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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书院

本来自林如海失踪之后林家一片凄风苦雨,贾敏如遭雷击提不起精神来,连带的下人见着主子这样也心里没底气,见人都灰溜溜的,恨不能把大门关严实了,再不跟人见面才好。

可就是今日,林家得脸的下人们竟然发现姑娘似乎想开了?

“雪鸮,叫人给母亲送早饭去。”

当日一清早,便有人看见黛玉比往常更端庄郑重,娇艳的颜色换了下去,身上水田青缎墨色掐牙儿的袖袄儿,拴着秋香色的丝绦,腰间系着淡墨画的白绫裙,并无其他饰物。

厨房里的管事媳妇欧家的惊奇地睁大了眼,忙扎煞着手上来,小心试探着道:“这厨房腌臜,姑娘怎么来了?小心您裙子沾了油污。”

“不碍,我过来瞧瞧今日晨间你们都预备了什么。”黛玉摆了摆手便拎着裙摆要进厨房里头。

慌得欧家的忙忙跟在后头,脸上满是尴尬,小声解释道:“这程子您跟太太用得都晚,我是寻思着饭食还是现做热热的好吃……”

黛玉猛地停住了脚步,回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这意思是如今还没开火儿呢?”

“这、这一应东西都是现成儿的,要做饭快得很。”欧家的脸上臊得通红,不自在地搓着手,小声解释了一句,便忙巴结着道,“姑娘您想什么吃?现说下了一会儿就得!我叫人给您送到屋子里去。”

黛玉也不进去了,索性便抱胸在石阶上站了,不理她的巴结,只重复道:“你这是还没做呢?”

欧家的还要解释,雪鸮已经冷笑着抢白了,“我说嫂子不但饭做不会,现下是话儿也听不懂了?姑娘问你,饭做了没有!”

欧家的颤了一下,不敢再找借口了,只低声道:“还没。”

黛玉抬头看了眼天色,问跟在身后的紫鹃,“什么时辰了?”

紫鹃忙掏出怀表来看了一眼,高声道:“辰时初刻。”

“辰初——”黛玉点了点头,脸上神色陡然一冷,冷冰冰的眼神环视四周,寒声质问,“咱们府上规矩,是几时几刻生火做早饭的!”

厨房中的人面面相觑,不知今日姑娘怎么忽然来了厨房还发这么大的火儿,都悄悄看向掌着厨房中大权的管事媳妇欧家的不敢言语。

直把雪雁气了个倒仰,站出来叉腰喝道:“一个个缩着脑袋装没了脖儿的鹌鹑呢!姑娘问话,你们是聋了还是哑了?”

厨房中的婆子丫头都还不敢说话,低着头,院中鸦雀无声。欧家的掌着厨房十来年,端的是大权在握,说一不二,如今谁敢出头得罪她去?姑娘心血来潮查问一回就走了,回头还是欧家的管事,自己反倒受排挤。

黛玉扫视一周,心底轻笑一回,这样倒不出自己所料。

这些日子贾敏失魂,一时不想理事,底下就偷懒耍滑,加上林如海下落不明,家人底气不足,林府上远不如早先来的规矩分明。如今已经得知迟早堂族要来闹,那家中上下不说是一块铁板,也决不能乱糟糟的,让人抓着空子下手。

黛玉不忍母亲操劳,便想自己立起来管着这偌大的一家。那必要先树一个典范,杀鸡儆猴。

立威的人地位低了起不了作用,不能震慑众人。要寻一个众人眼中都看得重的差事才行,这样的地儿不多——贾敏和林如海身边得脸的管事、丫头是一个,自己身边的贴身丫头奶母是一个,

可黛玉身为女儿,不能越俎代庖处置父母尊长身边的人,自己身边自打交给了张妈妈管的也严,顶大了是有几个小丫头子贪玩。黛玉要赏罚有度,这便罚也罚不重,不能警示众人。

另外便就是厨房了。厨房一向是个肥差,说是掌着全家的脉络也不为过,地位更是举足轻重。不少人都眼瞧着这里,而且各家子的厨房上没有真手脚干净的,找点茬儿出来简直轻而易举。

黛玉本想从贪利下手,不曾想欧家的自己就递了个把柄上来。

“没人敢回?真当我是瞎的了,现站在这里还睁着眼说瞎话呢。”黛玉一笑,扬声叫雪雁,“进去瞧瞧生火了没有!”

