
坠儿已是吓得口不能言。
熙凤一个眼神儿扫过去,她身边丰儿会意,捋袖子上来扬手一个耳光,厉声喝道:“你把林姑娘的玉佩藏哪儿去了?还不快交出来!若是敢隐瞒,立时打烂了你的嘴!”
坠儿挨了一个耳光,指甲刮破了腮帮子,见定儿在边儿上看过来,知道事情败露了,她胆子也不大,是一时贪心上头才偷了玉佩,见着这样,登时吓得痛哭起来,连声叫道:“我没藏!没藏!带出去给我妈拿着了——”
她紧着往黛玉身边蹭过去,苦苦求道:“姑娘,原是我一时糊涂了拿了姑娘的玉佩,求姑娘宽恕我这一回,我再不敢了。”
黛玉淡淡往后退了一步,“今儿我饶了你,明儿又出这事儿,叫我饶哪一个去?”
她抬头看了一眼贾母,“论理儿这是亲戚家的丫头,不该我发作。可毕竟如今我是苦主,我也不打她骂她,叫人来撵她出去便罢了。也省的,今儿我丢一个玉佩,明儿姊妹们丢个簪子的——老太太您说,却是不是这个道理?”
熙凤不安地也睨贾母,暗道只怕老太太怕这是宝兄弟的丫头,不肯舍这个脸,撵出去倒是要撵出去,只还要给宝兄弟留分脸面,日后再找一个由头。
她也暗暗叫苦,若这样,少不得还是自己想法子留这个坠儿。
却不成想贾母竟然轻轻颔首,同意了黛玉的话,还赞赏地看了一眼她,“玉儿这话正是当家的道理,果不愧是敏儿教养的姑娘——这家里哪处没一两件值钱的东西,若丫头手欠的毛病改不得,还搬空了这家了!”
若是换一个人,贾母说不得还真就是凤姐想得那样,但黛玉不同,这是她极得意的外孙女,又看重,先把她的意思就觉着有理了,自然不会反对。
“凤丫头,你叫她娘老子来,当着面儿把东西拿回来,把人领回去,好生教导。日后再不许她进这内院儿!”
凤姐忙答应。
坠儿却忽然凄厉地尖叫一声,“你们都不给我活路!”
硬生生把上去扯她的婆子吓了一跳,见坠儿两手乱舞,跟疯了似的,赶紧往后退了两步。
坠儿一抹脸上的血,狞笑着看院内众人,“说的比唱的好听!”
她爬起来踉跄了几步,一眼看见地上目瞪口呆的袭人来,忍不住冷笑着指着她,“偷东西是丑事就恨不得要我死了。我不过是偷了个东西,这里还有个偷人的呢。怎么不也撵出去!”
“坠儿疯了!”凤姐面色一冷,厉声喝四周的婆子,“堵上她的嘴,扔出去,不许她在这胡说!”
坠儿拼命挥舞着四肢,连抓带挠,一时半会儿婆子们竟制不住她,还让她又喊了好几句,“袭人跟宝玉那些事都算不上丑事,我如何就算得上丑事了!都是偷玉,她偷的那个玉可比我偷的这个贵多了!”
凤姐大急,看着贾母面色青白,赶紧又叫了几个媳妇上来,费了好大的功夫这才算是把坠儿拖下去了。
贾母也不看坠儿了,她直勾勾地盯着王夫人,嘶声道:“老二家的,这又是怎么回事。”
王夫人脸色也难看得紧,但此事算起来也跟她无关——袭人是贾母给的,宝玉是在贾母院子里住的,她不过是每日来看一眼,又不能亲带着宝玉。
“回老太太的话,”王夫人抿紧了嘴唇,“这是媳妇治下不严的过,这袭人很不好,很不懂得大体,这就叫人撵她出去。”
这就是变相承认了适才坠儿的话。
贾母再一看这场面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必是袭人跟宝玉叫贾母撞了个现行儿!
她跟王夫人想的不谋而合,若是平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但宝玉大病初愈,怎能做这些伤身的事情!
贾母脸色比适才更难看了几分,她死死盯着袭人,半晌才叹了口气,“我早当你是个好的,才把你放在宝玉身边!”
袭人哀声叫道:“老太太……”
她转身看向屋内,盼着宝玉能出来给她求一声情,但却叫她失望了,宝玉始终躲在屋子里不曾出来。袭人绝望地瘫软在地。
那边三春脸上也很难看,尤其是探春几乎气得吐血,宝玉行这样的事,却是叫她们姊妹的脸往哪儿放!谁都知道荣府这个宝贝跟女儿一处娇养着,如今他是快活了,可叫别人怎么看这些跟宝玉一道儿长起来的姊妹们!自己日后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黛玉脸色也不好看,但总比三春还强些,她好歹是从张妈妈那里先知道了的。
院中还是一片凄风苦雨,袭人恸哭不止,王夫人贾母满面寒霜。
“老太太,我有一句话想说下。”黛玉静静开了口,“如今出了坠儿的事,也是这院中人杂。但这又是住的主子多的缘故。一人身边□□个,加起来便不是小数。”
“今日既都说开了,不如我把话也替姊妹们说开了,到底年纪大了,带的人都多,再一处住着不方便。不如趁着今日,姊妹兄弟们分开住了是正理儿。”
“既不搅扰老太太平日休息,也不至鱼龙混杂出了事还不知往何处找去。”
贾母一听就知道黛玉这是替自己遮掩了脸面,又找了一个好借口按下此事。贾母不过略一思忖,就知道都推到坠儿身上去是个好提议,不至于毁了宝玉。
她此时也没想过三春。
探春却不得不为自己考虑了,她感激地看了一眼黛玉,也出声劝道:“老太太,林姐姐说的极是。这里院子再大终究有个限度,我们姊妹们年纪大了,也不愿扰着老太太歇息。”
贾母点了头,叹息着看了眼黛玉,“你是个好孩子,这都是处处为着我们想着,我如何能说不呢?就按林丫头说的办——你们姊妹们跟着你太太住去。”
黛玉心下一阵不快,难道到了这个时候,贾母还要让宝玉住在内院女眷的住处!到时还是不忌讳,还是出麻烦!
探春却已经满意了,长长呼出了一口气,暗暗打量身边两人,却见迎春仍是木讷,也不说话,惜春却是满脸厌恶。
“这是一件儿,但出了事的丫头我劝外祖母,也不必留着。传出去,大家脸上无光。”黛玉淡淡看了一眼袭人。
贾母连连点头,“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袭人的心砰地炸开了,她环视四周,竟无一个人敢出来替自己说话,悲声叫了一声太太,便再无动静。
有婆子上前一摸鼻息,回王夫人只是晕过去了。
王夫人冷冷地点了点头,“先把她关到东大院儿的空屋子里去,明儿便叫花自芳来,是赎回去也罢,是咱们打发了也罢,总归不能再叫她进这里一步!”
“叮~”黛玉耳边适时传来一声脆响,铤铤的声音响了起来,“主线任务五完成,奖励积分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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