雪雁脆声答应了一声,抬腿便掀了帘子进去,不多时出来高声回道:“回姑娘的话,里头别说今晨预备的东西一星儿也不见,就连昨儿的家伙什儿都还乱糟糟地摆在那里没动呢!”

“竟这样。”黛玉点了点头,再回头脸上半丝笑意也不见了,“林家勤谨,规矩自老祖宗时起便不曾动过,父亲更曾严令不得晚起懒惰,每日晨间何时起火、何时送饭都有定时。”

“欧嫂子掌着厨房十多年,今儿我倒要问问你——这都什么时辰了,规矩定的又是几时!”

欧家的满头冷汗,站在地下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话来。

黛玉冷笑一声,刚想说话,忽听见后头一道细细的声音胆怯地回道:“规矩是卯时生火,卯正起锅,辰时往各房中送饭……”

“是谁说话呢?叫到前头来。”

雪鸮忙绕到人后,带了一个穿着素净棉布衣裙的中年媳妇上前,那媳妇显然平素不怎么得脸,不曾在主子面前回过话的,上来便跪下给黛玉磕了个头,结结巴巴的也说不上话来。

黛玉打量她时,见那人三十多的年纪,穿的虽不怎么好,但浆洗得齐齐整整也极干净,并没有油污黑灰,心下便满意几分,遂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儿?如今多大年岁?可嫁人生子了?”

“奴婢张许家的,今年三十三了,家里有一个儿子还有个小闺女。”那人低垂着头,声音温温的不大,却听得清,“男人张许原是跟着老爷的,可惜前年上一病去了,亏得太太给了二两赏银,如今埋在了城外。”

黛玉点了点头,听着赏银数目便知张许是林家的家生子儿了,有儿有女又不曾改嫁,这样此人也算家世清白,少有龃龉,正合自己心意。

“你先起来,在边儿等等。”

黛玉吩咐了她一句,便坐在了雪鸮令人搬在廊下的大圈椅上,令人叫厨房所有人都立在院中,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摆,刻意扫视四周,衬了良久,才淡淡开口。

“要不是我惦念着太太的身子,过来寻几样细粥,你们就连火儿都懒得生了,太太再伤心几日,是不是阖府就饿死在你们手上了!”

“家中偶发事端,不过才日的功夫,太太无暇理事,你们就敢欺上瞒下,偷懒耍滑,置祖宗规矩于不顾!”

黛玉一顶顶的大帽子往上扣,看着欧家的张皇失措,不由冷笑了一声,“我看着是你掌着厨房日子久了,渐渐的不知道是谁给你的恩典,谁给你的衣食——你瞧瞧身上的绫罗绸缎,看看桌上的鸡鸭鱼肉,不想想是吃的谁的,用的谁的!”

“真当自个儿是太太奶奶了,以为这些是你该当的呢。”

“姑娘、姑娘……”欧家的见着黛玉是来真的了,心下愈发慌乱,终于顶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她是家生子儿的老婆,家里大大小小的哪个不是林家的奴才?真惹怒了主子,哪儿还能有好下场!

欧家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哀求不止,“姑娘,是我一时糊涂油蒙了心,才犯下这样的大错。您饶我这一回,我再不敢了!”

见着黛玉毫无所动,欧家的慌乱地要爬上去抱腿,“日后、日后我一定尽心尽力,尽心服侍!”

都不必黛玉动作,她身边的婆子立刻上来三两个力壮的,一把就把欧家的摁在了地上,蛮横地斥责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上去抱姑娘的腿!”

黛玉掸了掸衣角,漫不经心地环视底下渐渐起了敬畏之心的一群下人,“太太身子不爽,不大爱管你们。你们瞧着家里没人了是不是?就仗着祖辈的脸面看我这个没出阁的娇小姐不上。”

“今儿我就把话放在这里,不管是家生子儿还是外头买来的,不管你祖上有功没功,你在这里有脸没脸……”

黛玉倨傲地抬高了下巴,平素极显温顺的睡凤眼高高扬起,略带寒气的声音掷地有声,“举凡在这程子各处事上,有一星半点儿的偷奸耍滑、不尽心犯下的错处,有勾结外人、置自家事上里应外合,滥通消息的——别想着是主子好性儿,犯在我手里,不过夜,立时叫了人来打一顿,扔给人牙子发卖到穷山僻水南边儿给土人作奴隶去!”

整个院子里鸦雀无声,婆子丫头都畏惧地低下了头不敢说话,欧家的已经瘫软在地,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跪在地下不停磕头求饶。

黛玉看都没看她一眼,冷声指着道:“现下这就是个例子——来人,打她二十棍,查清厨房上有多少贪贿不对数的账目,叫她描补。若有拿不出的,抄了她的家什当了补上!蠲了她家所有人身上一应大小差事,全放到庄子上给农户做苦工去!”

欧家的惨嚎一声,两眼一翻蹬着腿晕了过去,黛玉身边带的婆子毫不手软答应一声,拽着腿就拖了出去,欧家的养得极好的乌黑长发在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痕迹。

亲眼见着欧家的被姑娘一盏茶的时辰就撵出去了,底下的婆子吓得大气不敢喘,都盯着自己的脚尖。

黛玉见状,立威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便叫过张许家的来,缓声道:“适才是你出来回话,可见平常是知道规矩的,也知道主子。我赏罚分明,犯了错的罚,立了功的便要赏。”

“如今这厨房没个掌事的媳妇……”黛玉回头看了一眼厨房,顿了一下,见张许家的握紧了拳头,眼神闪闪发光,遂笑道,“先交与你。”

张许家的眼眶满是欣喜之泪,一个头结结实实地磕下去就要谢恩,黛玉却摆手阻止了她,“别忙着谢恩,我是有条件的。”

“姑娘只管吩咐,奴婢一定尽心做事!”张许家的喜从天降,底气立刻足了起来,挺着腰大声回话,“不敢有不尽心之处。”

黛玉点了点头,“头一件儿,查清楚了厨房的账目,我还要问欧家的罪;第二件儿,我把厨房交给你,你还要能服众调度,要是做的不好,我可是还要收回来的。”

张许家的连连点头,满口答应下来,只差拍着胸脯发誓了,“姑娘交给我,我若是办不好,甘心凭姑娘处置,没别的话说!”

底下的婆子丫头看得眼热,一个个少不了的嫉妒红眼,恨不能以身相替,要是当初站出来的是我多好!

不过是站出来说一句话,就得了这样大的好处!厨房啊,就是手脚干净些的,只把寻常主子吃不到、用不了的东西变卖一些出去,那一年也有几十两的银子呢!

这下众人看黛玉的眼神更火热了,除了敬畏还有希冀——是不是我出头了,当初这样的好处姑娘也给我?

可惜世上是没有后悔药吃的,眼下她们再后悔也不能让时光倒流,唯有更尽心办差,盼着姑娘也能看见自己。

婆子做梦能成个管事,威风又有油水。丫头盼着能调到姑娘太太身边去,得脸又体面,月钱还高。

这正是黛玉想要的。

厨房附近来往的人多,她特意叫人把院门敞开着,适才就见着有不少人探头探脑、鬼鬼祟祟地来探看,想必不出一个时辰,这府上大大小小的就全知道发生了什么了。

有心的自然更上进,没想头的也不敢偷奸耍滑了,怕被黛玉抓着打一顿丢了差事事小,发卖到南边瘴地成了奴隶岂不是一辈子全完了!

林家上下的低迷气氛一扫而空,逐渐又恢复了早先贾敏理家之时的严谨有度。

当然,这是后话了,如今黛玉还是要张许家的先备一桌饭菜来,给贾敏送去。

“不要油腻荤腥的,但也不能太清汤寡水——要几样细粥、开胃的精致小菜,我给母亲送去。”

黛玉也是有心考校张许家的,她纵是抬举,也不能抬举一个草包上来,那可是得不偿失,底下人看了不能服众。

张许家的略想了想,便笑道:“原我只搬运各色食材的,所以这个上清楚——现下家中有碧粳米、粉粳米、胭脂米、珍珠白江米四样儿精米,太太久不进食,不好用江米胭脂米,还是碧粳米最宜,能补胃气不足。”

“再有几样儿小菜……”张许家的略忖,便道,“庄子上今晨送来了新鲜的苕尖儿、豌豆苗,另有绿绿的小白菜叶儿,油盐炒一份、密制拌一份、再拿虾丸烩一盘儿。”

“家里夏日怕苦夏常预备的瓜齑、酸笋、胭脂鹅,这些弄一个梅花攒盒……”

张许家的林林总总一口气说了一大串,末了儿才笑道:“姑娘瞧这些够不够?”

黛玉合掌大笑:“够了!够了!莫不是当我与母亲是大肚儿的弥勒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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